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得救
曹娘子终于被塞进了花轿,媒婆压着轿子,刘家的人一窝蜂的从曹家离开。此时天将昏黄,冷风吹过,昏黄的太阳倒影在池塘的水面上荡开层层涟漪,归巢的寒鸦发出刺耳的叫声。
行至街口的时候这一行人正好跟迎春碰了个对面,迎春站在路中央拦着队伍,问道:“前头可是前往曹家娶亲的队伍吗?”
媒婆暗暗皱了皱眉,心道这个亲事说的真是晦气,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又来了阻拦的?不过到底是做惯了的营生,反应极快上前赔笑道:“正是呢,娘子莫不是女方的亲眷,您顺着这条街往前走,要不了多远看见贴着喜字的人家就是了。”言下之意有事你找曹家去,别在这挡道。
迎春笑道:“我不找曹家,我找新郎官说话。”一旁的刘大郎此刻也走了出来,对着迎春一抱拳:“在下正是新郎,不知道娘子找我何事?”
迎春抖了抖手里的纸说道:“我想问下,女子出嫁之后所欠债务是由娘家清还还是婆家清还?”
新郎听了一愣,听这话音莫非曹氏欠了外债不成?他看向媒婆,媒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刘家众人也是一脸懵逼。
这个时代女人嫁人之后基本就是婆家的私有财产了,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按照人们朴素的思想那应该是归男方吧?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略懂的律法的人说:“按我朝律令女子嫁人后其所欠债务当有夫家承担,可律令上并没有写明婚前所欠债务该当如何。”
迎春道:“哦,是这样吗?我这里有曹氏所签租约一张借据一张,共计欠银二十七两,你们两家谁把欠银清一下啊?”
花轿内曹娘子将迎春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死命的再一次挣扎出来,迎春看着她蓬头垢面,面带泥血的惨样,怒叱道:“你们这是抢劫还是娶亲?”说着跟周娘子一起冲过去把人扶了起来,迎春几下扯掉曹娘子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条。
又拿出随身带的帕子给曹娘子擦了擦脸,柔声安慰她说:“别怕。”见了迎春和周娘子曹娘子仿佛绝境中又见到了曙光,又好似溺水之人见了救命稻草,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千般委屈万般憋闷都只化作一行苦涩的泪水。
正在这功夫刘家有机灵的族人已经到曹家把曹娘子的兄嫂找来了,曹大郎一见迎春就怒道:“沈娘子,你休要胡说,我妹子何曾欠下那么多的银子,她一个妇人吃住都在家里,哪里有花销大笔银子的地方,再说了便是缺了银子你们又才认识多久,你怎的恁好心那么多的银子就肯借给她。”
迎春抖了抖手上的纸,“胡说不胡说的,我手里的字据在此上头可有曹娘子按下的手印呢,你们大可找人验看真假。再说了曹娘子就在这里,事情到底如何你们一问便知。”
曹娘子不待众人询问,一口应道:“是,这些是我签的。”
曹大郎恼羞成怒之下又要动手,迎春冷哼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了,就是打死你这妹子这债也是赖不掉的,到时候正好由你来还。”
“你说你妹子吃住都在娘家,难道她现在住的房子不是赁的,难道不要钱?她开铺子做生意不要本钱,她在我的门口摆摊不要租金。我凭什么让她白白站了我门口的地方。”
曹大郎反驳:“你那门口的地方还能要多少银子?”
迎春说道:“是不用许多银子,可是你妹妹跟我签的是二十年的契约,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论占不占地,租约照付。还有她之前租房子手里没有现钱刚从我手里借走了五两,这是借据,讲明了连本带息年底还我六两银子。这些加一起你倒算算是二十七两不是。”
曹大郎还要再辩解,刘家新郎那里却早就听了个明白,他问媒婆:“这些事还可知道?莫不是有意欺瞒?”
媒婆摊着双手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我是真不知道啊,但凡知道个影儿也不能帮着做这门亲事,她那兄嫂还说她愿意嫁人呢,谁承想闹成今日这样。”媒婆转身又去骂曹娘子的嫂子:“这么多大的事,你也敢欺瞒,你之前怎么不说她欠了这么多的钱,黑了心肝的你这是要坑害谁啊?”
曹娘子的哥哥说道:“沈娘子我妹子从没说过有这么个租约的事!再说了,世上也没有这么个道理啊?谁家租铺子退租时不是赔一个月的租金算事,偏你家说什么不论用与不用都要继续赔付租金!这不是蒙人么?便是到了县老爷那也没有这么算的!”
