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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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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辈的故事,说来是挺可笑的。

    季怀邈的父母,让外人看来,是特别登对的。两人都长得极好看,即使现在人到中年,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保持得很好。

    年轻的时候,他们没遇见对方之前,各自恋情不断。遇上对方之后,一拍即合。瞬间干柴烈火,你侬我侬,不可开交。

    季怀邈的姥姥姥爷却极为反对,说女儿叶笑芝,别搞得和季翔就像是真爱似的,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一贯自信的叶笑芝哪听啊,就认定了季翔。

    两人处了不到三个月,就有了季怀邈。姥姥姥爷极为无奈,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更不想在老街坊面前抬不起头,于是匆忙地就为两人举办了婚礼。

    但是生活的现实很快就击碎了两个浪漫的年轻人。

    经营生活毕竟和恋爱不一样,生活没有那么多诗意,反而需要他们与柴米油盐妥协。

    两个不安分的人,自然也不会真的被婚姻约束。

    早几年,季翔和叶笑芝还能在人前装作恩爱夫妻的模样,再后来,装都懒得装了。

    季怀邈打小就时常跟着姥姥姥爷,他觉得父母好像都不太想养他的样子,但姥姥姥爷说他们只是忙。

    再后来,季翔和叶笑芝觉得这婚姻真没必要维持下去了,又潇洒地离了婚。

    领了离婚证那天,两人还去吃了顿散伙饭,去的津连港最高档的餐厅。

    当然,没什么痛哭流涕的场景,两人把高脚杯碰的脆响,然后一拍两散。

    离婚后,季翔和叶笑芝都没有要带走季怀邈的意思,季怀邈也愿意跟着姥姥姥爷,这双父母就放心地离开了津连港。

    不过大概他们心里也是愧疚的,两人每个月都会给季怀邈打生活费,钱还越来越多。

    季翔和叶笑芝后来发展得不错,分别跟季怀邈表达过,如果季怀邈在国内念不下去了,就送他出国。

    季怀邈没应,他初中就立志要考招飞,飞得越远越好。

    至于和阮林家的故事,看起来是两件,后来也混成了一件。

    季怀邈刚跟姥姥姥爷回到白云巷的时候,街坊们是不知道季翔和叶笑芝离婚的事情的。姥姥姥爷藏得挺好,一两年都没人知道。

    季怀邈更不会主动说,因为他觉得解释起来麻烦。

    阮林倒是问过季怀邈的爸爸妈妈呢,季怀邈说出去做生意了。阮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那和我爸爸妈妈一样。

    后来离婚这事,老叶告诉了老阮,老阮在林育敏和阮浩回来的时候跟他俩说了。

    林育敏以为这事大家都知道了,出去买菜的时候,和前院老龚家的媳妇说了。

    于是季怀邈父母离婚的事情,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这事还没完。

    更大的岔子出在季翔身上。

    季翔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父亲的事情,会来看看季怀邈。

    季怀邈刚过十一岁的那年五一假期,季翔来看他,碰上了从南方回来的林育敏。

    季翔的初恋,也是个舞蹈演员,他看着林育敏,就觉得像极了初恋。于是这点情愫,触动了季翔脑袋里不知道哪个开关,他竟然开始追求有夫有娃的林育敏。

    这事把林育敏吓得不轻,最后是季怀邈的姥爷把季翔打走的,还让他以后不要再上门,不然把他每条腿都打断。

    老街坊的风言风语也同时起来了,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林育敏要是没什么表示,季翔会这么上赶着追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而且季翔离婚那事,可不就是林育敏传出去的,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季怀邈知道他爹什么德行,但他对阮家把他父母离婚这事传出去是不开心的。

    两件事搅和在一起,季怀邈理不清楚,而姥姥姥爷除了叹气,也没有帮着孙子理清楚思路,最后就变成了季怀邈生闷气。

    阮林那时候才不到七岁,他可弄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他就是觉得怀表哥哥不说话的时候多了,跟刚来的时候一样,不过他逗哥哥的时候,哥哥也会笑。

    但是有一阵子,家里的大人让他少跟季怀邈玩,他不知道为啥,但他去找季怀邈的时候,会想着尽量不让家人知道。

    等阮林大了一些,终于弄明白这些事了,他右耳聋了。在当时,耳朵听不见了的打击,超过了一切,阮林没来得及找到季怀邈,就被赶着去面对更多的事。

    季怀邈刚回来的时候,面对阮家人,他终归是不好意思和歉疚的,但他又不能去解释这种感觉,因为没人想把当初的事再翻出来。

    他不能和姥姥姥爷说,不能和阮爷爷说,更不会和阮林的父母说,只能自己一个人别扭。

    后来,他和阮林说,是因为这位童年的玩伴,这颗小小的扣子,再一次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阮林没琢磨这么多,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先去阮记卤味店下料。阮浩忙着和供货师傅算钱,阮林看了下时间,就坐下处理起了鸡爪。

    阮浩挑食材的功夫还是挺厉害的,阮林听说,这是他奶奶遗传的。

    做卤味的鸡爪,个头要平均,不大不小的最好。肉也不能太多,不然吃起来腻。还得看着,不能是太干的,不然吃着柴。

    阮家这卤香味鸡爪,软糯得很,一口就能嗦到骨头,咸香里还有一味甜滋滋,一吃就停不下来。

    林育敏收拾完店铺外间,看到阮林在给鸡爪子剪指甲,笑了声说:“你不是去民宿那儿么?”

