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追击
邓怀戚正在批阅公文,突然,周二虎过来了,他神色古怪,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邓怀戚一边写字一边问。
周二虎想着刚刚收到的烫手山芋,吭哧说到:“小人有要事禀报。”他看了看屋子角落的侍从,补充道,“必须单独和您说。”
邓怀戚笔锋顿住,终于抬头认真打量周二虎,周二虎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邓怀戚吩咐说:“你们都退下。”
屋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门窗也都关好了,邓怀戚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快说吧。”
周二虎鼓足勇气说:“蒙大人不弃,还愿意将卑职调回身边,大人于卑职有知遇之恩,这件事实在得亲自告诉大人,由您定夺。”
“刚刚收到消息,底下人在嵩州府捉住了高渺。”
高渺这个名字一出,周二虎立刻感觉屋子内的气压都低了不少,他把脖子一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大人您说过不再搜寻高渺的行踪,但毕竟有那档子事在”周二虎含混道,“卑职收到信也不敢擅自做主,觉得需要让您知道,是杀是放”
邓怀戚把笔掷回笔架,滚落到了砚台中,溅起的墨点染黑了面前的文书。
周二虎一直没有等到邓怀戚出声,他也不敢催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一声不吭原地站着。
终于,邓怀戚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高渺具体怎么回事,人是怎么抓到的,先一一说明。”
周二虎以一种尽量客观平静的语气陈述着:“之前卑职在嵩州府任职的时候,曾经下过缉捕高渺的文书和画像,前些天他想要入城,刚好被守城的将士认出,底下人不敢懈怠,立刻就把他抓了,正在往永州这边送。”
周二虎抬头看一眼邓怀戚,他表情冷凝。
“他被抓后一直称冤枉,一路上变着法子探听我们的身份,他自称名叫徐子乌,是关外做生意的,这些年一直在关外生活,底下人查了他所带的行礼,都是些关外特产,应该所言非虚。”
邓怀戚问:“就他一个人么?”
这个问题让周二虎头皮一紧全身发麻,他的头更低了,“还有一个女子相随,二十出头,颇为美貌,自称姚月娥,是他的妻子,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徐子乌,姚月娥?子虚乌有?”邓怀戚讥讽地笑了一声,“还真会取名字。”
周二虎圆场说到:“底下人办事可能有疏漏,也不能就这么确定了,万一不是呢?”
“二虎,你真的这么觉得么?”邓怀戚语调疲惫,“当年一起消失的两个人,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风平浪静,于是又一起回来了,不是么?”
周二虎不敢吭声。
“他们现在在哪里?”
周二虎说:“就关在云县的一所宅子里,大人要见一见么?过来大概一天就够了。”
邓怀戚问:“他们知道是我们的人么?”
周二虎说:“底下人口风都很紧,没有命令什么也不敢说。”
邓怀戚声音艰涩,“她怀孕了?”
“脉象上看是的。”
邓怀戚忍不住回想起他与泠月最后一次相见。
那是他出征前的清晨,一夜沉沦之后,泠月已经疲惫得双眼朦胧,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侧。
他的手轻轻抚过泠月的小腹,第一次产生了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这个愿望是在这一瞬间突然产生的,而且一经出现就变得让他无比兴奋迫切。
他觉得,如果有个孩子,他们之间横亘的那些东西,都可以被轻而易举地解决。
他于是趴在泠月耳边说,“给我生个孩子吧”
现在想想,这一切是多么可笑!
邓怀戚自嘲,也许她根本就不是没有听见,而是根本不愿意回答罢了。
邓怀戚收敛了外放的情绪,对周二虎说:“我说了,他们的消息以后不必再报,多给他们备些银子,就地放走吧。”
“没其他事你先出去吧。”邓怀戚拿起公文,不再看周二虎一眼。
周二虎张张嘴,没敢说话,拱拱手领命出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邓怀戚盯着手中的公文,拼命想要理解公文上的内容,但不知道为何,明明是认识的字,他却始终无法读懂其中的意思,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眼前飞来飞去,叫嚣着挑衅着,不断嘲笑着他。
“哐当——”
邓怀戚猛然起身,用了十成的力气狠狠踢了一下桌腿,桌上的东西立刻散作一团。
他走到门口大喊,“拿我的刀过来!”