迎春道:“没有这么算的?那是因为你妹妹开门做生意的时候压根付不起租金,更何况你们忌讳她夫孝未满,这里除了我之外压根没人肯借地给她摆摊。”
“你说我这租约不该这么定,那我问你,你们亲族之间尚不能对她施以援手,无亲无故的我为什么又要如此帮她?难道我就不怕忌讳,我的银子就是大风刮来的?你说我诓骗你妹妹,刚才这欠银数可是她亲口承认的,难不成这么多人在场我还能胁迫她?”
事到如今刘家却是不愿意在纠缠了,这媳妇娶的实在晦气,不过是个二嫁的父母聘银却收的跟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多。原本自己是觉得曹氏是个能干的,一个妇人将朝食摊子经营的风生水起这才下了聘。
谁承想她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先是寻死觅活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来了帮手。刘大郎也不是个呆的他看出来了这欠银子的事,真假难辨。但是只要借贷双方都认可,又有字据那这实在是难说它是假的了,难不成自己亲没有娶成倒先要上公堂打官司。何必趟这个浑水呢。倒不如让她家退了聘礼自己有银子还怕娶不到媳妇。
想到这他一把揪住曹大郎的衣襟:“好你个曹大,说的那般好听,原来你妹子根本就不乐意另嫁,如今更是欠了这大笔的外债,退婚,把聘礼还来。”
曹大郎也不肯示弱:“过了婚书上了花轿,我妹子就是你家的人了,怎么能退亲。”两家族人此时也一哄而上,叫嚷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曹娘子她抬头看去,在场近的人表情各异,有人迷茫,有人不忿,有人忧愁,有人只知起哄看热闹,那些人全部都跟她隔了一个世界似的,声音那样遥远,面容那样陌生。
就连她的爹娘也是。一时之间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些人似的。天地之间自己渺小的仿若蝼蚁,只有身前的人在为自己据理力争,此刻好像只有她才是自己的依靠和支撑。
正吵闹着,这条街上负责治安的衙役赶了过来,“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咱们这现在有贵人驻守,还敢当街聚众闹事,想挨板子了吗?”
一时有人上前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李捕快说道:“两家嫁娶,本应自主,但是若一方有意蒙骗,那苦主自然可以退婚。何况男婚女嫁,虽说应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得两人都有意方好。那曹氏万般不愿,你因何如此逼迫,更何况她自己有营生能养活自己,又在外头单独租赁了房子居住,并不妨碍你什么,你做人兄长的如何这般不通情理?”
李捕头冷哼一声:“无非是你贪图彩礼,想把你妹子在卖一回罢了,我看你爹娘那样子也并不是很乐意,想必你还逼迫了他们,说了些不同意就不好好给他们养老的话吧?”
曹大郎两口子被说中心事,脸色一时颜色十分难看,可还是强撑着说道:“婚事我已经应下,聘礼也已经花用了,实在没得可退。”
刘大郎听这无赖的话也恼了,当时便要挥拳,被李捕快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住:“若要打人可就从有理的变成无理的了。”
曹娘子在一旁出声道:“捕头大人,求您老做个见证,我愿意在从沈娘子从借钱十两退还刘家,只是从今之后婚事作罢不许再提,我的哥嫂也不可在怂恿爹娘替我说亲,以后嫁娶全凭我自己做主。”
曹大虽有不服,到底也不再强辩,总之聘礼已经到手,至于名声难听点名声又做不得饭吃。再说了自己这妹子素来心软,以后爹娘在她面前哭上一哭,这事便也过去了。
李捕快点头:“好,我便与你做这个见证。”
曹氏拿着刚从迎春得来的十两银子,转手递给了李捕快,李捕快将婚书从刘家人手里要回把银子递过去。说道:“此事就此了了吧。”
刘大郎说道:“大人,我家为了成婚还摆了好几桌酒席,您看这?”
李捕快眉毛竖起:“你识人不清,结了亲连女方愿意不愿意都不知道,咱们清渠镇的风气生生让你们这些人败坏了。你难道不知京城里的贵人还在呢,到时候一本奏章直达天听,我看你就要在圣人面前露面了。那酒席还不都是你的族人乡邻吃用的,你自当是延请族人罢了。”
曹娘子接过婚书,查验无误之后当场撕得粉碎,又连连磕头谢过李捕快为他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