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惊变
今日初七,于泠月而言,又是像往常一样无所事事的日子。
林脩在外拜年应酬,砚声和墨痕没活干的时候轮流回家陪老子娘,碧桃在厨房干活,这几日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快没有了,只有她一个是大闲人。
她于是买来了一堆纸,开始誊抄林脩送的书,书本身太过珍贵,泠月不好意思收,但又实在眼馋得紧,便打算动手抄一份,然后再把原本还给林脩。
没有人来打扰,她的进度很快,这几天抄写下来,她已经抄完了一整本。
蜡烛快要燃尽了,泠月起身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天色,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一边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一边扣好门窗的插销。
检查无误,她吹灭蜡烛,宽衣睡下了。
泠月是被一阵细碎的奇怪动静给弄醒的,她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窗下有夜猫借道,迷迷糊糊继续睡了过去。
不一会,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床边一个黑影。
她立刻惊醒,“啊——”她忍不住尖叫,但只发出一道短促的叫声,黑影便狠狠捂住了她的嘴,用力压到了她的身上。
泠月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拼命拍打推搡,但黑影的力气很大,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将她制住了。
她的力气越来越小,冬日被褥本就厚重,层层束缚之下她觉得自己仿佛化身成了落入墙角经年积累的蛛网中的小小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得,旁边正守着一个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掠食者,在嘲弄着她的挣扎,只等她力气耗尽,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她吞吃入腹。
泠月的动作越来越无力,身上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动作开始越发放肆,也不见了最开始的急切,带了点在捕杀猎物前故意逗弄的意味。
仿佛是在故意羞辱她并以此为乐,有呼吸的热气在她耳朵边脖颈边慢悠悠地拂过,甚至她能感觉有一只手正试图从被子底下钻进来。
谁来救救她!
泠月绝望地想,甚至不需要帮她将坏人赶跑,只需要把她从这无边无尽的束缚中解脱而出让她有一拼之力,或者只需要递给她一把尖刀也可,她至少可以让这个人渣付出代价。
但是现在院子里根本没有人在!林脩和墨痕应酬去了,砚声回家过年了!
泠月绝望地想,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她渐渐地不再动弹了,眼泪几乎把枕头都淋湿了。
黑影察觉到了她的认输,忍不住心中得意混杂着酒气露了几声得意的笑,“你还不是要被老爷我睡?”
泠月立刻听了出来,是二老爷。
她不曾想到他竟然□□熏心厚颜无耻到如此程度,敢趁着林脩不在半夜翻墙摸进来。
二老爷洋洋得意地说:“你以为攀上我那侄儿就如何了么,他是个孤僻性子,被别人睡过的女人他才不会再要,你若把我伺候快活了,我还可以考虑收留你。”
他松开捂在泠月嘴上的手,“快,叫一声‘好夫君’听听。”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听美人委委屈屈含羞忍辱地向他娇声求饶了。
泠月并没有如他所想,她开口了,但声音很镇定,“二老爷,您喝醉了,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林二老爷发出嗤笑声,“这里是林家,有什么我来不得的地方。”
“我是公子院子里的人。”
“那又如何,他林脩的东西就是金子做的我碰不得?”林二老爷怨愤道,“他林脩再猖狂再得意,那也是小辈,我这个做叔叔的要他个女人,他不给也得给。”
他嘲讽道:“当初在爷那里装得跟贞洁烈女一样,怎么到十四这里就转性了。”
“您这样做,不怕公子回来发现么?您现在离去,我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二老爷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发现就发现,我是他亲叔叔,还能为了你这个奴婢把我如何,大不了我外头住几天就是。”
话没说完,冷不丁一阵剧痛从他手上传来,原来泠月趁他不防备直接咬了过来。
“贱人给我松开!”二老爷另一只手掐住泠月的脖子。
但泠月如同一只小兽,发了同归于尽的狠意,一声也不吭,就这样死死咬住牙关。
二老爷连拖带拽想把自己的手撤回来,他对准泠月的腹部狠狠一击,泠月受不住痛终于松开了嘴,二老爷狠狠把她往地上一掀,泠月整个人从床上重重滚落在地,撞到了妆台的桌子腿上。
“贱人!贱人!”二老爷下床,走到泠月面前,借着微弱的光线,泠月看见他一闪而过狰狞的表情。
他半蹲下身子阴森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对付女人爷有的是手段。”
泠月没有吭声,她的手里正握着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那是刚才从妆台上被撞得掉下来的一把剪刀,这把剪刀是她平常偶尔做针线用的,小巧又锋利,她死死抓在手中,硌得手骨头都痛了。
她警惕又无声地和他对峙着。
很快二老爷就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抓住泠月的衣领子把她往房间中间的空地拖,“你不嫌地上冷,爷也不介意,还更有趣味。”
他说着就往泠月身上压。
“噗嗤——”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热乎乎的血流到了泠月手上。
二老爷从泠月身上爬下,捂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颤颤巍巍,“快来救我——杀人了——”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泠月依旧死死抓着剪子,她盯着二老爷倒下去的方向,颤抖着双腿挣扎站起身。
她的手一直在抖,以至于想要点蜡烛都试了三次才成功。
烛光照亮了屋子,泠月终于看清,果然是二老爷倒了在地上,胸前的衣服被血染成了红色。
她一瞬间有些茫然,呆呆站在原地。
这时候,院门突然响了,有人进门说话的声音,是林脩和墨痕二人回来了。
脚步声转到了她的门口,门板被轻轻敲了敲,“白露,你休息了么?我有话想和你说。”
泠月终于回过神来,她浑身一抖,剪刀掉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什么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林脩又追问了两声,“白露,你还好么?我进来了。”
林脩听不见屋子里的,心中着急,他隐隐有些不太好的感觉,心中越发不安。
正在他打算破门而入的时候,门开了。
林脩一辈子都记得此刻所见的场景,泠月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走出来,她面色惨白,胸前的衣服上染了血,眼睛通红蓄满了泪水。
她的目光中全是迷茫无助,如同在陷阱中绝望挣扎的小鹿,瑟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然闯入的猎人。
林脩被这目光触及,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柄大锤子狠狠砸过,心神俱碎。
他抓住泠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以眼神安抚她。
“发生什么了?”
