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回家
白唐租的房子离七联不算远，三个人没坐公交，走了不久也到了小区门口。
雨已经小了一些，最后一点路淋着雨走回去对白宋来说也没什么问题。
但将分别时，白宋也不知怎么脑袋一抽，站在门口对闻警予说：“不然上去坐一会？”
他只是必要地客套一句，谁知闻警予眉开眼笑接了一句：“还算你有点良心。”
还、算、你、有、点、良、心。
白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他把这句话放在脑袋里一转两转三转终于转出来一个字：
操。
于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居民楼，上楼停在房门口，楚暮从地毯下摸出钥匙，交给白宋开了门。
房子并不大，只有小小的两室一厅，陈设也格外简单，应该是刚租住没多久的缘故。
兴许是早就知道了家里没人，给个棒槌就敢当针的闻大书记显然没有身为客人的自知之明，进屋环顾一圈，看向白宋：“家里还有吃的吗？”
白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他，五官都表露着同一个想法：您是不是有点忒不要脸了？
“我是说，”闻警予看见他这个表情就已经知道了他什么意思，无奈笑道，“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吃的，没有的话我先给你俩弄点吃的再走。”
“哦。”白宋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走过去戳了戳某人的小肩膀：“你妈中午给你做饭了吗？”
楚暮可能是急着追什么节目，这会儿已经打开了电视，听见白宋的话抬头看向他，想了好一会儿，指了指门边的垃圾桶。
白宋差点以为她俩吃的垃圾。
直到他扭头看过去，两个还带着红油的饭盒套着塑料袋躺在垃圾桶里，还没有来得及扔。
白宋：“……”
他外甥女能被白唐养到这么大真是个奇迹。
他感慨的这个空档，闻警予走到楚暮跟前蹲下，温和地笑着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跟小孩子说话总是用平视，好像有无尽的耐心与温柔。
白宋走过去：“快拉倒吧，你还看不出来？这个家根本就不具备点单的条件。有什么吃什么吧，要什么自行车。”
最后两个人站在冰箱前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一个鸡蛋、半个土豆、一个半青椒以及一块冻得能当太空飞行器材料的肉。
闻大书记一个人拿着食材进了厨房，白宋丝毫不觉得客人做饭有什么不对，理所应当地在沙发里窝下了。
他一进屋就解开了扎着的头发，此刻柔软的金发垂着，倒莫名有种慵懒乖巧。
闻警予立在厨房，透过玻璃看着白宋金色的发顶，出神想起了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比白宋大了整整十五岁，从外貌到性格，和白宋没有一点儿相像。
白宋虽从小就聪明漂亮光芒万丈，但始终说不上来哪里和别的小孩有点不一样，多年后重逢，他依然璀璨夺目，但身上那份孤僻阴郁也愈发明显了。
但白唐不同，闻警予犹记得那时正是白家最艰难的时候，母亲病重，白宋年幼，白唐正在读大学，但不管家境困难还是课业繁重，白唐永远是洒脱明丽的。
所以闻警予自小就觉得，这么坚强乐观的姐姐，就应该苦尽甘来，就应该善有善报。
后来他看着白唐姐嫁人，后来他看着白唐姐怀孕……后来他便离开了望江里。
他一直天真地以为那个勇敢坚强的女孩就这么幸福美满地结了局。
直到而今——看这狭小的出租屋和明显没有男主人气息的简陋陈设，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之前在望江里那场葬礼上也不可避免的听说了一些悲剧的始末，他依稀记得是男方出轨，一离婚就迫不及待娶了别人，就是不久前的事。
谁又能想到呢？童话落幕以后，柴米油盐、人间烟火，通通都是“等闲变却故人心”的理由。
他正想到这里，突然听见客厅里某个人拖着声调半死不活地喊他：
“闻警予。”
“闻——警——予——”
“闻大书记！”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那个声音似乎是豁出去了，扯开嗓门喊了一声：“大舅！”
闻警予无奈放下食材走过去，站到白宋的面前：“别乱喊。怎么了？”
白宋正没什么坐相可言地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向闻警予的同时伸出手指向电视机，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闻警予瞟了电视一眼，回头看他：“喜羊羊与灰太狼，怎么了？”
白宋又指向了楚暮：“你让我跟她一起看这个？”
楚暮突然如临大敌，瞪了白宋一眼捞过茶几上的遥控器紧紧抱在了怀里。
闻警予也没懂，无意识地挑了下眉毛：“不然呢？”
“不然呢？您就真没觉得您忘了点什么？”白宋咬牙切齿，“还、我、手、机！”
