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梦魇
楚歌眼见面前的叶宇文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眼里情绪不明，只嘴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他笑得还是那样温和淡雅，可楚歌忽然间就被这丝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容怔的愣住了神，半晌才挪动步子，朝着对方靠近一步，出声问道：“你是……宇文吗？”
他这话问得很傻，明明心中已经了然，却还是忍不住要这样问，甚至还要一遍又一遍的问：“你是宇文吗？”
叶宇文站在那里，静静地打量着楚歌，片刻之后，他微微笑道：“司长让我在这里等你……”说着，他侧了侧身，做出了一个相请的姿势，“队长，欢迎来这里参观。”
楚歌浑身上下突然有些颤抖，他攥了攥拳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有好多的疑问想要问眼前的男人，可是这一刻，他的嗓子又疼又干涩，竟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叶宇文看着他扬唇笑了笑，然后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强行拽着他一步一步的走着。
当走到一面特制的玻璃门前时，他指了指里面一个眼眸猩红，半人半妖的怪物问楚歌：“怎么样队长？我研制出的这些杀人武器还不错吧。”
楚歌不言，抬眸看了那怪物一眼后，接着转头用看怪物的眼神去看叶宇文。
后者却毫不在意的浅浅一笑，用最平静的语气对楚歌说道：“我研制他们还真是不容易，一开始的时候，我想着每个妖魔的身上都有妖性，那只要有妖性就可以被提取出来转化成妖毒，可是我没想到，从普通妖魔身上提取的妖毒再注射进人类体内时，这人就会变成不受控制的野兽，而不是武器，直到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是半妖，是最像人类的，而人类又是最好控制的生物，因为他们有情感。”
他停了停，嘴边的笑更加明显：“于是我就又从半妖入手，努力了很久，终于有了成果，从他们身上提取出来的妖毒只需要一点剂量，就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只妖，一只可以被操控，可以替司长完全征服这个世界的妖。”
楚歌听得沉了脸色，冷声问他：“江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即使下地狱也要残害这么多无辜的生命。”
叶宇文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面上的神情迅速变得冷漠起来：“他没有给我好处，但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你永远不知道，从生下来就被人当成怪物一样对待是什么感觉，人界容不下我，妖魔界也容不下我，我恨你们，包括我的父母我都恨，要不是他们违背人和妖的条例生下我，我也不会遭受这么多的痛苦。”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楚歌不由得心生恐惧，但更多的是对眼前之人的愤恨。“根本就没有什么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这一切都是你编造出来骗大熊的。”
叶宇文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歌，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我记得我刚坐上妖管局的三队长时，大熊有一次揪着我的衣服，很生气的说，他说你才应该是队长，你聪明，善良，待人真诚，做事稳重，你才有资格坐在队长的位子上，可是大熊如果知道他的主人居然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披着一张虚假的人皮，剥开这层人皮就是一个可憎可恨的怪物，那他该是有多难过啊。”
楚歌垂下头，忍不住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来，眼眶突然微微有些泛红：“好可笑啊，我所在乎的人都在骗我，江风骗我，你也骗我，这个世界都在骗我。”
听他这样说，叶宇文冷哼一声：“既然这个世界都在骗你，那不如你就也参与进来，和我们一起毁掉这个世界吧。”
说着，他抬眼给楚歌身后的几只妖递了个眼色。紧接着，就有两个高个子的妖快速围了过来，抓着楚歌的胳膊狠力将他拖拽到了一边的实验台上，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
楚歌心里惶恐，不由得奋力挣扎着，待意识到挣脱不了时，他才慢慢安静了下来，瞪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叶宇文。
他的手里拿了一支针剂，里面装满的红色液体看得楚歌的眼睛里满是痛与恨。
“叶宇文！”他很少指名道姓的叫他，可这一次，他却不屑再以人类的名字称呼他，“你还能记住我们三队的宣言吗？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永远做彼此守护正义的伙伴，我想问问你，你坚守的正与义在哪里？你为你的伙伴守护的正义又在哪里？我一直觉得我活得像个笑话，现在看着你，我才更加觉得好笑。”
叶宇文站定在他的身旁，微微俯低身子，用再温和不过的声音轻声答道：“永远做彼此守护正义的伙伴，我没有忘记啊，只是这正和义是什么，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并没有教给我，所以，你觉得我好笑也好，该死也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
话音刚落，他举起那支针剂，强行刺入了楚歌的颈侧。
“对了楚歌，”他平淡的说着，“你曾经让我答应你，若是有一天你舍不得杀了自己的时候，让我杀了你，我知道，你是想用自己的命夺走江风的命，看来你挺恨江风的，可是我觉得，他还挺喜欢你的，前不久，他还安排了一只妖来这里找我，要不是我装成被注射毒剂的半妖骗过了他，那家伙说什么也要把我带出去，他说只要是你在乎的人，江风都要让他们活着……”
在他的话音里，妖毒慢慢顺着楚歌颈侧的血管蔓延，他躺在那里，浑身上下开始泛起剥皮刮骨的痛，只疼得他忍不住缩成一团，不住的抽搐起来。
