第65章 疫情真相
夜半三更，街上寂静无人，展昭和叶唯摸黑从草木堂后翻墙而入，两人动作灵巧，落地毫无声息。
草木堂内多数房间都黑着，只有一间房亮了灯，像是刻意等人一般。展昭和叶唯环顾一周，便直接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亮灯的屋前，扣响房门。
“谁？”里面传出的声音满是防备。
展昭听出是那个小少年的声音，轻声道：“我们是先前求见袁大夫之人，现来应子时相见之约。”
话音一落，房内就传出一阵脚步声，随后房门打开，那个小少年又露出头来，看清他们二人的脸后才打开门道：“二位请进。”
“祖父等你们多时了。”少年关好门后把他们带到床前。
床上躺着一位老者，看着就是慈眉善目的长相，却形容枯槁，面如金纸，似已病入膏肓。老者一见到展昭和叶唯两人就挣扎着想坐起来，少年见状赶紧坐到床边，扶着老者坐好。
“可是曾治疗过疫病的袁大夫？”展昭面带忧色，抱拳问道。
“是老夫，就是你们想打听林夕？”袁大夫轻咳一声，艰难地说道：“你们与林夕是什么关系？”
“与林夕有关系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的好友。”叶唯回道：“我的好友是林夕的师公，约五日前她收到林夕传来的消息，知道恭州境内突发难缠的疫病就赶了过来。”
“五日前？差不多该是这个时间。”老者有些浑浊的眼睛看向叶唯：“不知公子的朋友如今人在何处？”
“她比我们早出发两日，我现在也不知她在哪，不过可能就在景宁镇附近。”叶唯看他身体抱恙，面有担忧道：“我们二人来此是想问有关疫病之事，待事情弄清楚，我们就会去寻她，到时候也可以让她给袁大夫你诊治。”
袁大夫扯了扯嘴角，自嘲道：“老夫也是大夫，知道自己的身体，就不劳公子的朋友费心了。”
“你们要问的事情老夫能猜到，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不可能随意透露，所以还请二位公子回答老夫几个问题。”
“袁大夫请问。”
“你们口中的那位朋友，也就是林夕的师公，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她是个姑娘，今年二十有一。”叶唯答道。
袁大夫闻言眼睛亮了一下，他点点头道：“那二位公子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来景宁镇？”
叶唯见说出林致的信息后，袁大夫依旧防备，明白不亮出身份是很难知道他们想知道的信息，于是她看向展昭，让他拿主意。
展昭也是这么想，于是他直接抱拳道：“在下是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这位是六品校尉叶唯，我们二人是奉包大人之命来恭州查一桩案子。在查案过程中，我们听闻患有疫病之人于七天前全部不治而亡，觉得事有蹊跷，便想来找袁大夫问个清楚。”
听到他们二人是来自开封府后，袁大夫的神情就激动起来。
“可有凭证？”他费力撑起身体问道。
展昭立即亮出开封府的腰牌。
“开封府展昭——咳咳——”袁大夫剧烈地咳嗽两声，袁小公子急忙给他拍背，等他缓过来后才笑着说：“好，好，老夫虽没等来林夕的师公，却等来开封府的两位大人，也算是苍天有眼！”
“既然如此，老夫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一个多月前，景宁镇附近的村子开始陆陆续续出现相同症状的病人。这些病人身上都长出紫红色的小点，还伴随着高热、头痛、胸闷、咳嗽等症状，这病不同于以往的所有病症，且传染性极强，随着病人越来越多，众人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新的瘟疫。
官府得到消息后就禀报给郡王爷，为避免疫病扩散，郡王爷下令翻新了城外驿馆，将所有患病之人送去统一救治，并招募自愿救人的大夫。
