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市问话
济州知府王大人常忙于公务，除了在府衙办公基本就是在家中，私交甚少，所以需要调查的人并不多。展昭和叶唯很快就将王大人近期接触过的人都筛查了一遍，其中有两个人颇有嫌疑。
一个是左谏议大夫韩瑾韩大人，这位韩大人与王大人是同年的进士，志同道合，趣味相投，乃是多年好友。
这位韩大人祖籍就在济州，今年年初因母亲病逝回乡丁忧，灭门案发生的三天前，王大人曾去韩大人家拜访过。
另一个是济州城的富商张云达，案发半个月前曾带其子上门拜访过王大人。
张家两代经商，早就是济州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到了张云达这一代，本打算从文，还曾是韩大人的同窗，可惜张云达天资不够，努力了十余年只中了秀才。
不过这一个秀才的身份也足以让张云达把儒商的名头打出去了，勉强算是改换门庭。
这两人虽然暂时看不出有作案动机，但是都有作案的条件，张云达一介富商自然能请得起玄门，而且张家在济州根深蒂固，与济州大小官员多有交好，也算是和官府有交集。
至于韩瑾，虽然因为丁忧暂时无官职在身，但是在朝为官多年，总有些根基在的，更别提他还有一个在朝中任中书侍郎的岳父，以及一个极有钱的夫人。
“明日我们便先去拜访一下这位韩大人吧。”回房和叶唯讨论过后，展昭下了决定。
“好。”明天的安排叶唯没有异议，她看着渐黑得天色：“属下还有一事。”
展昭闻言有些不解：“何事？”
“天色已晚，不如属下请展大人吃个便饭吧。”
“嗯？”展昭愈加不解。
叶唯有些无奈，一双黑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低声说道：“大人，我饿了。”
这两日叶唯算是对展昭敬业和吃苦耐劳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是拜他所赐叶唯又体验了一把风餐露宿的滋味。
当然了，赶路自然要有赶路的样子，叶唯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展昭对吃饭这事太不上心，经常不按时就算了，还总是吃干粮应付了事。
看他如此，叶唯也不可能特意找地方吃饭，一路上只有一次运气好，饭点的时候遇到了客栈，这才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济州，叶唯怎么也要好好吃顿饭。
一句“我饿了”让展昭反应过来，想到自己这两日忙着赶路，休息和吃食上确实没上心，又看到叶唯这一副好像忍了许久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旁人展昭或许还会觉得太娇气，但是这个人是叶唯，他以前过得可都是舒服日子，现在肯定一时适应不了，倒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展昭笑得温和：“确实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是展某疏忽了，还好有你提醒。”
要是叶唯知道展昭心里的想法，肯定会反驳，她以前过得可不算舒服日子，毕竟是要经常出警的人，吃苦是常事，只是比起展昭来差的远罢了。
不过她不知道展昭心里想什么，只知道展昭同意出去吃饭了。
叶唯很快站起身，语气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展昭也跟着站起身：“好。”
“我们要找一个热闹的地方。”
每个城总少不了小食街，吃食的种类多，味道过得去，价格也便宜，特别适合老百姓出来打打牙祭。
济州的的小食街一入夜人也很多，叶唯和展昭两人找了一家生意不错的摊子，叫了两碗鸡丝面和一荤一素两份卤菜。
细白的面条，配上熬制许久的大骨高汤，上面撒上一把拌好的鸡丝和细碎的葱花，一端上来就清香扑鼻。
“嗯，好吃。”叶唯吃了一口面之后感慨道：“怪不得这家生意好。”
“确实不错。”
展昭并不重口腹之欲，对食物的要求一般都是能入口就可以，不过他能看出来叶唯对吃很是看重。
虽然叶唯说他请客，但是在展昭这里并没有让下属请他吃饭的道理，所以出门之前就和叶唯说好，今天这顿饭还是由他请。
本以为像叶唯那样的富家子弟，出来吃饭多半会找个酒楼，点上几个价值不菲的好菜，没想到他一路打听来了这小食街。
这小摊的鸡丝面和卤菜虽好，但想来和那些酒楼大厨精心烹制的菜肴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不过叶唯还是满足的很，看来他对吃虽然注重，却并不十分挑剔。
叶唯吃了面，又尝了尝卤菜，没想到卤菜味道也极好，和之前现代吃的卤味并不同，少了些加工的味道，就顺嘴提了一句：“这卤菜也别有风味，可惜是店家自己的秘方，应该不会外传，要是能学来自己常做，岂不美哉。”
“自己做？”展昭有些惊讶，看着好像随口一说的叶唯问道：“你善厨？”
叶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正想说是这里的卤味好吃，没想到展昭竟注意这个，这抓重点的功夫可以啊。
“不算精通，只是从小跟师——”娘学了几招。
叶唯一顿，到嘴边的话缩了回去，她继续说道：“从小拜家里的厨子为师，学了几招。”
展昭有些不明白：“你若是想吃什么不是只管说便是了，还用的着亲自动手？”
“当然不是经常做。”叶唯想起以前师父总是抱怨自己下厨次数太少，然后被师母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属下只是想学，毕竟这旁人做的再好，和自己做的也不一样。”叶唯耸了耸肩：“这是属下的一点小癖好，还请展大人莫要笑话。”
“又不是坏事，有什么好笑话的。”展昭嘴里说道，心里对叶唯在吃上面的执著又多了几分认识。
“那就好。”
说话间，小摊上又来了三个穿素色长衫的男子，三人一坐下就要了三份素面，一份卤菜。
素面要等一会，老板先上了卤菜让三人先吃，三个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王大人一家惨死，官府还没找到凶手。”其中个子最高那人先开口说道。
“何止？”另一人有些气愤：“这都好几日了，连点线索都没有。”
最后一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小的人见两位好友情绪都有些不对，忙安慰道：“不是说京城派了人来吗？或许他们能抓到凶手呢。”
高个子明显没有他乐观，摇头叹气道：“难啊，这凶手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心思缜密，放了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个干净了，一点线索也没有，也难怪官府找不到凶手。”
