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情诗（3）
秦方浓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问题, 毫不夸张地说，一瞬间他的心跳急促到了顶峰, 瞳孔微缩。
他反应了一会儿, 才笑道：“……姐姐为何这样问？”
前面引路的小弟子没有想到会听见如此劲爆的话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着。
她在前面不敢回头, 只是脸憋得通红，心里呐喊：还问什么, 快答应啊！！
——在修界一派反对秦方浓做诗千改爱人的声音中, 她是那少数支持“情诗”道侣的人。
诗千改饶有兴趣地偏头看着他, 不愿意错过他一点点表情的波动, 道：“你就说想不想吧。”
小弟子伸长耳朵听，可惜轻微的一声“叮”后，诗前辈升起了隔音阵法。四下只余风吹树叶的响声。
万籁俱寂。
秦方浓不说话，在诗千改的注视下，耳尖开始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错觉这方隔音阵里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全世界都像是充斥着他的心跳声。
咚、咚, 震耳欲聋。
这几秒之内, 秦方浓的想象不受控制地奔流向前，几乎连结道大典上的花怎么摆都想好了。
他理智上认为应该说“再想一想”，可是感性上却一错不错地直视来回去，坚定道：“想的。”
秦方浓害羞时不易上脸, 若不看红得滴血的耳垂，还是个很镇定的少年郎。
诗千改莞尔，却附身拾了一朵海棠, 揪它丝状的花瓣, 曼声道：“那我是答应呢, 还是不答应呢？”
“答应，不答应，答应……”
她逗弄的心思大起，一边揪，秦方浓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手。
他的心跳和故意频率也一下子高、一下子低了。
诗千改忍不住哈哈笑出来，忽然眼前一暗，眼前世界旋转，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姐姐——”
原来是秦方浓终于等不了，径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转了半圈，低眸轻抵她的额头。
诗千改就撞进了他含笑的双眼里。
“要答应的。”他说。
“叮……”
小弟子又听到了隔音阵解除的声音，但回过头，却已不见两人的身影。
只有一朵海棠带着散掉的花瓣悠悠飘落，融入满地红云只之中。
……
一天后。
当令欢时带着自己的未婚夫回到门派时，就听说诗千改和秦方浓已经回去了。
诗千改留下一道灵力，说可以用其去破碎司徒奉体内的三昧珠。
“她们人去哪儿了？”令欢时奇道，明明来的时候还没有很着急。
小弟子还处在神思恍惚的阶段，闻言默默递上一个信封。
——一张结道大典的请柬，时间定在十月底。
令欢时：“……”
令欢时：“？！”
她就离开了一天时间，发生了什么？！
好家伙，现在诗千改的进度都直追她了！
＊
“你们听说没有？翡不琢要和秦家那小子结道了！”
两个昼夜之间，诗千改和秦方浓结道大典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火速飞出，以无可阻挡的姿态霸占了人们的思绪。
灵犀玉网上，第一个发出这条讯息的帖子如同水溅入油锅，瞬间炸开。之后头一个小时，该帖子就盖了近万层，连灵犀玉网的阵法都瘫痪了一刻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盛况。
而在现实之中，江松州、皖州、浙州、叁青州……各州的门派报社全部打了鸡血一样抖擞起来，将这个消息登上逸闻头条。
茶楼饭馆里的人们口口相传，一时之间，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说什么？？消息属实吗？！”
“确信无疑！简升白都出来证实了，他可是诗前辈的师父！”
“咳咳——我没听错吧？结道大典？天道契约的那种吗？”
仰慕翡不琢的男男女女们听闻消息大受震撼，满心抗拒，随便一伸耳朵都能听到哭号。
“我不信！我不信！可恶，凭什么秦家那小子可以？”
“世间无人能配翡不琢！秦方浓何德何能——”
“我不想听见你们的议论，兄弟姐妹们，来喝酒呜呜……”
还有自我安慰的。
“不就是结道吗？结了也可以离，先生还年轻，往后谁知道！”
“振作起来，你我还有机会！首先第一步就是修为先超过秦方浓……”
“往好处想，姓秦的平时也不怎么写文露面，结不结没差。”
但更多是祝福的。经过长时间的头条轰炸，大部分读者们都已经适应了秦方浓的存在，有些心里也预感会有这一天。
“翡不琢前辈喜欢不就好了？况且秦公子也不错，相貌又好、性格又好，家世也很相宜。”