袁大夫放心不下病患，执意要去，儿子袁英只能陪着一起。没想刚到驿馆不久袁英就感染了疫病，且恶化极快，不过五日便过世。痛失亲子的袁大夫看着驿馆内三百余名痛苦挣扎的病患，下定决心要将此症治好。
可此症棘手，袁大夫和其余三名大夫费尽毕生心血也不过只能暂缓患者的病情，束手无策之际，林夕找了过来。
林夕虽然年轻，但天赋很高，对疫病见解独到，他对袁大夫的药方做出改良，成功缓解了部分青年病人的病情，不过不能根治，且对老弱妇孺没有作用。
更糟的是有两名大夫也相继病倒，林夕见情况危急，就传信向自己师公求助。
袁大夫那时还想，林夕就医术了得，那他师公不知要如何厉害，所以在知道那其实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时，袁大夫非常惊讶。
不过林夕对他师公十分推崇，觉得要是由她来治这疫病，定会手到病除，袁大夫也被林夕影响，盼着她来救人。
只可惜，他们没能等到人来。
林夕刚传信出去不久，官府就送来了新的病人，这次染病的是曾经来驿馆送东西的官兵，许是疫病的传染性太强，令人忌惮，而他们这些大夫又拿不出治病的方法。
于是郡王爷下令将所有病患放火烧死，以绝后患。
“所以，那些百姓并不是病死的，而是郡王爷为了让疫病不再扩散，下令活活烧死的！”展昭捏紧拳头，冷冷道。
“没错。”袁大夫满目忧伤，苦笑一声：“不仅是病患，和老夫同去的三名大夫连同林夕，都被烧死了。”
竟然真的是这样？叶唯内心惊怒无比，在来之前她隐隐有些预感，却又觉得谢奕不至于此，没想到是她将那个养尊处优的郡王爷想得太好了。那么多条人命，他也下得了手？
展昭瞧着袁大夫脸色，迟疑着开口：“恕展某冒昧，不知袁大夫是如何逃过郡王爷毒手？”
“不是老夫逃过他们的毒手，而是他们根本没想那么快要老夫的命。放火那日，有两个官兵将老夫关起来，老夫当时还不明所以，等出来后才知道他们全都死了。”
“把病患送来驿馆是为了治病，一下子所有人都不治身亡，难免惹人怀疑。”袁大夫深深地喘了两口气，无比沉痛道：“他们特意留下老夫，就是因为老夫年纪最长，在本地名声最大，由老夫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以诓骗住那些已死之人的亲眷！”
“他们用老夫孙儿的性命威胁，让老夫坐实所有人是死于疫病之事，老夫舍不下袁家这唯一的血脉，被逼无奈下只能答应。”
“可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来只知治病救人，没想到临了竟撒下这样昧良心的慌。”袁大夫捶着胸口，声音嘶哑道：“想到那些痛失亲人的人，老夫心中有愧啊！”
“祖父，你别这样。”袁小公子见状抓住袁大夫捶打胸口的手，眼眶通红道：“都怪孙儿。”
叶唯站在一旁摇头叹息：“与你没有关系，他们想要威胁袁大夫，总能想到法子。”
“叶大人说的对。”袁大夫跟着安慰了一句，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脸色也越发难看。
展昭和叶唯见状皆忧心忡忡。
“咳咳——”袁大夫依旧咳嗽不止，袁小公子拍背和喂水都没用，直到一声剧烈的咳嗽后，袁大夫咳出一口鲜血。
袁小公子脸色大变：“祖父！”
“袁大夫，你怎么样？”
展昭急忙凑上前去，叶唯也紧跟在他旁边。
“无妨。”
吐血后的袁大夫气顺了些，人也比方才精神，但看着他突然有了些神采的脸庞，叶唯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下来袁大夫就道：“不劳展大人费心，老夫这是时候到了。”
展昭惊道：“袁大夫这是何意？”
“郡王爷虽贵为皇亲国戚，但这屠杀了近四百人的罪名，已足够将他治罪，他又怎么会留下老夫这个知情人呢？”
叶唯眼神一厉：“袁大夫的病和郡王爷有关？”
“没错，老夫回来后虽然病倒，但并没有这般严重，是有人买通堂中杂役，暗中在老夫的药中下虎狼之药。”袁大夫看着她道：“那药足以要老夫的命，只是老夫心中惦记那些枉死的人，也放心不下年幼的孙儿，这才苦撑了两日。”
