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嫌疑人二
张家算是典型的富商，宅院修得富贵气十足，属于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财大气粗布置，相比之下叶家就显得没有那么富贵华丽，更多的是雅致气派。
当然，叶唯更喜欢叶家的装潢风格。
张云达是张家这一代的当家人，相貌随和，身形富态，笑起来的时候有股商人特有的圆滑。
他把展昭和叶唯请进会客厅，小心招待，言语间也有些许讨好。
展昭素来是不喜欢这些的，所以一入座就直接说明他们是为王大人的案子而来，并询问张云达之前是为何事上门拜访王大人。
“回两位大人，那天在下是带着犬子一起前去拜会的，在下才疏学浅，考了多年也不过还是个秀才。”张云达恭敬地回道：“幸而犬子天资尚可。”
“王大人弱冠之年便得中进士，自是学识渊博，在下就厚着脸皮带着犬子上门，希望王大人可以点拨一二。”
“王大人到济州任职已有六年，张老爷为何之前不带儿子上门拜访，偏等到王大人即将卸任之时才去？”展昭出声问道。
张云达闻言面色一变，似有些尴尬：“之前犬子年纪还小，带过去怕是王大人也瞧不上，这不今年犬子已年满十六，又有秀才功名在身，才好意思去拜会王大人。”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叶唯突然笑了下，语带嘲讽道：“难道不是因为王大人要回京了吗？要是这个时候能和王大人搭上关系，从此张家在京城也算有了门路。”
张云达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校尉问话如此犀利，愣了一下才回道：“叶校尉明察秋毫，在下确实存了与王大人搭上关系的心思，但却不是为了张家。”
“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张家也算是富甲一方，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在下早已心满意足，此举确实是为了犬子。”
张云达的儿子十六岁就中秀才，这种资质的文人在济州城并不多见，叶唯一想便明白了：“你想让你的儿子拜王大人为师？”
这一问让张云达叹了一口气，他答道：“在下确有此意。”
“王大人反应如何？”
“他对犬子的才学考教了一番，然后夸赞并指点了几句。虽然没有收犬子为弟子，但是允许犬子在学业上有所不明时向他讨教，便是他回京之后，也可以书信来往。”
展昭闻言点了点头，张云达的儿子张华初后来确实也独自上门拜访过王大人，这里倒是对上了。
“这么简单？”叶唯眼神冰冷，直直看向张云达：“王大人身为一州知府，公务繁忙，便是你的儿子天资尚可，他也断不会如此轻易便答应指点。”
“说——你还做了什么？！”
叶唯陡然抬高的音量吓了张云达一跳，知道他们实在不好糊弄，只好把详情说出来。
“在下——在下只是借着韩瑾韩大人昔日同窗的名头。”
叶唯眉毛一挑，其实她并不知道王大人的处事风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指点后辈的先例，所以并不确定王大人是不是因为张家的儿子有潜力才另眼相看。
刚才出声不过是试探罢了，没想到真诈出来点东西，而且还扯上了刚刚见过没多久的韩大人。
展昭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还请张老爷说清楚。”他冷声对张云达说道。
“是，韩大人本就是济州人，在下年轻时曾是韩大人的同窗，韩大人与王大人又是至交好友，有这层关系在，王大人对犬子还算看重。”
“既然张老爷你与韩大人是同窗，为何不让令郎拜韩大人为师，反而是找王大人？”
展昭问的正是叶唯想知道的，如果一定要从王、韩两位大人中选一个拜师，韩大人无疑会更有利，不仅现在有更多的时间教导，而且他在京中根基更稳。
“展大人有所不知，在下也曾找过韩大人，只是被他以守孝不便拒绝了，连面都没有见到。”
这倒不像那位韩大人的为人，展昭有些不明。
“这是为何？”
张云达似有些难以启齿，思虑过后才道：“这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了。”
接下来，展昭和叶唯就在张云达口中知道了韩大人少时在济州求学的经历。
二十八年前，韩瑾和弟弟韩瑜一同入学张云达所在的私塾，那家私塾是当地比较有名的杨举人开办。
当时韩瑾兄弟俩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算是大龄入学。
说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没钱让他们读书，等他们大了些的时候，却渐渐显露出读书的天赋。于是他们的父母就开始做一些小生意，起早贪黑，几经周折才赚了些钱，得以送两个孩子来读书，只是这么一耽搁他们的年龄就大了。
杨举人本来是不想收的，可是韩瑾和韩瑜两兄弟的天分的确很高，以前没机会读书，靠自学竟也学得有些成绩，虽然不及私塾里当时的学员，但已经是非常难得，所以杨举人最终还是破例把他们招了进来。