“是啊，这些年诗前辈的文章事宜主要不是都由他来打理的吗？以后只会更配合无间，让前辈有更多时间来创作。”
“而且你们没注意吗？秦公子也带了一些其余的文修，他的眼光其实非常精准。他在文修和辑书修方面都很配翡不琢。”
“我先前见过她们一次，之后就坚定想法了！从外貌到能力都般配得很。”
“你看，我从前就说两人会修成正果的！哈哈哈，开心。”
“什么时候结道大典呀？我有亲戚是吴姐姐手下的文修，我也想参加啊啊啊——”
外界议论纷纷中，大典的请柬花瓣一般飞向大雅各地。夜九阳和贺雪是头一个收到的，预感到即将接踵而至的各种询问，立即明智选择闭门谢客。
幽篁山庄。
秦圆道收到请柬的时候正在喝茶，瞄一眼上面的名字，嘴里的茶“噗”地一口喷了出来。
“结道？！”
她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反复确认才打开随同的信封。
里面秦方浓轻描淡写地道，决定和翡姐姐结道，届时申请借用一下幽篁山庄的场地宴请宾客，因为觉得山庄的饭很好吃。
秦圆道：“……”
臭小子，把她山庄当厨子了？
后半封信是诗千改写的，语气认真地说明了这是两人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云云。
关于为何想在幽篁山庄举办大典，是因为诗千改不欲和诗家牵扯上关系，在酒楼又不够正式，在琅嬛则有太多无关师生。
“……下去准备。”秦圆道对下属吩咐道。
其实就算不写理由，她也会大笔一挥同意的。想到弟弟终于“出嫁”，秦圆道心情堪称是复杂。
“天道神魂契……”她半晌失笑，双眼弯起，“真是一段佳话。”
……
诗家。
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诗族长故作镇定，实则眼巴巴地盼望着。
在诗千改成为文仙后，诗家上一个族长就因为“能力不足”“主动”请辞了，她是新上任的。
——上任之后的规矩核心就是“舔”，全心全意地舔诗千改。
然而诗千改那边一直不咸不淡的，每每遇此状况，诗族长都会在心里痛骂上一任。
现在她又在心里扎上一任的小人了，结道大典，这是多大的事啊！
诗千改不想在诗家举办就已经很让诗家脸上无光了，如果最后连一个诗家人都没有邀请，诗家可以让各世家暗地里嘲笑几百年。
……虽然她也知道，这就是诗家先前对三娘不管不顾、令她差点冻饿而死的代价。
“哎……”
诗族长一声长叹，忽而雇役传来喜讯，说诗千改给几个当时一起进入密地的小辈发了邀请函。
她顿时不叹气了，重新振奋——邀请小辈，总比谁也不请好啊！
……
浙州。
何芷芷正带着新任的下属在此经商，收到请柬后怔了怔，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小小的笑涡。
她成为新何氏族长、带领小部分族人重新发展后，作风雷厉风行，不苟言笑，半点都看不出从前怯怯的模样。下属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如此外露，大着胆子问：“何姐姐这是……？”
何芷芷笑道：“有一位恩人兼朋友邀请我去参加她的人生大事。”
南宫家。
南宫琮读完信一下子跳了起来，兴奋得面红耳赤：“先生请了我？先生居然请了我！！”
严理繁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小子激动什么？她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请你的。”
南宫琮下意识回嘴：“但是爷爷你一个复古派的领袖被翡不琢如此郑重其事地感谢一番然后邀请，不是更没有面子吗？还不如作为她后辈的家属被邀请。”
严理繁：“……”
这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扬州，一间小院。
姜三娘盼星星盼月亮，看到信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奔到花厅里激动地比划：
有三封信！咱们可以一起去了！
来做客的沈氏兄妹幸福地捂住脸，真好，又能看见翡不琢先生了！
……
琅嬛。
简升白一众师长和薛倾碧一众同辈的邀请函是同时到的，信使是诗千改新养的那只叫泰斗的白枭。
它爪子提着一大包邀请函，费力地扑腾的翅膀送到，落地后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收获了一堆来自人类和飞素燕的夸奖。
薛倾碧第一个冲上前，看完后挑刺：“为什么是去幽篁山庄？在琅嬛不好吗？”
“你见过谁的结道大典是在学校里办的？”阙晗日冷静道。
薛倾碧：“……”
想想也是。
她自言自语：“可恶，居然已经结道了。”
诡异的好胜心和攀比欲又上来了，总觉得诗千改在这方面也轻而易举地赢过了她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她也试着多和幽篁山庄的小公子们接触？不知道那样会不会有利于开启鸳鸯蝴蝶派的创作灵感……
