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恭州往事
他们今晚是来打听消息的,按理说应该由展昭同这些女子周旋,只是他知道自己不喜别人接近,在叶唯面前就更难了。而来青楼找乐子的男人对女子敬而远之,还问些不相关的问题,难免被人疑心。
于是在来之前展昭和叶唯说出自己的顾虑,叶唯只当他没想好要如何套话,直接打起包票,说一切都交给她,展昭只需要坐在旁边看着,其余的半点不用操心。
展昭信了,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什么叫他有毛病?他有什么毛病?
身体发肤乃是人私有,怎能随意让旁人接近触碰。何况他哪有不近女色,她自己难道不算女色吗?
展昭有些恼火,可顾虑着有外人在不能与她争辩,只好连瞪她好几眼。
叶唯猜到她说的话可能惹展昭不高兴,但也知道他不会真的恼她,于是假模假样地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二位姑娘既然卖艺不卖身,想必是有拿手的技艺。”叶唯轻轻推开春娘倒好的酒,打开手中折扇调笑道:“不知二位都擅长什么?”
云巧和春娘闻言对视一眼。
“我擅琴。”云巧道。
“我擅舞。”春娘道。
“好!”叶唯笑得开怀:“那不如由云巧姑娘伴奏,让春娘给我们兄弟舞一曲,长长见识可好?”
难得见这样长相好又知礼的客人,云巧和春娘心下喜悦,不仅没有推辞,还想使出浑身解数令这位公子满意。
两人欢喜应下,因着一个要去取自己惯用的琴,一个要换适合起舞的裙,她们起身对叶唯和展昭行了个礼,然后相继离开厢房。
“卫兄真是好雅兴!”人一走展昭就冷声道。
叶唯直接坐到他旁边,压低声音解释:“展……咳,赵兄,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春风楼毕竟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咱们不能一上来就问话。”
展昭瞥了她一眼:“无奈之举?赵某倒觉得卫兄是乐在其中。”
叶唯闻言一愣,展昭这是在吐槽她嘛。
说句实话,她是真的不怎么勉强,谁能拒绝漂亮又温柔的姑娘呢?但这不能和展昭说,会显得她很轻浮,于是她嘴硬道:“我那是装的,赵兄放心,我心里只有正事。”
展昭半点都不信,正想戳穿她,门外就传来响动,是云巧和春娘回来了。
到嘴的话只能收回去,叶唯也迅速坐回原来的位置。
春娘和云巧一前一后进来,娇滴滴地对叶唯施了礼,叶唯口中表示期待,催促她们尽快开始。
这间厢房里有专门给姑娘们抚琴的桌椅,云巧端坐在一旁,将怀中古琴放在桌上;春娘则穿着水红色纱裙,体态婀娜地站在叶唯和展昭正前方。
云巧琴音一动,春娘便翩翩起舞。等一曲毕,舞也停。
琴音袅袅,舞姿曼妙,饶是展昭对声色不上心,也不得不暗赞声好。可他转头就看见叶唯一副沉迷的模样,脸色又沉了下来。
“好极——”叶唯以折扇拍掌,赞叹道:“两位姑娘真是好风采。”
“公子满意就好,我们姐妹两个还会其他曲子,若公子喜欢,可再为公子表演助兴。”春娘跃跃欲试道。
叶唯赶紧招手让两人坐下,等人又坐回她身边才道:“不必,要是累坏了本公子可要心疼的,两位姑娘只需好好坐着,陪本公子说说话逗逗趣就行。”
说罢还从怀中掏出几片金叶子,分开递给两人。
“多谢公子。”云巧和春娘愉快收下。
云巧收下金叶子后大方了许多,开始贴近叶唯,口中好奇道:“云巧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呢?”
“本公子姓魏,魏林。”叶唯指了指展昭:“那位是赵堂。”
“原来是魏公子和赵公子。”云巧对着叶唯和展昭道。
展昭也点头示意。
“那春娘先敬两位公子一杯。”春娘笑着举起酒杯,准备先干为敬,不过她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叶唯拦住了。
“唉——美酒虽好,但毕竟伤身,姑娘还是不要喝了,不如泡壶清茶来。”
春娘和云巧闻言有些感动,她们虽是卖艺不卖身,但和客人一同饮酒助兴是少不了的。男人们的酒烈,她们其实并不爱饮,做出喜爱模样也不过是生计所迫罢了。
现在有人心疼她们,不让她们喝酒,难免令人动容。
“云巧/春娘谢魏公子体恤。”
展昭看着因为叶唯的话欢欢喜喜泡茶的两位姑娘,心中冷哼: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她自己不能喝酒罢了。
正想着,叶唯突然转过头问他:“赵兄喝酒还是喝茶?”
