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夜话
周二虎舒舒服服地泡了脚,叫来一盘肉一壶酒,惬意地享用起来。
接连奔波好几日,如今好不容易能松快松快,周二虎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他估摸着都说小别胜新婚,都督大人这已经算久别了,肯定是天雷动地火,不折腾到明天不会走,他完全有大把时间可以休息。
这时门却被推开了,周二虎看见进来的邓怀戚吓一跳。
他立刻站起身匆忙解释,“大人,巡逻布防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不是我轮值才喝点酒,这酒很浅,绝对不会醉的。”
前不久王琦才因为喝酒误事被打了一顿,周二虎生怕自己解释不及时,成那第二个倒霉蛋。
邓怀戚却是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开始喝酒吃菜。
周二虎有些忍受不了这种安静了,他舔着脸问:“大人,您不去陪陪公主么?”
“其实旁观者清,公主对那个林脩肯定没想法,她一颗心全在您身上呐。”
邓怀戚深觉周二虎最大的毛病就是不会察言观色,不该机灵的时候瞎机灵。
他问:“今天收到些什么消息?”
邓怀戚虽然经常不在府中,但手下的情报网络始终在运转,未曾断绝联系。
周二虎汇报说:“军中并无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提到皇帝最近新得了一个宠妃日日纵情,病了一场已经好了,何家之前送进去的人一直无宠,何荣有些着急,又送了两个何家的女孩子进宫。”
邓怀戚说:“龙椅上这位虽然没用,但还没傻到底。卫高那边呢?”
周二虎说:“说来也奇怪,他上次说要去追查韩巧儿的消息,后来就一直没有传信过来。”
邓怀戚手指敲了敲桌子,“另派个人过去看看,重点查一下林脩之前那些年身边可有不寻常之处。”
虽然泠月坚持说她的出逃与林脩无关,他仍然想要亲自确定一下。
在仙游镇第一次亲自面对面的时候,邓怀戚虽然表现得仿佛不将林脩放在眼里一般,但实则心底对他深深忌惮着。
从他这些年所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林脩并非一般腐儒,确实是有真才实干的,而哪怕除开他三元及第的光环,单论他这个人,无论从家世外貌人品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无可挑剔。
邓怀戚甚至想到如果他有一个女儿,有像林脩这样的人上门求娶,自己会不答应么?
而最重要的是,泠月始终都在回护他。
邓怀戚看得分明,当他提起林脩的时候,泠月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急,还有在仙游镇的时候,泠月不声不响乖乖随自己离开,未曾不是想要快点打发自己离去,好降低他对林脩的注意力。
他又想起收到的那些消息——
“林脩很看重身边的侍女,不管到哪里都带着……侍女通文墨,常有人拜访林脩的时候看到那女子在一旁煮茶研磨,林脩言语间颇为关怀……”
在他一个人战场厮杀的时候,林脩却可能正在享受着泠月的服侍照料——
林脩着实可恨!
若能让这个人消失就好了……邓怀戚如此想着,也是如此说了出来。
周二虎吓了一跳,“大人,您千万别冲动啊,林脩在天下读书人里面都有名望,您若杀了他会引起非议的。”
邓怀戚说:“我会怕那些闲言碎语么?”
“可若是林脩死了,公主难免惊恐,人死了只记得好处,没有情意也逼出两分来啊。”
……
店小二送来了吃的喝的还有热水,又有一个婆子捧着衣裳进来,“夫人,刚才那位官爷吩咐给您送衣裳来,这是在镇上最好的绸缎庄新买的,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还有这些鞋袜巾帕梳子发钗,也都是新的,让我来伺候您梳洗吧。”
“不用,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行。”
泠月把人打发走,她褪下衣衫踏入浴桶之中,把整个人都沉没在热水中。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大床,心中难免生了几分不安出来,今天晚上……依照邓怀戚以前的作风,每次久旷都要闹腾她很久,可是她与他分别太久了,久到都快不适应自己有个夫君这件事。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洗完澡吃好晚饭,直到上床休息邓怀戚也没出现。
也许他真的被自己气跑了?泠月迷迷糊糊想着。
放下的床帐挡住了外头的月光,但黑暗中一阵奇怪的动静将她从甜睡中拉了出来。
旁边的床板一沉,一个滚烫的庞大身躯靠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邓怀戚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抱进怀里,有力的手臂环绕在她身上,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睡吧,明天早起。”
泠月试着想要挣脱束缚,“你这样我睡不着。”这并不是矫情,她是真的觉得被束缚了不舒服。
邓怀戚淡淡地说:“我们一直这样睡的。”
“那是以前。”
“所以你要重新适应。”
邓怀戚毫不费力就抓住了泠月试图脱逃的小腿肚子,意有所指摩挲了一下,“如果你还有力气我们也可以换种方式适应。”
泠月立刻老实了。
作为邓怀戚从前的枕边人,她已经敏感地觉查到了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黑暗更是放大了他若有若无落在她耳边的轻触。
泠月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邓怀戚也守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床帐之下这片小小的密闭空间之内,只能听到两道有节奏的呼吸声。
冷不丁,邓怀戚突然出声,“你为什么没有告发我?”
