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神之血
大夏仁帝三年,冬,洛京城西二百里,天云山。
衣衫褴褛的少年站于门外,身旁的一颗古松在寒风中抖动,树梢上的积雪时不时落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何无欢。”
“从哪里来?”
“从尘世而来。”
“来此为何?”
“习得仙术,以报血仇!”
“那你回去吧。”
大门啪嗒一声关上,不带着一点犹豫。
何无欢仍站在雪中,不肯离去。
大门之内,几个天云宗弟子议论纷纷道:“真是可笑,那野狗一样的人,也妄想进入天云宗?”
远处,一名面容清丽,衣着清凉的女子立于雪峰上,对身旁的女剑客说道:“霓裳,你听,他们又在议论着什么。”
“看来般若师姐的功力愈发深厚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唉……又是一个被迷住了心与眼的可怜人啊。”
“怎么了?”
“一位少年,想要拜入宗门修行,以报血仇。”
凤霓裳皱了下眉毛,说道:“可宗门内不欢迎杀心太重的人啊。”
般若说道:“是啊,杀念太重,只会迷失了自我,最后沦为野兽,走向毁灭,他应该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天这么冷,没有人会坚持住。”
雪夜下,何无欢倚着那棵古松,对着手掌哈气,时不时跺两下脚。他的脸已经被冻裂开几个细碎的口子,手指和耳朵变得通红,手背已经流出了血,可他只是咬着牙,望着那肃穆的大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般若从里面走出来,作为天云宗须弥峰的镇门弟子,她的道行已经深不可测,每走一步,都会在脚踝处生出一朵金色真炁幻化的莲花,那淡金色的佛光笼罩着她,令她的身姿无比圣洁。
何无欢看向她,拳头一紧,暗暗道:“沙门?”
般若看向他,神色冰冷,无喜无悲,只是从左手无名指的纳戒中取出一件棉衣扔给了何无欢:“这里的冬天,虽不及北境那般可以活生生把人冻死,却也冰寒彻骨,把它穿上,然后回去吧。”
何无欢看向那棉衣,眼神中并无感激之意,只是淡淡说道:“我不会走的。”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一切。从你决定要杀人报仇的时候开始,就注定没有修行的缘分了。”
“我已经走到了这里,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珍重吧……”般若转身离去,留给何无欢一个只可远观的背影。
何无欢倒在古松下,虽然那棉衣就在旁边,他却不愿伸手去拿。
他恨这些沙门弟子。
他要复仇的对象,便是沙门大宗——法王宗。
大门的另一面,般若静静地站着,捻着兰花指的手散着微弱的金色佛光,这道光一直连通到何无欢身旁的古松。
“奇怪……怎么不那么冷了……据说人在冻死前,会感到很热,难道我已经快要死了吗?”
在温暖中,何无欢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何无欢在寒冷中睁开眼睛,他环顾四周,见自己仍在那棵古松下,喃喃自语道:“没死?我做梦了?”
他看向自己衣角残留的金色佛光,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她?”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的台阶上来一名女子,模样约有四十多岁,披着奢华的狐裘大衣,里面套着一件纯白的紧身短袄,下身是高腰的黑色紧身皮裤,脚蹬着高跟皮靴,腰间横着一柄宝剑,容貌明艳,气质威严,她站在何无欢身后道:“小孩儿,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拜入宗门,修习仙法。”
“修得了仙法,要做什么?”
“报仇。”
“只为报仇?”
“只为报仇!”
女人冷漠地说道:“所以,你被他们拒绝了。”
何无欢转过身来,看着那女人,眼神凌厉,拱手问道:“看起来您是天云宗的高人吧?晚辈想问您一个问题,杀父杀母之仇,当如何!”
女人淡淡道:“父母之仇,弗与共天下也!这世上,我与仇人,只能活一个!”
何无欢一怔,他重新审视着这个女人,而就在这时,那女人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那已经被冻裂开的手,说道:“我带你进去。”
“您这……”
“不过,之后如何,只能看你自己了。”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九州帝尊的何无欢仍会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回想起那个太阳初升的冬日清晨。
走进天云宗的大门,一众在广场上练功的天云弟子见到那女人,纷纷行礼道:“见过若樱师叔。”
女人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练习,而后拉着何无欢继续往里走,那些人见女人远去,便开始议论纷纷:“这若樱仙子怎么会把那条野狗带进来?她在想什么?”
“就是,看那家伙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资质,难道她一个长老还看不出来吗?”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看就是个逃了籍的农奴,这种只配像狗一样活着的人还敢妄想拜入宗门?”
不止众弟子这般说,连三大峰的长老也均不看好何无欢。
何无欢在那女子的带领下,一路进了天云宗,来到正殿外,又一名弟子到里面通禀道:“师尊,有人前来拜师。”
里面的老者说道:“知道了,带他进来吧。”
何无欢进了正殿,往上面一看,只见三个老者盘膝坐在三个蒲团上,他们面前有一个垫子,一旁的弟子道:“请坐吧。”
何无欢正坐下来,表情颇为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金碧辉煌的正殿,衣着整洁的修士,还有肃穆森严的护法武士。
这三位老者分别是泰岳峰的颜肃,须弥峰的慧远,龙武峰的张济。
慧远扫过去一眼,看向另外两位,说道:“你们觉得这孩子如何?”
张济捋着胡子说道:“孩子,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何无欢道:“晚辈何无欢,今年刚满十六。”
张济眉毛皱着,继续捋胡子说道:“慧远师兄,吾观此子,眉间似有戾气,不如,让他入你须弥峰修习佛法,你度他过这苦厄,可好?”
