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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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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圣上与太后不睦,虽然自己的母妃之死与太后无关,更可疑的是先帝所为,但景世平还是不愿意见太后。可也不能公然抗旨拒不入宫,景世平愤愤然换了一身朝服,午后即从皇陵出发,匆忙往皇宫大内赶。

    到了太后所在的开阳殿,已是暮色四合之时,景世平规矩叩拜,却态度冷淡。

    太后讨好般地絮叨了一阵贤王在皇陵辛苦,孝顺躬亲后,突然话锋一转,“平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着实该娶王妃了。”太后终是长辈,要操这份心。

    景世平只冷冷的回着话,“多谢太后挂虑,但圣上都准了儿臣在皇陵守孝,太后就不必多言了。”

    太后硬撑着欢颜,又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宝,才放了景世平离开。小内宦提着灯笼为他引路,后面跟着一众抬着赏赐的宫人。

    心里认定她十恶不赦,便怎么看都觉得此人居心叵测。巍峨宫墙下,灯笼的光映得景世平周围人影憧憧,不禁让人有风声鹤唳之感。

    “灯笼,熄了。”景世平突然顿住脚步。

    小内宦弓着背,抬眼看了一眼景世平,又面面相觑一番,终是不敢忤逆,便逐一灭掉了灯笼里的烛火。寒月昏芒,景世平的头脑里却一片清明,清妃和颖妃的尸身多年不腐,皇后当年若是能得到太医院顾凌的帮助,为何医不好自己的宫寒?

    景世平闭紧眼,这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衫。难道一切都是顾凌所为,先帝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帝王心好可怕,不让自己的皇后生子,又先后毒杀了两个宠妃?

    不对,清妃死后先帝虽没有彻查,也未迁怒皇后,可先帝当时并不喜欢景世容,立太子是匆促之下的决定,绝不是早有预谋的!

    景世平突然脚下踉跄,吓得一众宫人蜂拥而上将他搀扶住。一架轻巧小软轿从后面追过来,将人直接抬着送到了宫门外。

    玉衡殿里,宝成帝便得到了下面的禀报:贤王刚离开开阳殿就晕了过去。

    “妖妇!”宝成帝恶狠狠地暗骂,太后的罪名便又多了一重。

    景世平坐在马车里拧着眉,想得头疼。月明撩了车帘见了他的这幅表情,便不敢作声打扰,只是抬小臂轻扶了一下景世平的手将他搀下马车。

    “怎么到这来了?”景世平站在贤王府门口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回了皇陵。

    月明一脸惊诧,忙答:“王爷来的时候说,进宫后顺便回王府看一眼的。”

    景世平原地踟蹰了一会,才从刚才的惊恐与恍惚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急着回贤王府的目的。刚舒展的眉宇又凝了起来,愁云不展。

    山赢迎了出来,刚开口叫了一声王爷,景世平就忍不住吐出一句,“秋声走了!”

    一阵夜风拂过,庭院寂凉。秋声走了……

    “王爷……”山赢又叫了一声,“柳公子去了哪里?”

    “本王……不知……”景世平又恼怒起来,他怎么就走了?!

    “山伯,你去找他回来!”山赢嘴上答着是,跟在景世平往府里走时却忍不住扶额摇头,这柳公子来了,就跟着山南海北的走,这柳公子走了,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回来?

    “对了!”山赢一拍脑门,“王爷,青云回来了,不知道王爷会来,已经去了皇陵……”

    贤王脚步一顿,随即转身折返,撂下前后相拥的一众人等,往马车走去,“回皇陵,山伯跟本王一道。”

    云墨殿里,景世平听着青云禀报此次出去半年查访的结果。

    “仆人按照立雪传来的消息,去找了杨氏家仆的殉葬地,但并没有找到溪水的汇集之处。”

    “为何?”血水入了溪流,活水怎会没有下游?

    “那溪水蜿蜒,仆人跟着走了十天跟进了一处山洞,溪水转为暗流汇入地下河便不知所终了。”

    “那山后呢?”

    “进不去!仆人用王爷给的印信拜访了当地的府尹,得到的答复是那片群山是一处秘境,因山峦叠嶂瘴气遍布,无人能够进去。那洞中似有修行的高僧或道人居住过,似乎离开的也较为仓促,留下了不少生活用物,衣物和纸张因洞内潮湿都已腐败,仆人找到一方砚台,想着是个线索便带了回来。”

    景世平抚摸着那方砚台,在背面一角摸到一处纹路,放到灯下仔细辨认,是两个字——智贤。贤王思忖着,这是药王孙晟的遗物,这清溪祭祀难道与药王有关,那隐秘的山后是否就藏着先生身世的秘密?杨家灭门,难道与先生有关?

    “另外,仆人此行遍访川南境内十八城并没有见过一个和先生长的相像的人,只在渝州的建宁城见过一个。”

    “本王听江火说了,你遇到的是秋声。”景世平叹了口气。

    秋声走了。景世平放下了手头的线索,吩咐青云,“你跟山伯一起,去把秋声给本王找回来!”

