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当天特洛伊早早按照生物钟去睡觉, 而斯塔克早就已经习惯了熬夜，继续在图书室里挑灯夜战。
他需要弥补的知识量还有很多，虽然关于魔力的部分全部都被囫囵吞枣地忽略过去, 但哪怕是纯粹的概念性知识, 仍是有大量的内容需要紧急恶补。
好在, 科学和神秘在某些地方可以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比如神秘侧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提出过关于多元宇宙的概念，而在科学的这一边，关于世界的维度同样有着纯理论层面上的探索——实践上暂时无计可施。
特洛伊留下的只有一张内容粗糙的流程图，而他目前定下的计划就是，跟着这张流程图的内容, 想方设法地逆推出修复方案, 而具体应该如何执行，怎样操作，还要看特洛伊本人的习惯——毕竟他没有魔力，也没有任何的加工器械，只能在理论基础上提供援助, 简单来说就是纸上谈兵。
但至少他是这个世界上“纸上谈兵”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
而且炼金术本身就是魔术领域当中距离科学最近的一个领域, 甚至可以说, 一些早期的炼金术师和化学家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之前的那个时代当中，有不少的化学知识都来自于当时炼金术师们的披露。
能够理解的部分进行剖析和研究, 而无法理解的部分，比如纹章和符文学, 魔力与魔法阵，魔力属性与宗教概念, 则囫囵吞枣的作为概念记录下来, 就当是被别人提前写好的程序插件来自由调用, 不去考虑他们本身的基础原理，只将其视为是成品的工具包。
斯塔克逐渐在研究当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定位——只去考虑逻辑关系和结构嵌套，高屋建瓴一些的策略和方案，而具体它们应该如何实施，怎样连接，如何互相发生作用，这些内容暂且先搁置过去，等着第二天再和特罗伊进行商量，重新详谈。
这样的话，即便他对神秘一无所知，只要保有着基础的逻辑思维能力和科学知识，也能从一定程度上继续推进着这个项目稳步向前。
能够画出算法框图，却不能亲自去写代码；完成了理论实现和设计验证，却没有办法亲自去绘制出结构设计图，托尼·斯塔克如今在做的也是类似的事情，作为一个成年人，同样也是一名天才，他总有些东西能够走在十岁的未成年之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写满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他身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才意识到除了自己周围的那一盏小灯以外，整个魔术工坊已经被寂静浸透，黑暗无声。
窗外也是一片暗沉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这一片领土是罗马尼亚弗雷因家族的私产，没有通电也没通公路，大多数时候可以说毫无与外界沟通的渠道，而这种特性在夜里则暴露无遗。
万籁寂静，窗外也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虫鸣声。为经过工业污染的天空能见度非常高，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繁星。童话故事里，有些法师能够通过观星来窥探命运，但很显然，特洛伊这派的炼金术师对于这个领域并无多少建树。
更年幼一些的这个特洛伊说过，时钟塔一共有十二个学部，其中就有一个是天体科，星轨运行的推断和命运的窥探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大概是考虑到反正最后要消除他的记忆，他们的聊天内容也开始逐渐变得口无遮拦了些，只是每一次特洛伊都记得要避开他的那件战衣，绝对杜绝录音录像的情况发生。
斯塔克看上去表面恼怒：“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未来我还帮你说过不少好话。”
至少成功阻止了一次社会性死亡。
“魔术师之间没有信赖不信赖的说法，我这么做只是基于谨慎，而且我总觉得你就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想留下档案的人。”