想起这个事情就来气，他居然在返校第一天就被闻警予收走了手机，然后过了两个礼拜没有手机的生活。
虽说晚上偶尔会把同寝室万狄的手机抢来用。
闻警予似乎终于想起来了白宋的手机还在自己这里，走到玄关从书包里翻出手机，举起来看着他：“想要？”
他拿着手机走回到沙发跟前，却并没有递给白宋：“当初是怎么说的？”
白宋努力回想起考试那天他说过的话。
“下个月再来考试，手机就别想着要了。”
要考吗？当然要去。
闻警予亲自给他扣了三分纪律分。
“操。”白宋低头骂了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要抢。
闻警予反应极快，在他扑上来前就抬起手将手机举过头顶：“不许说脏话，小孩子在呢。”
“快点还我！”白宋只顾着抢手机，压根不听他说什么。
哪怕只高了那么一点点在此刻也占尽了优势，白宋垫脚闻警予也把手机举得更高，无论白宋怎么蹦跶都最多只能抓到闻警予的手腕。
抢夺良久无果，白宋忽然攻势一转跳上了沙发，闻警予不明所以，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白宋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白宋将闻警予锁了喉，手臂一个用力将书记拽到在沙发上，趁着书记被摔得发懵又要去拿他手上的手机。
闻警予被摔狠了，那人顺着他的手臂往前摸索时他的脑袋里才迟钝地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我身下的人是白宋”。
手腕正被白宋摸得发痒，于是书记在脑袋转过来前身体先有了行动，他猛地一个翻身正面对上了白宋，待他脑袋终于追上时，双手已经把人牢牢地钳制在了自己的身下。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对着鼻尖，两个人一齐静默了。
玄关处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白宋看见闻警予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门被打开，哗啦哗啦的钥匙声清晰起来，两个人一齐扭头看过去。
——白唐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两个男生在沙发上抱作一团难舍难分，而自己未成年的女儿正在一边呆呆地看着，背景音里的“别看我只是一只羊”显得分外割裂。
白唐花几十秒消化了这个场景，然后迅速恢复淡然，挂好外套好抬脚走到客厅，抬手挡住了楚暮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然后他看向沙发上的两人，抬手示意：“你们继续。”
闻警予松开手，连招呼都忘记了打，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他把手机放到白宋耳边，匆匆说了句“我去做饭”就往厨房跑了。
白唐看向白宋：“他怎么了？”
白宋挣扎着坐起来，也忘记了去拿那个他抢了半天的手机，眼睛顶着地板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谁知道。”
然而心脏跳动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白唐放下盖着楚暮眼睛的手，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俩打起来了。”
“是打起来了，”白宋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全对，但具体应该是怎么样他又讲不清楚，懊恼地砸了一下沙发站起来，“算了，我去厨房帮忙。”
拉开厨房门看见闻警予正在洗菜，他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白宋：“你来干什么？”
“我来……”白宋说到一半一时语塞，恨不得凿墙。
他终于悲催地发现自己可能跑错了方向，他就应该拿着手机跑到楚暮屋里，最好到吃晚饭都别出来。
可他又止不住地扪心问自己，白宋，你究竟在躲什么呢？
一头扎进厨房的闻警予呢？
是两个人都在逃避，还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白宋？”
他突然听见闻警予叫他，抬头看见一张坦荡的脸，他听见他说：“帮忙的话，就把这些菜洗一下吧。”
声音平缓无波，是过了一遍自来水一样的清白。
白宋终于能确定是自己多想了，走过去撸起袖子干唯一一件自己可以干的活——洗菜。
白宋接下了洗菜的活，于是闻警予就腾出手来去切之前洗好的菜，狭窄的厨房里，他们并排而立，闻警予的余光里全是白宋脖颈白皙的侧影。
“哐啷”一声，刀重重落在案板上，闻警予食指微蜷，堪堪避过了锋利的刀刃。
好险。
他在白宋看不见的地方无奈苦笑，看来有些刻意的镇静，终究是瞒不过心慌意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