他渐渐听不清叶宇文的话，甚至开始看不清任何东西，觉得双眼被猩红的血水蒙盖了起来，耳边时不时的响起一声声刺耳的吼叫，凶狠的仿佛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那是他的声音！也是那些怪物的声音！
转瞬间，楚歌浑身抽搐的更加厉害，铺天盖地的惊恐开始在他的身体里发酵，他咬着牙，使劲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那片猩红鬼使神差的被他强压进了眼底。
一旁的叶宇文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稍稍惊讶了片刻，接着轻声笑道：“别坚持了，变成妖不好吗？成了妖你就可以杀了那些不信任你，指责你，诋毁你的人类，你难道不想杀了他们吗？”
楚歌对他的这些话充耳不闻，他拼命压制住血液里那股凶残的气力，忽然低声嗤笑了起来。
“你很讨厌人类？”楚歌问他，“因为他们曾经把你当作怪物对待，可是你错了，没有谁把你当怪物，是你让自己变成了怪物，你这个怪物，就等着死了下地狱吧。”
叶宇文在他的话里不觉慢慢敛起了笑，脸色一时阴沉到了极致：“是，我就是怪物，我从一出生就活在地狱里，死了要下地狱就下吧，我才不怕呢，倒是你，没尝过身处地狱的滋味吧，今天我就让你尝尝。”
他转眸淡淡瞥了那边的妖魔一眼，冷漠的吩咐道：“再给我一针转变剂。”
听到这话，那妖眉头轻蹙，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叶医生，两针下去人会死的。”
“我让你给我！”
他怒吼一声，吓得那妖赶紧给他拿过一支新的针剂。
叶宇文一手按住楚歌的脑袋，一手将尖锐的针头再一次送进了他的皮肉里，沉声说道：“楚歌，你知道这个世界消失后现实世界会是怎样的吗？”他微微一顿，发出一声冷笑，“像你一样的半妖还会认为自己是妖，他们还是会和其他妖魔相互残杀，会吃掉他们讨厌的人类，世界还会是这个样子，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而改变，就算你死了，这个世界还是妖怪的世界。”
他的话说完时，楚歌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实验台上，他的眼前由猩红转变成了一片漆黑，耳朵里再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好慢，心里的那个魔鬼也不再折磨他了，而是变成江风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张俊美的脸上挂着最柔和的笑：“楚歌，我们这是要死在一起了吗？真好。”
听到这句话，楚歌看着他，好久才勉强勾起嘴角露出几分淡然却又疲惫的笑来，神色平静的反问他：“要一起走吗？”
江风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仍然不舍得徐恋啊。”
“徐恋……”
楚歌空白的大脑忽然恢复了一点点的神智。他愣了片刻，使劲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猛地睁开，直到眼前的黑色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猩红色后，他听到有人在嘶声喊着他。
“主人！……主人！……你不能死啊主人！”
像是过了好长时间，徐恋才看到楚歌动了动眼皮。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清徐恋的刹那，意识依旧有些不大清醒。
“徐恋。”楚歌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徐恋听清后，面露惊喜之余赶紧应声点头，他把声音刻意压的极低，下意识的还要抬眼望一下周围，似是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恐惧。
楚歌看着他，思绪逐渐恢复了清明。他在徐恋的帮助下，慢慢站起了身，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两栋楼间隔出的逼仄巷子里。为了躲开那些半妖，徐恋只能带他藏到这里。
“你怎么把我带出来的？”楚歌忍不住疑惑地问他。
徐恋仍是压着嗓子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道：“是大熊，多亏他牵制住叶医生他们，我才能把你带出来。”
楚歌听后面上一怔：“那大熊呢？他现在在哪？”
徐恋突然愁容满面：“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更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主人，叶医生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你说他会不会狠心杀了大熊啊？”
楚歌皱了眉，一时没有答话。
徐恋等不到楚歌的回复，不觉身子有些发抖，他紧紧抓住楚歌的胳膊问：“怎么办主人？我们要去找大熊吗？”
楚歌神色低沉，竭力保持着镇定。他抬头，看一眼两侧将要倾倒下来的楼房后，忙对徐恋说道：“我先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你躲起来，我自己去找大熊。”
说着，他让徐恋跟紧自己，慢慢贴着墙面往一侧的巷口挪去。
暗沉的天幕下，整个妖魔界起了浓厚的白雾，以至于到处充斥起阴冷的感觉，再没了之前的灼热难耐。
楚歌和徐恋从巷子里走出来没多久，楚歌就开始有些不舒服，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边一阵接着一阵的响起莫名其妙的杂音，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更多的是怪物的吼叫声。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白雾渐渐变成了奇怪的血红色，他看着看着，不觉有些恍惚，可好在心里还有一丝清明。于是，他赶紧闭了闭眼睛，然后抬起手臂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瞬间驱散了那些响声，可他没想到，下一刻他就听到徐恋惊喊了一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