“林夕传信出去的事只有老夫知道，不过老夫并没有告知郡王爷派来的官兵，为的就是等林夕的师公。林夕穿戴不俗，身边还有随行保护的侍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老夫猜他的师公说不定也有些背景，若是能等到她来，将内情告知于她，或许能有为那些冤魂讨回公道的一日！”
“没想到，老夫没等来林夕的师公，却等来两位大人。”袁大夫拉住近前的展昭，激动地问道：“传言开封府的包大人是位青天，铁面无私，不畏强权，定会管此事的对不对？”
“是。”展昭斩钉截铁道。
“那就好。”袁大夫听后放下心，松开抓住展昭的手拍了拍袁小公子，道：“文轩，把东西给他们吧。”
袁小公子早就泪流满面，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展昭。
“这是？”
“这是老夫的亲笔信，上面写着郡王爷下令火烧活人和威胁老夫的整个过程。老夫知自己大限将至，担心死后真相深埋，也知道郡王爷定不会放过孙儿文轩，便写下这封信留作证据，打算让文轩今晚带着这封信去开封。”
“不过这也是九死一生的办法，既然两位大人来了，此物自然是要交给两位大人的。”袁大夫拽了拽旁边的袁小公子，期盼道：“还有孙儿文轩，老夫也得舔着脸托付给两位大人，希望两位大人能庇护他一二。”
袁文轩意识到了什么，抹了一把眼泪，急切道：“祖父，孙儿不走，既然信已经交给他们了，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做，孙儿要留在这里陪你。”
“你忘记祖父都和你说过什么了？”袁大夫也急了：“你要好生保重自己，要不然祖父和你爹在九泉之下也无法瞑目！”
袁文轩还想反驳，可看着祖父气急的模样，终究不敢再说，只好点点头，任泪水划过稚嫩的脸庞。
袁大夫见状又把视线移到展昭和叶唯身上：“展大人，叶大人，你们还没回答老夫呢。”
“袁大夫放心，只要展某还有命在……”
“是我们。”叶唯打断展昭，定声道：“只要我们还有命在，就绝对会护袁小公子周全。”
展昭看着叶唯坚定的神情，眼神复杂得点了下头，接着说：“没错，还有郡王爷下令杀死患病百姓和大夫之事，我们也会如实上报给包大人，包大人定会彻查此案，还那些枉死的百姓公道。”
“好，好，当初驿馆内还活着的三百九十四名病患，加上林夕和另外三位自愿治疗疫病的大夫，合共三百九十八人。”袁大夫颤颤巍巍地躬了躬身，语带哽咽道：“老夫先代他们谢过二位大人了。”
“袁大夫不必如此，这本就是我们应做之事。”
展昭赶紧将袁大夫扶起，却在碰到他的瞬间一僵。
“祖父！”袁文轩也感觉到不对，他轻轻抬起袁大夫的头，结果袁大夫就直直地往后倒。
定睛一看，袁大夫已经闭上双眼，袁文轩伸手探了他的鼻息，然后脸色大变，痛苦嘶喊道：“祖父——”
叶唯心脏一缩，看向展昭，展昭站直身体，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一个德高望重的医者就这么死了，没有安享晚年，也没有寿终正寝，而是死在别人的暗害之下。
叶唯忍了忍，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拍了拍袁文轩的肩膀，柔声道：“节哀顺变。”
“我只剩祖父了。”袁文轩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悲痛和不甘：“现在连祖父都没有了。”
叶唯放在他肩上的手颤了一下，随后放下手。展昭将叶唯的反应看在眼里，刚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察觉到异常。
他对叶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叶唯瞬间捂住袁文轩的嘴。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