静室内，简升白颇有老父亲的感觉，自从收到信后就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时不时叹气。
施明夷一派淡然，结道么，他看得多了，有什么稀奇？
江宾白则兴致盎然，已经开始在内府洞天里挑选去时要穿的衣服了。
结道好啊，以后再过些年她讲人物和历史课的时候，就又多了点东西可说了：论情爱对文仙文风的影响与推进。
翡不琢想出的那个叫“论文”的体系真不错，她是不是可以以此为主题再写几篇论文？
……
中州，一处地下。
陆不吟长发扎起，正戴着双片的眼镜，在灯光下奋笔疾书。身后和脚下满是乱七八糟的书页，有的还挂在了墙上。
——今年论文已经不能再拖了，她沉迷研究诗千改从另一处位面带来的知识，压根没有来得及把以前的研究内容整理成论文。
正此时，十二娘推门道：“三姐，有你的信。”
——在十二娘坚持不懈的申请下，玄灵阁同意让她能够每月一次出入牢房，但身上画着许多阵法，无法带陆不吟出去。
信？
陆不吟挑了一下眉，谁会给她寄信？
一看落款，果然还是诗千改。
上面说，她不能出去也没关系，可以给她全程直播。
再一倒纸袋，里面掉出一片可怜巴巴的、还没有手掌大的水镜。
陆不吟：“……”
谁要看你的结道大典？
她随手把镜子丢到一边，十二娘有点想看，眼神追着它滚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收回。
但是陆不吟写了几笔，又道：“……小十二，帮我把那镜子捡起来。”
“放在桌角——对，就是那个位置。十月三十号的时候记得提醒我看一眼。”
……
皖州。
张镜莲收到信时并未多惊讶，她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读完请柬，她轻笑一声，递到茶桌对面：“婉君，你也有份。”
她对面的人身形清瘦，眉目间似乎带着些许忧郁，相貌清婉，正是张婉君。
雪月洞天一案后的一年，张镜莲便邀请张婉君住在了她的张府，理由是“某日修订族谱，发现二人祖上有亲缘”——这当然是假话，但张镜莲很欣赏张婉君的戏曲，于是出资赞助，希望她尽早恢复写作。张家的身份和她的看重，就是张婉君的护身符。
张婉君看到内容后愣了愣，在接亲一事上遭受过太大打击，她本能地排斥类似的事情。然而默了默，她还是接过了请柬。
她其实从前最擅写情爱，今后若能转型固然好，可她也想要消去从前的阴影……她亲手杀了那个人，也想在未来的人生里，一点点抹去他的痕迹。
……
主要的前辈与朋友们都收到了请柬，还有岑枝与邱元蓝、说书客蕊娘、雅音华光的祝奇志、柳行云等人。
二档请帖则是工作相关人士和交情不深的朋友们，小报记者们也翘首以盼着，哪怕明知不可能，也四处打听企图收到一张请柬，好混进大典全程报道。
众人齐聚，大典当天必然十分热闹。
金陵雅音华光各地的剧院全部从这一日开始打折，彰显着豪气与喜庆，张镜莲的银杏楼也跟上，宣布整个十月份都有菜品甜点赠送，主题是“永结同心”。
灵犀玉网书友会的内饰也全部换成了红色系，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囍”字主题。
外界喧嚣暂且不提，诗千改和秦方浓两人此刻正在鸾舟上。
在这个世界，有天道为证的契书可让神魂相连。除此之外，还可以有许多附加契约，其中的内容就因人而异了，有的时候一不留神也会被坑。
诗千改和秦方浓选的就只有最简单最主要的神魂契，理论上来说，契书不论写在什么纸页上都可行，但这封契书是从今往后要保存许久的，所用纸墨总得有些讲究。
按照大雅的传统，其纸张墨水的材质里有许多喜庆材料，都需要道侣双方亲自收集完备。她两人的执笔人还更特别，是四象笔和九页书。
“让我四象笔亲手写的道侣契，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份！”四像笔是这样说的，兴致勃勃，看着比她们本人还上心，“你们可要感谢我！最后写出来的天道感应，一定也是古往今来最强的。”
然后就因为太呱噪，被诗千改无情地送回了琅嬛。
“姐姐，我们能集齐材料么？”秦方浓看了看清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间太紧迫了。
不过集不齐也没什么，他也很赞同十月底的时间点。因为十月三十一日是几年前诗千改第一次来到此方世界的日期。
诗千改很有信心：“一定可以的。”
她目光在云层间搜寻，那些材料里有一种就是“云中君”，它是传说中见了就会幸运的花朵，开在云层中，历来也是最难收集到的一个。
忽而，她视线中出现了一片摇曳生姿的雪白色，鸾舟的翅形船桨也划出了悦耳如铃铛的水声，那是驶入云中君的水域了。
诗千改双眼微亮，偏头得意笑道：“看吧，我就说——我们一定是最幸运的那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