    “没事儿,不急。”阮林眯着眼睛笑着回答。

    阮浩回来,立刻接过阮林手上的活,说:“你就别沾手了,忙去吧,这有我呢。”

    阮林也不和他争,洗干净手就去海韵民宿收拾了。周末这两天的住户人挺好,离开的时候还把房间收拾了下,垃圾都带走了。

    阮林一边换床单被罩,一边哼起了歌。

    手机响了声,他拿起来看了眼,有人订了房。海韵民宿本来有三间房,这个客户留言,说他们三个人,其中两个人住一间,另一个人一间,但是他要把整个民宿包下来。

    这情况阮林也碰见过,阮林同意了,很快加上了那人的微信。

    对方微信昵称一个“野”字,阮林还没说话呢,野先发过来了:你认识季怀邈不?

    阮林想起昨晚季怀邈有个朋友打电话说要来津连港玩来着。

    阮林在屏幕上点着:认识啊。

    野:那好办了,都熟人。

    阮林心想这是要给他便宜点的意思?野很快又说:那什么,我不是找优惠的,就是和我一起来的是俩姑娘,到时候你把房间弄得香一点哈。

    阮林皱了下眉头,又笑了笑,回答:卫生你放心,保证干净整洁。

    野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老季推荐的,没问题。

    阮林回了个龇牙笑的表情,就把手机收起来,继续干活。

    原来是季怀邈推荐的,那应该是昨晚打电话的那人了。

    阮林把床单被套打包好,单手拎着,锁好门,走下小楼的台阶,他抹把汗,抬头看了眼高高挂起的太阳。

    今天天气还不错,阮林想着,这大概也是个适合飞行的日子。

    他想赶紧回家喝口水,但手机又响起来了。

    阮林平常怕自己听不见铃声,音量调的大了些,这会儿四下无人,声音一响起来,倒是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把大袋子往院里一扔,掏出手机一看,是季怀邈。

    这下心又放肚里了。

    他坐在小院里的秋千上,按了通话键,把电话放在左耳边。

    “在哪儿呢,哥?”

    季怀邈的声音不高,但周围还挺安静的,他说:“目的地流控,还没出发,在津连港。”

    十来个字,阮林听出了怨气。此刻,周遭的一切对阮林来说已经安静了,他只听得见季怀邈的声音。

    阮林稳住自己,没笑出来,安慰他:“我把好运气过给你,你肯定半小时之内就能飞。”

    季怀邈连忙说:“我不要,你留着。哎,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胡诚野订你的民宿了吧?”

    阮林说:“哦,那个野叫胡诚野啊,对,订了,把小楼整个包下来了。”

    “嗯,我是想跟你说,钱上别跟他客气,他应该也不会讲价钱。他要是有什么你觉得不合适的要求,你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阮林笑起来:“那刚说让我把房间弄香一点,我还琢磨得去买瓶香水呢。”

    季怀邈吸口气:“别浪费钱,我让他自己买一瓶寄给你,爱闻啥味儿咱就给他喷啥味儿。”

    阮林心说没想到季怀邈还挺损,刚想回话,季怀邈那边一阵窸窣,然后阮林听到季怀邈说:“真让你说着了小扣子,我们要飞了。”

    阮林的心就这么被蛰了下,怕季怀邈突然就要挂电话,他赶忙说:“好,一路平安。”

    阮林哼着歌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阮争先拿着大葱从厨房探了个头,跟阮林说:“今天我做打卤面,一会儿你给你爸妈送去。”

    “得嘞!”阮林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原本阮林和外国学生约的下午一点半上课,但阮林吃完午饭收到学生的信息,说自己拉肚子了。

    阮林哭笑不得,学生快要期中测试了,阮林想了想,还是坚持了下,让他吃点药,觉得舒服了他们就见面上课。

    于是学生和他约了时间,说那就六点上课,一下午足够他上厕所了。

    五点多,阮林拿了个烧饼,背着包急急忙忙就出门了。

    阮争先三点多被叶爷爷叫去下棋,阮林跑去跟他说了声,就快步往公交车站走去了。

    他从白云巷巷口转了个弯,正撞见了拉着箱子穿着一身制服的季怀邈。

    阮林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哟,下班了?”

    季怀邈探头看见他背后背着包,问他:“你上班去?”

    阮林点头说:“哎,学生中午拉肚了,改晚班了。”

    季怀邈看他手上的烧饼,阮林往后扯了下,不想季怀邈看。

    “晚上就吃这啊?”

