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很快，宋嘉善的药箱被送到，还跟着目带犹疑的林琦。
林琦一见她便惊喜道：“宋医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宋嘉善道谢：“多谢林兄仗义执言，林兄如何来了？”她心想，何九平还是不放心她。
于是林琦把他多次告官被赶出来的经历说了，他低声说道：“宋医女，这次作恶的可不是一般人物，你心中有数吗？另外，这太尉府……”
宋嘉善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关心，说道：“带走我的是林相的干孙女林楚楚，是太尉大人援手相助，我本不该相扰，但是我见太尉大人为腿疾所扰，便自荐为大人治病。不过倒是连累林兄了。”
林琦闻言表情变了变，担忧地皱眉道：“何太尉的腿疾多年未愈，数位名医治疗无果，医女可有成算？”
宋嘉善打开药箱检查自己的装备，并说道：“我有□□分把握吧，还要给大人看过才知。”
林琦立刻笑了，眼睛圆滚滚的，盛满亮晶晶的光：“我就知道宋医女深藏不露。还有，医女放心的去治，不必顾虑我，我在太尉府待着挺好，人质也是养尊处优嘛。”他看了眼一旁站着的丫鬟，又压低声音，“治不好也没关系，不行我就回去找我爹，大不了挨顿鞭子跪点祠堂受点罚。”
宋嘉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真诚地道谢。
林琦拦住了她：“千万别再谢了，你收留了我，咱们是朋友。”他眨眨眼，俏皮道，“可以赴汤蹈火那种。”
宋嘉善笑了：“那我就去给大人诊治了。”
“去吧去吧。”林琦一口一个珍馐阁的点心，自在道，“等你的好消息哟。”
宋嘉善跟着丫鬟往外走，林琦的话中含义不少，他的身份也定不简单，可是在《巫医太子妃》中她却没有什么印象。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吧。
何九平已经移步到自己房中，还换了宽松简便的衣物，他表面倒是乐呵呵：“医女不必紧张，老夫这腿久治未愈，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宋嘉善行了礼：“民女定当竭尽全力。”
房中侍女小厮有不少人，还有一些看不出身份的人。宋嘉善旁若无人，但何九平还是解释道：“这是我府中的大夫，听闻医女医术高明，特来观摩学习。”
“大人谬赞。”宋嘉善只能向大夫们行了晚辈礼，“请前辈批评指正。”
一阵来回谦辞之后，宋嘉善扶着何九平在小塌上半躺下，侍女按照宋嘉善的要求脱去何九平的鞋子，挽上右裤。
何九平疤痕累累的右腿露出，外伤是已经痊愈的，宋嘉善一一看过，手按到膝关节处，停下了。她问：“大人的腿伤是如何导致的？又是如何耽误至今的？”
何九平看过宋嘉善的考试记录，知道她们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便回答了：“那是在天启四年，老夫是在战场上受箭伤，从战马上摔下来了。”魏楚两国代代打仗，战争无数，各有战败，天启四年的魏楚大战，楚国却是大败，“应是十六年了，老夫记得当时撞到了巨树上。”
他感慨：“老夫应当感谢那老木。若不是它拦着我，老夫就要摔下万丈悬崖了。”
宋嘉善垂眸，再次感受着膝关节的位置，说道：“那时的军医是怎么治的呢？”
何九平长叹：“小丫头你没上过战场，哪有受伤了便立即治了？老夫是昏迷了半天才被人寻到，先治的也不是腿，是箭伤。这腿伤还是回郢都后治的。”楚国大败，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都签过，他身为主将，哪里顾得上腿伤？
“回郢都后，朝中兴起了什么劳子的巫医。”何九平一阵骂骂咧咧，“老夫信了他的邪，让那沽名钓誉的林家给老夫治伤，你瞧瞧，治了十多年，到现在还未好。”
宋嘉善收了手，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一边净手，一边不留痕迹地上眼色：“大人的伤原是不严重的，若是当时对症下药，根本不止于此。”
何九平闻言，又骂了林家老匹夫一通，才熄了怒气，问道：“那如今……”
“如今是要手术的。”宋嘉善指着膝关节让何九平感受，“大人你腿部膝关节的承重骨如今严重错位，必须要剪骨复位。”
何九平皱眉，他还没说话，一旁观摩的老大夫就急冲冲地问道：“医女何出此言？大人腿上多年未愈，应当以保守治疗，辅之以药物，用手法复位。手术乃割开皮肉，损毁经络，大伤！大伤！”
宋嘉善淡淡：“前辈所言极是，但为何大人腿疾至今未愈？”
“这——”跳脚的那人立刻哑口无言。
宋嘉善看着犹疑的何九平，拿了桌上的两个空茶盏，上下叠起两个茶盏，比划着说道：“大人请看，假设此为人腿部的上下两根承重骨，衔接处为膝关节处。正常人的腿骨当是这样的。”两个茶盏上下相连，“而大人受伤之后未及时治疗，腿骨错位。”她慢慢以相反方向移开上下茶盏，“大人腿疾如今已经耽搁数十年，错位日渐严重。若继续任其发展——”