泠月默默让开半个身子,让他看清房间的景象。
林脩是何等聪慧的人,一看见躺在地上的林二老爷,便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泠月紧紧裹住,牙关紧咬。
“你还好么,有没有哪里受伤。”
泠月轻轻摇头。
“我去看看。”他轻轻拍了拍泠月的肩膀,示意她在原地等他。
泠月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死死盯着他,“我杀了你伯父,你要杀了我么?”
林脩握住她的手,“不会的,我保证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事情不一定有那么糟糕。”
他的声音舒缓又平静,莫名的让人愿意相信他,泠月渐渐松开了手。
林脩检查了二老爷的伤势,心中暗松一口气,好在事情还没有他设想的那样糟糕。
“没有伤到要害,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伤口也不深。”他起身走到泠月面前说,“你没有杀人,不要害怕,我让墨痕去找大夫过来,不会有事的。”
泠月终于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先前发生的一幕幕来得太快太突然,让她几乎只能完全跟着本能走。
“我伤了他,他不会放过我的,你祖母也不会,他们会把我送给他出气,谁让我现在是奴婢呢?”
泠月猛然抬起头,“他是你亲叔叔,我也不为难你,放我走吧,就当你今晚没看见我。”
林脩怒道,“在你心中我是不辨是非会让人随意欺辱你的人么?”
泠月垂下眼睛,“人生在世都有很多不得已,何况这是你血亲,我明白你和你叔父不同,但一边是你的亲族,一边是我,你没办法坚持的。”
她抓紧身上的披风,似乎可以从中得到支撑,“让我走是最好的办法。”
“你在说什么傻话?”林脩沉痛地说,“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出林家的搜捕,只要在蜀州的范围之内,想抓住你易如反掌。”
“就算你能顺利逃到别的地方,你知道现在外头乱成什么样子了么?你这样出去就如同一只肥羊在饿狼中穿行,如果被人欺辱胁迫要怎么办呢?”
“可是现在这样,就算你拦得住你叔叔,你拦得住你爹,你祖母么?”
泠月红了眼睛,声音变得有些激动,“如果你祖母出面呢?你也能违逆她么?”
“白露,相信我。”林脩说,“逃跑是下下策,主动把麻烦在源头解决才是根本,我看过了二叔他的伤并不严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等他醒了我会和他说清楚,这件事本就是他的过错,我手上有他之前私放印子钱的把柄,他不敢胡乱说话的。”
“真的么?”泠月抬头看他,她不敢相信这件事能这么轻易就解决。
“真的,如果他敢和别人说这件事情,我会让他进大牢。”林脩锋芒尽显,“他知道我敢的。”
眼看泠月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林脩说:“你先洗漱一下,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谢……谢。”泠月低声说。
“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院子。”
林脩看见泠月现在这幅样子,心中自责,他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者自己没有临时改主意提前回来……
“对不住。”
泠月摇头,“这和你没有关系,有人想要作恶,难道是你能预料的么。”
林脩从妆台上拿起梳子递给她,“把头发梳一梳,我去喊墨痕来帮忙。”
泠月这才惊觉自己此刻的形象实在惨不忍睹,接过梳子窘迫地转过身,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门边有什么东西,她走过去捡了起来,是一个粉色流苏的玉坠子,一头钩在门板缝隙之间。
林脩走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是你掉的么?”
“不是。”泠月声音凝涩,“刚才有人在门外,趴在门上偷看留下的。”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二老爷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他晕过去之前喊救他,我以为他是在求饶,是我想错了,他其实是在对门外的人说话。”
“她肯定看见了。”泠月捏紧了手中的玉坠子,“她会去告密的,可能马上就有人要来抓我了。”
林脩神情也严肃起来,“你知道是谁么?”
“二老爷身边的喜鹊,我曾经看见过她向人炫耀这个东西。”
可能是事情已经坏到了尽头,泠月反而冷静了下来,自嘲道,“更要命的是,她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