    阮林心虚地应:“对付对付得了。”

    季怀邈无奈地笑了笑,弯腰从箱子里拿了瓶奶出来,递给阮林:“那也喝个奶吧。”

    阮林笑着接下,季怀邈又说:“我送你去?”

    阮林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你赶紧回家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要飞国际嘛。”

    季怀邈这么问阮林,还真不是客套,他有车,送人就是几脚油门的事。但是阮林不让他送,他没再坚持。

    季怀邈伸手把阮林卫衣的帽子整理好,说:“明后天我的飞行时间都比较长,你要是给我发信息我没及时回,别急啊。”

    阮林一边摆手一边抬脚,这会堵车,他不走来不及了。

    “我不急,你放心,啊。”说完,阮林拍拍季怀邈的胳膊,哄人似的。

    季怀邈看着阮林小跑着往公交车站去,脑袋里瞬间有个想法,觉得阮林要是有女朋友了,他一定是那种会哄人的男朋友。

    行李箱被季怀邈拽着绕了个圈,他迈开大步追上阮林,拽住他的手腕:“扣子。”

    阮林一边看快要进站的公交,一边问季怀邈:“咋了,哥?”

    “我送你,你要迟到了。”季怀邈认真地说。

    季怀邈说得果然没错,在季怀邈的努力下,他们抄着近道,赶到上课的咖啡店时,已经五点五十五了。

    阮林飞快地说:“谢谢哥啊,回头我请你吃饭,你赶紧回家吧。”

    季怀邈把车熄了火,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看着阮林的身影蹿进了咖啡店,季怀邈没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琢磨什么,把座椅调下,仰躺着一副要在这待着的架势。

    但是耐不住肚子饿,听到肚子叫了几声之后,季怀邈不得不下车去小店买了个面包。

    这面包不怎么好吃,太干了,甜得发腻。还不如阮林那烧饼呢,季怀邈想。

    天黑透时,阮林和学生一起从咖啡店出来,瞧见季怀邈站在门口时,阮林吓了一跳,说话的声调都高了:“回,回去好好复习!”

    “啊,好的,林老师!”学生也跟着提高了音量。

    季怀邈笑着走近他们,学生盯着季怀邈,用胳膊肘怼怼阮林:“老师,来了个大帅哥!”

    阮林也盯着季怀邈呢,他不知道季怀邈是不是在等自己,一时之间脑袋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课了?那回家吧。”季怀邈站定,跟阮林说。

    阮林被这轻声的话吓到了似的,肩膀起伏了下,先是“啊”了一声,然后说:“哦,好,好。”

    学生眨巴眨巴眼睛,问阮林:“这个帅哥,老师,你的,男朋友?”

    阮林的脑回路终于通了,他把头猛地转向学生,脸通红地大声说道:“这,这我哥!瞎说什么呢!”

    季怀邈没解释什么,只是把阮林手里的书包接过来,然后问阮林的学生住哪里。

    学生别的话可能还说不太顺溜,但是学校地址报的还是熟练的。于是季怀邈把他先送回了学校。

    阮林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学生看着季怀邈的飞行员打扮,和他好一通聊。

    不过语言不通加上时间短,他们也没说出什么有效信息。到了地方,学生就和他们告别,回了学校。

    阮林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揉了揉心口。

    季怀邈看他一眼,说:“我不就等你回个家,你紧张什么。”

    阮林转过头,他抿着唇,眼神剜了季怀邈一下,季怀邈感觉到了,配合地抖了下,然后笑了起来。

    “还笑!”这句话阮林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好好好,以后不等了,不让你学生说闲话。”季怀邈左手食指轻轻点着方向盘,轻松地说。

    阮林坐正,清清嗓子,说:“不是因为这个。”

    季怀邈右手虚虚握拳,放在嘴边,挡了下自己的笑容。

    “哎,哥,你等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睡觉,你今天四点多就出门了吧。”

    阮林一边说一边转头看他,结果发现季怀邈在偷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笑!我真是多余关心你!”

    季怀邈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伸过手去捏捏阮林的后颈,然后揉乱了阮林的头发,说:“来,呼噜呼噜毛,不气不气了。”

    “我去看了公交站牌,八点半就没车了,我怕你赶不上。”

    阮林“哎呀”了一声,抬起左手,想说他可以自己打车,但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这不都坐在人家车上了。

    等季怀邈把车停在海韵民宿旁边,阮林逃也似的抱着包就开门下车,声小得像蚊子:“谢谢你送我接我,你快回家睡觉吧,别让我担心了。”

    季怀邈还没来得及回他,阮林人影就没了。

    季怀邈坐在车里笑了好一会儿,他抬头看了眼海韵民宿的招牌,脑袋里闪过一行字——纯情的民宿小老板害羞了。

    逗人这么好玩呢,季怀邈坏坏地想。

    于是他心情大悦,洗澡的时候都哼着歌,睡前他收到阮林发来的红包,上面写着俩字“油钱”。

    季怀邈点开了,然后给阮林回了个表情:一个小人捧着红包,噗通噗通磕着头,脑袋上顶着“谢谢老板”四个字。

    阮林立刻回道:不客气,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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