她松了上面的茶盏，“啪——”的一声，茶盏落地而碎：“大人，此为模拟，茶盏碎事小，可大人治病事大。若是不治，大人走路会愈加艰难，到最后寸步难行，卧床不起。”
何九平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看自己的右腿。收了遮掩的表情，久居上位的气势威严而下：“你所言当真？”
“民女此言若有假话，任凭大人处置。”宋嘉善知道何九平想听什么，于是保证道，“大人，民女以命作保，若是治不好大人，民女无颜立世，以死为抱。”
何九平收敛了逼迫的气势，淡淡道：“医女言重。这手术可有风险？治疗可有后遗症？”
宋嘉善摇头：“民女选择手术正是因为它见效快，风险低，没有任何后遗症。”
何九平眉心一跳，见效快。朝堂风云四起，因为他的腿伤，陛下隐忍多年未发，如今太子长大，兵权又被重新提起，魏楚和谈便可看出陛下的心思，他为大楚辛劳多年，却落得如此下场。若是他腿伤痊愈，陛下便没了借口……
宋嘉善没有打断何九平的沉思，何九平的腿伤手术治疗是最佳方案，但是保守治疗未尝不可，打蛇打七寸，她知道何九平想要什么。而快准狠，也是她想要的。
“准了。”何九平说道，他也露出他狠辣的獠牙，“宋医女，你是知道的，治好了，皆大欢喜，你想要什么赏赐都可以。但若是治不好——”
宋嘉善抬头，胸有成竹道：“大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宋嘉善给何九平把了脉，确定何九平没什么别的病症之后，开始准备手术。原是她打算明日开始的，可何九平等不及，立刻就要手术。
她让人准备了乌头，山茄花，火麻花等草药。大楚是没有麻药的，《巫医太子妃》书中也无关于手术的描写，所以她要自制麻沸散。
夕阳西下，一场春雨一场暖，前几天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之后，气温渐渐回升，有不甘冬日沉眠寂寞的枝丫悄无声息地探出了嫩芽。
酉时，宋嘉善进了她让人用烈酒冲洗打扫后的无菌病房。柳叶刀是她之前同针灸毫针一同打的，那匠人技术精湛，和她描述的毫无差别。
何九平喝下麻沸散之后便陷入昏睡，因为宋嘉善说无菌病房最好，所以房中并没有多余的人，他只让府中的大夫和几个心腹辅助宋嘉善手术。可房外，无声无息驻扎着层层府兵。
局部消毒后，宋嘉善选择了适当的切口，避开重要神经、血管，肌肉肌腱。她下刀如有神，仿佛此时不是在异世，不是在简陋的房间。而是回到了她熟悉的现代化手术室，回到了她得心应手的天地。
进入错位的骨骼断端，解剖复位，因为缺少内固定器械，宋嘉善让人准备了外部固定器具。她尽可能地用古代的科技达到最佳治疗方案。
她开始逐层缝合。她的手很稳，驾轻就熟地完成了。接着用消毒的皮革，梃棍等在外部固定起来。1
等出手术室时，天上月明星稀，她写了祛血祛痛，消淤祛肿，加速骨愈合的药方，让人煎药送来后，又进了屋中。
宋嘉善守了何九平一夜，毕竟是古代，她怕术后感染，幸好何九平身体素质良好，等天亮时，他便醒来了。
没有发烧。她松了口气，说道：“大人，手术很成功。”
何九平看着被固定的死死的腿，伤口很疼，但是他久经沙场，最不怕的就是痛疼。看着宋嘉善的笑脸，他恍惚道：“我的腿好了？”
宋嘉善也很高兴：“等半个月后我给大人拆线后就基本痊愈了，这段时间大人一定要卧床休息，右腿一定不能动。”
何九平的夫人端着药进来，闻言喜道：“恭喜老爷。老爷不知道，宋医女一夜未眠，一直守着老爷。”
何九平喜不自胜：“多谢医女，来人，赏！”
宋嘉善摇头：“这是医者的本分罢了。我自幼和师父学医，师父精通治疗骨疾，头疾和妇人疾病。我不过是学的皮毛罢了。师父去世时，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我开一所医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何夫人喂何九平喝药，边说道：“这有什么难？医女医术高超，开所医馆岂不是如囊中取物？”
宋嘉善叹气，苦笑：“夫人不知，医考艰难，我师从中医之学，又不想拜与巫医之家，改头换面。何况那日大雨我已然被人警告。我已决定，等大人腿疾痊愈，我就离开郢都，回到乡下了却余生。”
何夫人也知道世界上的经历，不满道：“那林家岂能只手遮天？他林相的林和巫医的林本就是一个林字，陛下推崇巫医，就是重用林相。那天下别家医者就要走投无路？世间哪有这般道理？”她愤愤不平，看何九平一心喝药，“老爷，你说话啊！”
何九平喝了药，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急什么。”然后对宋嘉善说道，“医女的医考成绩并不用人担心。只不过巫祝之学有些麻烦，若老夫动手，也是不难。但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宋嘉善垂眸：“民女也是知道，但民女不解，为何同是治病救人，巫医就比人高上几分？”
这对了何九平的胃口，他笑道：“医女所言极是，老夫有一两全其美的法子，医女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