因为读书的机会不易，这两兄弟十分刻苦，平日里除了必要的学业探讨，其他时候基本不同其他同窗交流，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同他们兄弟俩交好。
不过人家是真的厉害，入私塾两年，第一次考童生试就中了，而且名次很靠前。
十四岁和十二岁的童生并不算稀奇，但他们入学晚，这样的成长速度已经可以算是神速了。
从那以后其他学员便对他们兄弟俩不同了，毕竟有这样的天分，日后能发展到哪一步很难说，谁都想交个好。
此后的一年两兄弟都在尽力准备院试，没想到家中突生变故。
那年韩家父亲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意外身亡，本该带回的货物也全都不知所踪，原本给了钱的人家自然不肯罢休，于是家中的积蓄全被拿出来填窟窿了。
就这样，两兄弟不仅因为守孝错过了院试，原本的殷实之家也变得什么都不剩。
也是因为如此韩家再也供不起两个学子，所以两年后重返私塾的只有哥哥韩瑾，弟弟韩瑜便留在家中一边赚钱一边照顾寡母。
当时的韩瑾十七岁，距离下一次院试只有一年，而他在家中整整耽误了两年。
所有人包括杨举人都不看好他，觉得他肯定过不了这一次院试，而如果他过不了，他们家也无力再供他三年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次的院试韩瑾中了，不仅中了，还是解元。
后来韩瑾就入了府学，此后乡试会试一帆风顺，通过殿试成为进士时，韩瑾不过双十年华。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可是在进京赶考的过程中却又发生变故。
因为对韩瑾考试极其重视，韩瑾的母亲要求弟弟韩瑜陪哥哥一同进京，两兄弟都不放心母亲，但架不住母亲坚持，只能听从。
没成想弟弟韩瑜因为那几年拼命干活养家，积劳成疾，到了京城没多久便病得下不了床，连回乡都没撑到。
一个儿子考取了功名，另一个儿子却客死他乡，哪个母亲受得了这种打击。
后来韩瑾外放也好，回京也好，他的母亲都守在济州，哪也不肯去，直到她老人家病逝，韩瑾回乡丁忧。
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读书不易，这叶唯知道，却不想韩家的故事如此凄惨。
韩瑾的母亲不肯离开济州她可以理解的，小儿子的死虽然是意外，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当初家里把读书的机会给了哥哥，要不然也不至于积劳成疾。
造成这样的结果，当母亲的如何能不愧疚，自然不肯跟着大儿子去享福。
当时的韩瑾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但是他的情绪没有影响到公事，依旧为任上的百姓尽心尽力，这样一想，叶唯倒对韩瑾格外佩服。
“当年韩大人家中出现变故之时，在下未能伸出援手，本就不太好意思求上门，被韩大人拒绝后，便消了让犬子拜韩大人为师的念头。”张云达羞愧道。
“你不好意思找韩大人，转头便找上王大人，还打着韩大人的名号，真是打的好主意。”叶唯忍不住戏谑道。
张云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行为确实为人所不齿，在下知道。若犬子只是庸才，在下必是什么都不敢想的，可他有天分，也爱读书，在下总不能连争取都不去争取啊。”
“在下不是不知道拜师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总想着万一，万一要是成了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在下为了犬子都要厚着脸皮去试一试。”
张云达这番话倒是发自肺腑，展昭虽然也不喜他的行径，但终归也不算有什么大错，又看他是一副慈父心肠，便不打算多说什么，转头也给叶唯使了个眼色。
叶唯无所谓地歪歪头，她也不是非要找人家麻烦，只是有的人不能太客气，要不然问不出想知道事情。
“韩大人的弟弟倒是十分可惜。”叶唯感慨道。
“叶校尉说的不错，这兄弟二人，天资相当，相貌相似，谁能想到最后的结果竟如此天差地别。”张云达赶紧接道。
本来叶唯只是有感而发，但是张云达的话让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他们兄弟二人长得很像吗？”
“是。”虽然不知道叶唯为什么问起这个，但是张云达还是如实回答：“身量相当，相貌也很相似，便是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叶唯紧接着又问道：“长得如此相像，那你们不会经常认错吗？”
“这倒没有。”
“为什么？”
张云达恭敬地回答：“叶校尉有所不知，那韩大人的弟弟善用的是左手，所以就算偶尔看错，只要他们一有动作就能分辨出来。”
张云达话让叶唯皱起眉头，刚刚闪过的想法又消散了。
韩瑜，竟然是个左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