侍从被他蓬勃的怒气所惊骇,战战兢兢捧着刀送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被他迁怒。
邓怀戚抄了刀,大步走到后院。
他抽刀,双手握柄,大开大合开始劈砍的动作。
这套刀法比起剑法,动作更加简单,一套一共才十六个动作,全是最简单也最致命的招式,是战场上用的,全凭力气,讲究稳准狠。
邓怀戚刀下生风,脚步辗转腾挪,他对着虚无不要命一般发狠用力,良久,以一个对着树桩横向劈砍结束了动作,刀深深嵌了进去。
他身体有些脱力,半跪在地上,重重喘着粗气。
冬日里的寒风凛冽,从他身上用力吹过,汗湿的身体立刻感觉到了刺骨阵阵。
“大人,您还好么?”旁边的侍从上前探问,“进屋休息吧,您的脸色不太好。”
邓怀戚觉得自己的额角在跳动,像大锤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额头,撑在桌上。
“去把那个叫白露的弄来。”他声音低哑。
……
邓怀戚瞥见下方行礼的女子,把手中公文一扔,人靠向椅子后背。
“给我按按头。”
泠月觉得邓怀戚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在平静的外表之下似乎藏着一头狂躁的困兽。
她谨慎地说:“大人,这不合规矩,我并非您的奴婢。”
“我已经问林家要你了,这是你活下来的交换。”
泠月惊愕地抬头看他。
“你在磨蹭什么?”
邓怀戚不悦地睁开眼,突然他目光定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泠月露在面纱之外的眉眼。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她的眉毛比泠月的更细一些,微微上挑,不如泠月的温柔可亲。
“把刘海撩起来。”
话刚出口,邓怀戚猛然反应过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对着一个婢女都能联想到她了么?不过只是眉眼略有相似罢了,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他难道要将自己沦落为那种靠着想象自我欺骗的窝囊废么?
邓怀戚尚未平复的躁意又涌上心头。
“不必了,下去。”他不耐烦道,“给我出去!”
……
第二日清晨,周二虎突然从睡梦中被邓怀戚拎起来。
他迷瞪着眼睛,“大人,您这是——”
邓怀戚把架子上的衣服甩到他身上,“和我去云县。”
周二虎立刻清醒了,“云县?大人您是要把公主带回来?”他立刻手忙脚乱穿衣服,“坏了,昨天信都已经送出去了。”
邓怀戚道:“那是我的夫人,该滚的是高渺。”
他一夜未能成眠,抑制不住地想着泠月和高渺二人相亲相爱的场面。
他想通了,既然过不去这道坎,那就换种办法,总不能他一个人在这里忍气吞声,成全高渺的自在幸福。
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说,听从自己的心意吧,他现在是大都督了,完全可以干他想干的任何事,没有人有资格阻拦他。
他承认自己的确没这么大方,做不到当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就算泠月不愿意,他也必须把她带回来。
他想,这并不是他向她低头认输了,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当丈夫的尊严罢了,就算要分开也得由他来才对。
他要把她带回来,让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时候他会让她认清高渺虚伪的真面目,然后告诉她自己永远不会原谅她,就算她哭着祈求自己,他也不会再要她了。
这样才是公平的,他对自己说,现在自己只是因为被下了面子所以意难平罢了,这都是人之常情。
既然他当不成圣人,就听凭自己心意好了。
想通关节的邓怀戚顿时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骑马飞驰,几乎想要立刻就飞到云县去。
周二虎黑着脸责问云县负责看守宅院的士兵,“人呢?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士兵无辜极了,“这不是周大人您传信过来说放他们走么?”
周二虎自然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邓怀戚变化莫测的主意,但又不敢抱怨主上,只得气道:“那你们也不必这么匆忙呀。”
士兵解释:“不是我们,那男的一听说可以走,立刻就拉着他婆娘跑了,连行礼都没有打包齐全。”
“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傍晚走的,我看着他们往南边那条路走了。”
邓怀戚一直没有下马,闻言直接扔下一个字,“追。”挥鞭走了。
周二虎无奈,只得立刻上马追赶。
他发现自家主上凡是遇到和公主有关的事情,什么冷静自持运筹帷幄都统统不见了,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苦了他们下面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