“茶。”展昭淡淡道。
春娘坐在展昭左边,闻言也给他递上茶,随后神情微妙地对叶唯道:“赵公子话很少呢。”
“他一向如此,不过人很好。”叶唯柔声对春娘说。
春娘点着头看向展昭,这位话少冷面的公子在听到魏公子的话后脸色明显缓和,看来他们关系很好。
云巧也很贴心,她把桌上的两盘菜往展昭面前推了推道:“公子不喜欢我们女子靠近,那云巧也不硬往上凑,烦请公子自便了。”
“好。”
展昭应声后云巧对他笑笑,然后就立马转过头。
这个赵公子看她们的眼中虽没有鄙夷,但的确没有兴趣,云巧知道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无用,有这个功夫,还是多陪陪魏公子为好。
三人聊了一会后,叶唯便假装不经意问道:“几个月前本公子曾来过一次恭州,这次来却感觉恭州与之前不同了,不知是为何?”
“不知魏公子指的是什么不同?”云巧问。
“具体也说不上来,不过本公子发现之前去过的一些商铺关了门。”
云巧闻言一顿,看了春娘一眼后才道:“魏公子有所不知,恭州两个月前就变了天。”
“变天?”叶唯好奇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恭州城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春娘接道。
“什么样的大人物?”
“端王嫡子,郡王爷谢奕。”
“什么?”叶唯露出震惊神色,连展昭都十分配合地表现出惊讶。
“那可是皇亲国戚啊,为何会来恭州?”
春娘出声解释:“听说是奉旨去泸州赈灾,回京的时候路过。”
“这样啊——”叶唯疑惑道:“方才云巧姑娘说恭州变了天,可是因为郡王爷做了什么?”
“那是自然,不过这位郡王爷做的可是好事。”
叶唯与展昭交换了个眼神,接着便让春娘细说。
“这就要从恭州之前的境况说起了。”春娘道:“我们姐妹久居春风楼倒是体会不深,但总能在新来的洒扫丫头和小龟奴那听说恭州百姓的惨况。”
叶唯又问她恭州百姓为何凄惨,春娘与云巧就分别说了一件事。
第一件是说春娘的丫鬟阿菊。
阿菊是长丰村普通农户家的女儿,她家和其他长丰村村民一样租种富商刘家的土地。一村人都是勤勤恳恳,刘家却对他们极尽压榨,租金也是一提再提,村民交不上就要强行收回田地,完全不顾人死活。
刘家随意提高租金,本就违背签好的契约,长丰村的村民为了家小几次上告,县衙都置之不理,最后甚至将去告状的村民以诬告罪论处,棍棒相加。
之后就无人再敢去告,平日里有些积攒的人家勉强能交出租金,拿不出的就只好去借,借不到的就只能卖儿卖女了。
阿菊就是因为家里实在撑不下去才被爹娘卖进春风楼。
另一件事是说春风楼的姑娘,玉柳。
云巧说玉柳就是最开始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姑娘,叶唯对她有些印象,是个温婉的清秀佳人。云巧与她性格相投,关系极好,所以说起她的遭遇有些义愤填膺。
玉柳原是恭州有名的富商之女,父母疼她,特意请人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将她养得如大家闺秀一般,就是希望她日后婚嫁,不必因为是商户女而被人看低。
可惜她父亲却在外出时被山匪所杀,玉柳和娘亲伤心至极,便去府衙鸣冤,希望知府派人剿匪,为她父亲讨回公道,却连知府的面都没见到。
还不等玉柳再想办法,家中产业就被以刘家为首的富商蚕食干净,速度之快,让玉柳不得不怀疑他们早有准备,甚至父亲的死也可能和他们有关。再联想到官府对她的诉状漠不关心,玉柳便疑心那些富商早与官府和山匪串通一气。
但她人微言轻,便是心有疑虑也无能为力。
而且屋漏偏逢连阴雨,玉柳在恭州有些名声,之前觊觎她的人见她没了父亲依靠,又无家财傍身,纷纷上门骚扰。
玉柳为了保护寡母幼弟,思虑再三后决定卖身到春风楼。好在刘妈妈通情达理,不仅许她卖艺不卖身,还准她时不时回家看望亲人。
叶唯和展昭听完静默下来,这不过是过去几年恭州发生的诸多不平事里微不足道的两件罢了,却足够让他们窥见恭州那暗无天日的过去。
“过去觉得自己流落青楼已是不易,却不想外面的日子更加艰辛。”春娘颇为感慨:“我那丫鬟在这好歹还能吃饱穿暖,在家中却朝不保夕。”
“好在郡王爷来了,不仅剿灭山匪,还斩了贪官,那些贪婪作恶的商贾也都没放过,真真是让人称快。”
“郡王爷这是为民除害啊。”叶唯若有所思道。
“没错,魏公子你不知道,因为郡王爷在恭州的所作所为,春风楼好些常客都不在了,生意也一落千丈。”春娘调笑道:“我们刘妈妈是再贪财不过的人,对此都没抱怨,反而对郡王爷敬佩有加呢。”
叶唯赞同道:“郡王爷王孙贵胄,自幼锦衣玉食,却能识民间疾苦,的确令人钦佩敬重。”
“魏公子说得不错,可就是郡王爷这样的人,竟还有人看不上。”云巧稀奇道。
“看不上?”叶唯不信:“怎么可能?”
“云巧可没说谎,的确有人看不上郡王爷。”
“谁?”展昭突然出声问。
许是难得见他出声,春娘瞄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说:“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