坦率说,他之前并未料想过泠月会敏锐到这种程度,在朝廷众人都以为他是大庸忠臣的时候,就已经觉查到了他不可告人的心思。
没人回话。
邓怀戚又说:“我知道你醒着。”
泠月无奈地抬起眼睛皮,“我没有证据,而且我也在你的九族里面。”
“你毕竟是公主,又检举有功,顶多被判和离,他们会再给你找一个好丈夫做补偿,你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邓怀戚说,“这样不好么?”
“听着的确很不错的样子。”泠月笑了一声,“你会让我成功么?”
“不会。”
也许是黑夜能够阻隔一切俗世的伪装,泠月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就这样平静又自然地说出心底那些未曾对人说过的话语。
“我生活在皇宫,比你离父皇更近,也比你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再说我那些兄长们,二哥是个疯子,大哥三哥脑子不好,四哥眼里除了钱没有其他东西,给他钱他能把自己亲娘卖了,六哥,事实证明不过是攀附何家的可怜虫罢了。”
“父皇害死了我母妃,皇后和苏贵妃也没少欺辱我,我没办法手刃亲父,但我为什么要为那些人的永世富贵而赌上自己?”
她微顿,“况且,如果是你,我觉得会做的比他们好,至少普通百姓的日子不会那么悲惨吧,起码你不需要强征童男童女来炼丹。”
“泠月……”邓怀戚手下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此时整颗心都感觉到了满足,他克制不住翻身压在泠月的身上,用力吻了下去……
咚——他被推开了。
邓怀戚险些牺牲在床柱上,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影,不可置信地质问,“你在干什么?”
他重新回到泠月的上方,两只手准确地捉住了她的两边肩膀,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脸朝下固执地睁眼盯着泠月的脸的方向,就好像能从这团黑色中分辨清泠月的神情一般。
“你拒绝我?”他再次质问,声音中满是愤怒和不解。
其实泠月现在也处于无措和震惊之中,她并没有想着要推开邓怀戚,毕竟她现在还占着邓怀戚夫人的名分,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她的手比她的脑子更快一些。
她只能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邓怀戚慢慢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翻身躺回到边上。
“泠月,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说,“我可以让你再重新习惯,但下一次我不许你再逃开了。”
邓怀戚想,他可以再忍一忍,四五天,不,最多三天,他已经等了七年,也不吝啬于再添加这一点点零头,这间客栈也的确不是适合重温旧梦的好地方。
“我们之间有很多无法解决的问题。”泠月仰面躺在床上,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真的觉得有以后么?你原来的那个办法就很好,宣布永庆公主死亡吧。”
“你知道一旦我宣布永庆公主死亡,你就再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回到我身边了么?”
“你当然知道,即便你就在旁边听到了也无动于衷,也许还在想着快一些施行这个计划好让你后顾无忧。”
邓怀戚说:“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身孕,也许你已经得逞了。”
他把玩着泠月的长发,“可是泠月,我现在只会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当回永庆公主,继续做邓夫人,另一个是永庆公主死了,你无名无姓地呆在我身边,刚好我也觉得有个贴身婢女在身边伺候挺好的。”
泠月想要说话,却突然一只手指盖上了她的唇瓣,“快睡吧,明天再说。”
他的声音透出些疲惫,“泠月,我才从战场下来没多久,我很累了。”
泠月惊觉邓怀戚和七年前相比已经不同了,他更加强势更加锋芒毕露,也更加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