“不是说没有找到王大人长子王文昭的尸首？他应该是逃出来了，或许他有凶手的线索。”那个最年轻的男子又说道。
这次是那个看上去有些愤然的人回答他的：“若是真逃出去了，他为何现在还不出现，难道他不想抓住杀自己全家的仇人？”
“我看很有可能是这王公子也遇害了，只是这尸首没找到罢了。”
年轻男子不太想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但是又觉得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只好长叹一口气。
“若是王公子真的遇害了，真是太可惜了，听说他尽得王大人真传，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高个子男人叹惋。
小摊老板端面上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三人的交谈，不禁也插了一句嘴：“要说可惜，王大人一家哪个不可惜，王大人爱民如子，王夫人温柔和气，还有王大人家的小公子，今年不过五岁！”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凶手，连王大人这样的好官也下此毒手！”哪个脾气大的男子咬牙切齿。
“谁说不是呢。”小摊老板说完就离开了那桌，走的时候还隐约说了一句：“府里的下人也是无辜啊。”
早闻王大人为官清正，在济州颇受爱戴，所以有人对他的死表示扼腕和义愤填膺并不稀奇，不过这个小摊老板倒是引起了叶唯的注意。
她盯着老板看了一会，见这个三四十岁黝黑汉子，面上一直带着沉痛之色，而且从他说的话中可以感觉到他似乎对王大人的幼子以及府中下人格外惋惜。
叶唯觉得此人或许和王大人一家有什么渊源。
“展大人，我们在这里多坐坐吧。”叶唯提议道。
那几人所言展昭也听到了，再加上叶唯方才盯着店家看了好一会，展昭猜到他多半是有话想问，自然配合。
“好。”
两人既然决定一直坐在这里，自然不好意思白白占人家的位置，就又点了两份凉饮，两份小菜。
等到夜市人渐渐少了，小摊的客人走光以后，叶唯叫住了正准备收摊的老板，向他问起王大人家的事。
本来小摊老板见他们一直坐着不走就觉得奇怪，没想到他们又问起王大人，一时间颇有些戒备。
叶唯只好表明身份，小摊老板知道他们是京城派来的，而且是专门来查王大人的案子后，就知无不言了。
“王大人是个好官，就是因为有他，这几年我们济州百姓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小人自是敬仰王大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只与王家的小公子有过两面之缘。”
王大人毕竟是知府，这人不过一介平民，没有见过王大人也是正常，叶唯没有太过失望，只对他说：“你且细细说来。”
“小人有一个远房侄子，十一岁那年因家里太穷实在养不起就被他爹娘给卖了。也是他命好被王夫人买了回去，起名从安。从安进府三个月后，王家的小公子就出生了，因为他做事踏实仔细就被王夫人指到小公子身边做贴身小厮。”
“那之后从安就一直待在小公子身边了，因为小公子亲近他，所以从安在王大人府里也算混得不错。”
“小人在从安幼时曾照拂过他，那孩子就一直记在心里，偶尔还会买了东西来看小人，小人每次也会让他带点小人秘制的卤菜回去。”
“后来有一次他竟然把王家的小公子带出来了，说小公子觉得小人做的卤菜好吃，又听从安说小人这里还有其他吃的，便想来尝尝。”
“那时候小公子才四岁，长得可爱，人也懂礼，极招人疼的。小人那天可算是使出十八般武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小公子吃得很高兴，嘴也很甜，夸得小人可高兴了。”憨厚汉子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听到这里，展昭有些疑问：“那时从安不过才十五，王大人竟然放心让他一个人带小公子出来？”
“当然不是。”小摊老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王大人和王夫人根本不许小公子出门，是从安偷偷带他出来的，回去之后就被王夫人责罚了。”
“从安把小公子看得很重，虽然名为主仆，但是小人知道，从安更像是把小公子当成自己的弟弟，悉心照料不说，还几乎有求必应，后来小公子还想再来小人这里吃东西，从安明知道会被责罚却还是带他来了。”
“后来还是小公子心疼从安被责罚，再也不敢要从安带他出门，这才消停下来。”
小摊老板说完，展昭和叶唯一时都没出声，这王家小公子和从安的主仆轻易倒让人唏嘘。
叶唯忽然就想到了原身和她的丫鬟小怜，她们的关系也极好，小怜在叶家只负责照顾原身，地位很高，其他下人多为她马首是瞻，便是原身父亲后娶的妻子，叶家正经的夫人也是指使不动的。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比起主仆更像姐妹，就因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深厚，所以叶唯一见小怜就觉得特别亲切。
过了一会叶唯又问道：“那从安可曾和你提过王大人。”
“提过，但是很少，从安只说王大人平易近人，王夫人责罚他的时候王大人还出声拦过。”
看这人知道的都说完了，展昭和叶唯便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小摊老板还拉着两人一个劲拜托他们，早日找到凶手，以告慰王大人一家在天之灵。
本就是职责所在，展昭自然不会推辞，对那小摊老板郑重的保证定尽力找出凶手。
回去的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叶唯感慨道：“属下本以为店家会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这小公子和从安的故事纵然感人，对破案倒是没什么用。”
展昭见他嘴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面上并没有什么失落神色，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我们可以确定王大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官。”
“要不然，你也不会特意问起从安有没有提过王大人。”
被展昭说中心里的想法，叶唯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是啊，同僚，百姓，家里的下人，都不曾说过王大人一句不好，想必他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