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子

    其实这颗被砍的槐树打从顾惊鸿有记忆时起就在这儿了，它见证了沧海桑田岁月变迁，顾府的仆人常在花开时节摘些槐花吃，那花香在空气中氤氲不散，熟悉的香味伴他们走过了很多年。

    云处安格外喜欢它，现在正值花期，她就经常坐在树下，或抚琴或品茶。云处安容颜清丽，顾盼生姿，可这美人是不常笑的，眉间总锁着二三愁事。那日顾惊鸿见她正在树下与红豆说着什么，风吹槐花落如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顾惊鸿忽见云处安展颜笑了。以前云处安笑也是拘谨的用帕子遮住的，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谪仙人，一笑都似昙花一现。

    可这次她笑得很痛快，好似暮雪消融，曙光乍现。总算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她此刻又是为何这般开心呢。

    玉竹看呆了，不由道：“好美……”半夏却是哼一声，不屑的说：“没有我家小姐半分好看。”顾惊鸿嘴角一抽，脸腾地涨红了。不是，咱能别说那违心话吗。她刚练完剑，汗流浃背，此刻就像个豪迈的壮汉，便是有男子见了她怕是也会跪下叫一句“好汉饶命，您今个儿是想劫财还是劫色，杀人还是防火”。哪里比的上云处安，一派大家闺秀作风。

    云处安开心她就不爽。

    可能因为云处安是女主她是女配，也可能是出于嫉妒心理。“半夏，改日你差人把这书给砍了。”她如是说。

    说来也奇怪，云处安一直对她特别包容，拿她当亲妹妹看待，因此开始时察觉到顾惊鸿对她的恶意，她是不愿相信的，后来总算接受现实，不过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惊鸿欺负了她，她还傻乎乎的跟在她身后唤顾惊鸿一声妹妹。可顾惊鸿砍了那树以后，她们便形同陌路了。

    顾惊鸿收回思绪，拉上半夏玉竹：“走罢，去云处安的药铺瞧瞧，看能找什么麻烦……呃，我是说看能帮上什么忙。”

    云处安有一间药铺，为贫苦人家看病，是不收钱的。清早便不辞辛苦赶去为人诊疗，早起的虫儿被鸟吃，顾惊鸿也经常不辞辛苦赶去给她添添乱。

    当然，现在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了。

    顾惊鸿火急火燎冒冒失失的，在药铺门口撞上了一个男子，明明是她撞上人家，不等男子开口她便先发制人：“喂，你撞到本小姐了，还不赶快道歉！”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淦，还是改不了这嚣张的作风，还是改不了惹是生非的习惯。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不妙，这人绝非善类。他穿着较为低调朴素，唯有腰间环着一块极其漂亮的玉佩，看起来价值不菲。脸上戴着骇人的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泽，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眼神像淬着寒冰似的冷，看向她时透漏着犹如猫科动物盯准猎物般的势在必得，她便觉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气，这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已是死物。

    是的，不过一个眼神，她居然怂了。这人简直就像是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没有半分温度。

    半夏一叉腰，扬起小脸趾高气昂的冲他喊：“我家小姐让你道歉呢，你愣着作甚。”她对顾惊鸿唯命是从，身上有着近乎残忍的天真，如果顾惊鸿想杀人，她一定是第一个递刀的。那人看了眼半夏，想这婢女的性子和外貌都是有些像她家主子的，眉眼间透着些高傲与刻薄，且穿着不似寻常人家。

    总之，都那么的惹人生厌。

    玉竹见状连忙制止她，红着脸道歉：“是我们不小心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说罢又悄悄拉了拉顾惊鸿的衣角，声如蚊呐：“小姐……我们快走吧……”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男子修长好看的手指不动声色的握上了剑柄。

    “红豆，外面什么事那么吵。”

    “小姐，又是那顾惊鸿，这次她不知为何与景从起了冲突，想来又是她没事找事来了，真是晦气。不若就让景从教训她，一下让她长点记性”红豆小声嘀咕着，十分不爽的模样。云处安轻蹙眉，将药方递给病人并细心叮嘱了一番后，便起身：“随我出去看看吧。”

    顾惊鸿天生一双含情目，眼下有颗泪痣，衬得她眼睛很有灵气，眉不描而黛，唇不染而红，外表极具迷惑性。她只是一袭红衣站在那里，周遭再美的风景也尽失颜色，她人也同一团火一般灼热张扬，像是能融化寒冰。

    可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倒像是见了什么腌臜东西似的，多看一眼都觉恶心。皮囊再美，心若肮脏如斯，他也不屑一顾。

    可云处安刚出现，他眼神中如同修罗一般的阴冷感霎时间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景从，你走吧，没事了。”她言语间竟是带着些命令的语气，替顾惊鸿解了围。那名为景从的男子微微颔首，深深看了顾惊鸿一眼，便也不同顾惊鸿计较了，转身离去。

    听了这个名字，顾惊鸿忽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就是书里拿美强惨人设的痴情男二啊！他父母双亡，有着悲惨的童年经历，又因为是生而为妖物受尽折辱和欺凌，故而为人狠戾手段毒辣，见惯了血雨腥风。唯有女主是他的心头白月光。

    在他混迹江湖艰难求生的时候，女主宛如神明降世般拯救了他，并将自己的玉佩偷偷赠予他，不过后来云处安和顾惊鸿遭遇意外，前事尽忘，他们二人也断了联系。

    兜兜转转再次相逢，红豆一眼就认出那玉佩是她家小姐失忆前随身带着的。景从愣住，称那是幼时恩人所赠，他寻她至今。于是甘愿做云处安的下属，保护她一世平安。得知不曾赴约是遇难失忆，景从心情复杂。

    那么坚强的一个人，被人折磨到命悬一线时也没有掉过眼泪，可重逢那刻他眼中分明闪烁着泪光。五味杂陈，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扬起一个笑来。

    神仙姐姐，此生竟还能再见你

    他常想他的神仙姐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想来就是云处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