    走了十几天,柳秋声来到了郾城。之前跟着山伯出门手头阔绰,也有了不回京城的打算,他便在郾城买了一处小院,虽然只是寻常简陋的两进民宅,但住他们这一行人倒也足够了。

    丁香看着柳秋声有了落脚的地方,便提起来要回京城,“你家人的线索我还是回去再找一找。”

    “师父。”柳秋声满眼感激,挂着盈盈的泪叫她,“秋声不是小孩子了,若能找到生身父母,便了却心事。若寻不到,也要男儿当自强,从此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孝敬师父和先生,把你们当自己的家人奉养。”

    “哼!”阮青霄听见这话,上前抱着柳秋声的肩嗤笑了一声,“你带出来的家当,不过百十两银子,怎么供养你先生酒肉宴乐啊?”

    “你!”丁香想骂他,但见阮青霄插科打诨,竟哄着多日愁眉苦脸的柳秋声跟着说笑了两句,便没作声。

    那边,江火一边抱着行李往屋里收拾,一边阴沉着脸跟帮忙的玉蝉抱怨,“你怎么也不说清楚,就把我骗出来了?”江火一路上就心里不安,虽说也没什么把柄在贤王的手里,可总觉得这么走了对不起王爷。

    “出来就出来了,你以为咱们在王爷那算什么重要人物?他才不会在意呢!”柳秋声还是有点负气。

    “王爷哪是你说的这般薄情的人?”江火怼回去。

    “怎么不是?你忘了王爷踢你的时候了?若是让王爷知道咱们去了青楼,回去先是一顿杖棍,打得你屁股开花。”柳秋声照着江火的屁股追着踢了两脚。

    到了晚饭时,江火还是闷闷不乐,玉蝉便又劝,“江火,咱们已经跟着哥哥出来了,张弓没有回头箭,便都听哥哥的吧!哥哥心善人好,不会亏待了咱们的。”

    “他心善,可也少了些心眼;他人好,可哪有本钱对咱们好?”阮青霄将杯中酒喝干,意犹未尽地看着空空的酒壶,一脸坏笑着逗趣,“柳儿,要不然你去找留山侯?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不行!”玉蝉把阮青霄的玩笑话当了真,气得腾的站了起来,目眦欲裂,“就是饿死,哥哥也不能去找侯爷!”可说完了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便又气恁坐下,“真要饿死了,还不如回去找王爷。”

    “不!”柳秋声坐直了身体,两眼冒着精光,“玉蝉,过两日跟我走一趟侯府。”

    “啊?哥哥!”玉蝉心疼地拉住柳秋声的胳膊。

    “那侯府本公子熟的很,你上次走了个来回不也如履平地?咱们摸进侯府,顺上几件宝贝出手就能对付一阵子。”柳秋声坏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又摇头晃脑一番觉得自己很是了不起的得意起来。

    “瞧你教的好弟子!”丁香拿剑柄戳已经有了醉意的阮青霄,“就知道鸡鸣狗盗,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他这本事还不是你教的?成天拿个藤条,吓得柳儿见了你就跑,到头来也就练了腿脚上这点功夫。”阮青霄大言不惭地反驳,顺便又奚落了丁香凶悍。

    “教文的先生没个正经,教武的师父不正经教。”柳秋声托着腮看着俩人掐架,“啥也没教好,我还得想辙给你们养老。哎!命苦啊!”

    柳秋声今天也喝了两杯,昏昏然便要睡了,丁香突然拖住他的胳膊,探上了他的脉息,“柳儿,你怎么喝上酒了?身子要坏的!我回京城,把万医师请来给你瞧瞧吧?”

    柳秋声听了这一句,腾的坐直了身体,吓得抽回了胳膊,瞬间瞪眼醒酒,“师父,可别,我可再不想喝他给我配的药了。”

    丁香摸了摸柳秋声又迷糊得抬不起来的头,对一口酒不敢沾完全清醒的玉蝉道:“你服侍柳儿睡下吧!那两个也辛苦你!”

    玉蝉折腾完柳秋声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再回了屋里看着睡得死猪一般的阮青霄和江火便没了好脾气,直接将江火连掐带扭的弄醒,又一起将阮青霄一人架了一条胳膊送进屋里,才相伴着一起回了房间。

    江火沾了枕头就着,睡得没心没肺人事不省。玉蝉却辗转反侧,替柳秋声愁苦起来。上次去梅园他就疑惑凭他功夫高又心思缜密,也不可能院子外头溜上一圈,就把高墙里的各人关系和官衔都看得明明白白。此番出来,阮青霄和丁香多次提起梅园往事,玉蝉便确定了柳秋声也是梅园中人。

    柳秋声是荣公公养的义子。柳秋声躲的不是贤王,他恐惧的是贤王很快就要揭穿他的身份。曾经的看重和温柔,都将一去不复返,在贤王的眼里,他是阉人养的探子,便是潜伏在身边的毒蛇。玉蝉握着小拳头恨恨地想,若是哥哥的义父也死了就好了。

    房上有轻微的窸窣,玉蝉知道是丁香在守夜,便飞身上了屋檐,抱着膝与丁香坐在一处,“师姑,我想跟你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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