慧远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孩子,你愿入我须弥峰吗?”
何无欢看向慧远和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法王宗的人,他们一样都是修习那所谓的佛法,可是,从来就不见有慈悲。
何无欢摇了摇头,说道:“佛法不适合我,我忍不了戒律清规。”
慧远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对何无欢说:“孩子,你多珍重。”
张济看向颜肃,说到:“颜师兄,你怎么想的?”
颜肃道:“你别问我呀,你怎么想的?”
张济用传音术对颜肃说:“这孩子都十六岁了还没引炁入体,这资质也太差了,他跟我没缘分了,你收了吧。你们儒家不是讲有教无类吗?”
“那孩子眼神不对,我总觉得他要干点什么事,这要是教会了他,指不定捅多大篓子呢。”
两个人交流了一下,颜肃说道:“不行就先让他当个外门弟子,等新生试炼结束,看他成绩再决定,行吧,咱们不收废人但是也别错过人才。”
“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颜肃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无欢啊,这样吧,你先来宗门当一个外门弟子,我们在过完年之后,有一个新生试炼大会,到时候会根据你的成绩,决定你来入哪个峰,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谢诸位长老。”
“嗯,来,这个你拿着。”
张济隔空取来一块玉牌,在上面用手指一勾,就出现了何无欢三个字,然后交给一名弟子,由这弟子交给何无欢,“小子,这个是你的名牌,自己收好了,在这段时间里,由专门负责外门的公羊胥长老教给你们功法,有什么事情,及时跟长老反映,在宗门内,不要打架,有矛盾找长老,实在不行就去修罗台,离开修罗台,打架算违反门规,要受罚,清楚了吗?”
“弟子清楚。”
“嗯,那好,霓裳,去带新来的师弟熟悉熟悉天云宗的路。”
“是,”从一侧传来个女音,而后,只见一名白衣女子缓缓走出来,对何无欢道:“师弟,随我来吧。”
“是……师姐。”
两个人出了殿门,那女弟子道:“我叫凤霓裳,你可以叫我霓裳师姐,我们天云宗,有三座峰,分别是泰岳峰,须弥峰,龙武峰,泰岳峰的大长老孔仲,其功法以君子六艺为基础,修大衍之术,须弥峰大长老三藏法师,其功法以佛经为基础,以度化苍生,亦有化身明王的战斗术,龙武峰大长老张天义,以道法为基础,修雷法与八大符咒,在这三峰之外,还有四阁,两园,四阁为藏经阁,武灵阁,通文阁,奇珍阁,两园则是百草园和百兽园,百兽园里面有凶兽,没事时不要去,小心被咬。”
“谢师姐您提醒。”
凤霓裳温柔地说道:“跟我来吧,我领你认一认路。”
“谢师姐。”
正说话间,对面来了一人,穿着天云宗高阶弟子的道袍,头戴金冠,见了凤霓裳,打招呼道:“霓裳师姐,这么巧,你在这儿啊。呦,这位看着面生啊,新来的?”
凤霓裳道:“这是新进的外门弟子,何无欢,无欢,这位是方连远师兄。”
何无欢拱手道:“方师兄。”
方连远点了下头,随后说道:“呵,这堂堂天云宗,竟然会放一条野狗进来。”
“你有事没事?没事就一边去,”凤霓裳冷声说道。
“霓裳师姐,你不会是在保护这小子吧?”
“你想上修罗台?”
“不不不,我可不敢和霓裳师姐动手,我走了啊,再会。”
凤霓裳颇为不屑地说道:“这个方连远,特别势利,见到比他地位低的就欺压人家,见到比他高贵的就巴结人家,真是个小人。”
“是啊,”何无欢道:“令人生厌。”
“没办法,他家可是京城的官,没法惹啊。”
“官?”
“是啊,他的伯父是庶府卿,那可是管理天子家财库的肥差。其实这家伙也才来没多久,却靠着自己的财富,笼络了一批人,让自己在天云宗里到处都是小弟,一跃成为了弟子中的大哥。”
“可金钱维系的关系能牢靠吗?”
“那谁知道呢,他们拉帮结派,我也管不着,来,继续走吧。”
“是,师姐。”
“最近那些公卿贵族,乐此不疲地把自己家族的子弟安排到天云宗里,昨天就来了一位难伺候的大小姐,是太宰卿的女儿,我的天呐,就没见过那么骄横的女孩子,太无法无天了。”
“又是哪个大官的女儿吧?”
“那可不,她父亲是当朝太宰卿,权倾朝野,天子都要礼敬他三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就来到了一处房舍,凤霓裳说道:“新弟子的宿舍都安排满了,没有空着的房子,这里是一个监牢,外面这房子没人住,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段时间,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这儿还挺清净的。”
“那好,我去吩咐仆役给你拿被褥和生活用具来,地下这个监牢你不能进哦,里面有机关,触发了会死人的。”
“话说,这里有关犯人吗?”
“那倒是没有。”
“哦,了解,谢谢师姐。”
“好了,你自己逛一逛吧,师姐就不陪你了,走了。”
“再见,师姐。”
“嗯,再见。”
凤霓裳修长的手指连着做了一套手势,口中不知默念了什么,她佩戴在腰间的长剑便飞了出来,漂浮在半空中,凤霓裳轻轻一跃,踩在剑上,随后御剑而走,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何无欢的视线中。
“这,就是御剑而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