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影子
1939年11月柏林
火红色的列车穿过田野，像是一道撕裂天地的火焰
靠在车窗上，凯瑟琳想了很多
远离柏林让她感到不安，即便她并未携带过多的行李，内心的重量还是不断得把她牵引回那座城市
那座见证了许许多多的城市，就像一只魔爪，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神
就好像她永远都无法离开它，注定要被困在这座高塔里
看着慢慢远去的柏林市区的虚影，她轻轻拉上了窗帘，闭眼假寐
车厢里空的出奇，而走廊里除了侍者偶尔的脚步声，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双耳所听仅仅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以及火车的隆隆声，别无其他
太空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眼前浮现出蜜月结束时坐在她对面的约阿希姆，他穿着他的私服，一头金发不复平时那般妥帖，而是乱糟糟的
他眼角弯弯，嘴角带着一抹淡笑，而她几乎就能幻想出他那低沉的温柔嗓音了
“卡特”，他说，“我爱你”
可回应的她的，仍旧只有火车的隆隆声
她到底是一个人独自坐在这列火车上，没有其他任何人的陪伴
任命地睁开双眼，她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位置
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不在
他在军营呢，他早就回军营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习惯性地转动自己指尖的戒指，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曾经有他的孩子，他们的孩子
张开的双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到她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钻心的疼
身体疼，她的心更疼
坠马之后，她甚至都没有时间缅怀那个不幸的孩子，就被那日将军的话刺痛了心
她从不相信约亨的父母自始至终就只是将自己看作家族的生育机器，即便事后她也渐渐理解了他们一些，那些说过的话，发过的脾气，还是留在了她的心间
久久无法释怀
她不愿承认自己或多或少对约亨有些失望，当初他那顺从的态度让她只感到，仿佛她嫁的不是他约阿希姆·科赫，而是一整个家族
他本该和她建立属于自己的家庭，而非以家族其中一个附属物的身份而存活
那日在医院，她投进了他的怀抱
明明他们的两颗心脏贴的是那么的紧，可距离却在无形得被拉远
出院之后，她就开始膈应他了
不冷不热，恬淡，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只会用简单的言语回答他
就好像世间万物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这偌大的宇宙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安安静静地坐着，耗费自己的精力
就像是当初在慕尼黑大宅一样，慢慢地枯萎
不敢相信，时过境迁，她如今竟需要从一个牢笼逃往另一个
而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那座充满甜蜜时光的郊外庄园竟被她当成了一座牢笼
现在她尚能独自前往慕尼黑寻求家族的帮助，可之后呢，难道一有问题她就非得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回到慕尼黑吗
脑中猛地划过当初在慕尼黑电闪雷鸣的那一夜，母亲的嘶吼，她的倔强和泪水
她是如此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自己如何不想嫁到科赫家，可现如今她都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而她曾经的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他会在哪儿呢
眼前浮现出他那双狼眼，永远都是带着戾光，可望向她的时候却又是如此的温柔
喷泉旁的诀别，雨夜的惊愕，阳台上的永别
她自认自己这辈子并不会在和他有任何纠葛了，就算是她想，身旁的人也会如临大敌一般地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她已经是科赫家未来的女主人了，而非冯·巴尔曼家那还未出嫁的小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突然想到他，想到弗里茨
也许是最近的糟心事太多了，让她忍不住想到了曾经那些美好的点滴
原以为和约亨的婚姻会是如此的美满，可到头来还不是被浇了一头冷水，倒是显得她曾经和弗里茨那名不正言不顺的感情顺遂了些
但也可能只是因为她还没有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吧，所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完美
天知道他又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背景，能给予她重重一击呢
单单施泰因赫灵，就已经足够了
站台上，亨克斯和舒尔茨并肩站着，却没有说话
他们一个默默盯着列车的时间表，一个茫然地望着一旁川流不息的人群
亨克斯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忙回过头去，却从舒尔茨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就默默地又垂下了头
小姐的事…诶
你说这大家族就是事情多，这边小姐刚落胎，夫人就快要临盆了，也不知道大家该是喜是忧
下行的月亮和初升的太阳
还记得他当初送小姐来车站，看着她登上前往柏林的列车
那时她是去找她的老情人，而现如今，她已经是科赫家的夫人了
哦对了，现在他可是要称她为夫人了，再不改口怕是就要被舒尔茨数落了
一脸坚毅的舒尔茨双眼如炬，似是在努力掩盖自己方才不成体统的行为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让这声气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来呢，也许他在为小姐感到唏嘘
当庄园上下都沉浸在夫人即将临盆的喜悦之中，她偏偏形单影只地来了，带着她的心伤和泪水，不合时宜地回来了
他不知道老爷、夫人和少爷们还有多少注意力能放在她的身上，她明明是来疗伤的，可庄园里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帮到她
就这样，她的丈夫也是不知情的，她的婆家对她的叛逃行为一无所知
她就像一道影子一样穿梭在柏林和慕尼黑之间，静静地走，静静地来
不吵不闹，安安静静
他纳闷小姐到底是从何时起变成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就连当初夫人将她扣押在慕尼黑时，她也还是像发疯的公牛一样不断在抗争
而不是像这样安安静静地接受一切，感受着时间的逝去，接受未来
正想着，火红的列车出现在了天边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火车，眼眸深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