小特洛伊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我怎么会是这种人。”
斯塔克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地反驳，他确实很想留下记录资料，只不过最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要知道，关于空间和时间的研究是科学的那一侧还没有触碰到的最前沿，哪怕是法师，能够了解到这一领域的也非常罕见，作为一个科研人员，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
虽然泄露神秘有可能会被追杀，但……他可以不说嘛，反正他是天才，而且索尔还是阿斯加德人，非要追究的话也可以说是从索尔那里获取的知识。
但特洛伊在这方面简直堪称一板一眼，严防死守，对方宣称，知识应该有限度的获取，他在不应存在的时间节点获取了本不应该了解到的知识，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两人观点不统一，僵持不下，斯塔克只能服软——毕竟这里是别人的魔术工房，人方为刀俎他为鱼肉，鱼肉是没有表达权的，删除记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区别只在于，他如果不抵抗的话，看上去会更有尊严一些。
而现在，他站在图书室里，手边只有一盏发光的小灯，和自己胸膛的方舟反应炉。
灯芯的材料是一块宝石，不需要充电就能够点亮四周，斯塔克拎着那盏灯在城堡里游荡，夜间的弗雷因古堡和白日相比要恐怖得多，偶尔会传来沙沙的响动声，是那些24小时不间断劳作的魔偶们发出的声音。
特洛伊给他安排了住处，但那个时候斯塔克还沉迷在接受新知识的过程当中，并没有怎么注意听，而现在，整个城堡里唯一的活人已经睡熟了，他显然不能把对方弄醒再去发问。
——况且他也不知道特洛伊晚上睡觉的地方在哪里。
干脆先找找看吧，实在不行的话，这里打个地铺也没问题。虽然平日里作为斯塔克工业的董事长锦衣玉食，但实际上他这个人在需要适应环境的时候也很能适应，该凑合的时候毫不含糊，这是当初在阿富汗的时候被强行磨炼出来的本事。
战衣的充电情况很好，电量剩余量100，但这座城堡格外安全，目前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启动的必要。斯塔克提着一盏夜灯游荡在弗雷因古堡当中，胸前闪烁着方舟反应炉的蓝光。
一小时之后，他宣告放弃。
这里也太大了。
除了空间上的“太大了”以外，还有空间关系复杂的缘故。东南西北的方位在这里的定位能力极其有限，在推开门之前，完全无法想象下一扇门到底联通到哪一个空间，就好像身处于魔方游戏里的一个方格，随时都有可能被拧到其它的位置当中去。
转了好几圈未果之后，斯塔克决定场外求助。
他抓住了一个正提着矿石桶的魔偶，比划了起来。
“睡眠，休眠，省电模式——”
斯塔克连续蹦词儿，恨不得把每个字母拆开说：“你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吗？”
万幸，用来处理炼金术产物的魔偶看上去智能比打扫卫生的魔偶高一些。对方叽里咕噜地响应了一会儿，对着斯塔克做出了“跟上来”的收拾，率先走在了前面。
斯塔克抱着手臂跟在身后，眼看着魔偶从墙壁的挂画下面翻出了一座隐藏的暗门——老天，设置成这样谁找得到——他跟着踏了进去，下一秒，就像是踏进了差速离心机里一样跟着旋转起来。
斯塔克：！？
这绝对不是通往什么卧室的路吧？？
但现在也来不及了，周围没有任何能够抓握的扶手，斯塔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被甩到了另一个空间位置。
四周一片漆黑，他看着那个魔偶推开面前的门，紧跟着走出去，才发现他们是从一个空荡荡的立式衣柜当中走了出来。
……他真是受够了这里无处不在的空间通道了。
房间很暗，很静，停放着一张有巨大帷幕的床，但床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躺在上面。斯塔克跟着魔偶绕到帷幕的另一边，不禁屏住呼吸——他看到身量不大的孩子蜷缩在浴缸那么大的什么装置当中，从面颊到手臂，再到露出睡袍的小腿，全部都点亮着湛青色的复杂图案。
魔偶拉开这个装置的一处笼屉，哗啦啦地将矿石倒进去，又将它复原，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斯塔克还站在原地。他无法判断这个设备到底是用于什么，但遍布全身的发光瘢痕就好像是攀附在植物之上的菟丝子或者爬山虎，伴随着呼吸上下浮动。
他最后还是没碰那张床，心情复杂地在房间里找了张毯子，对付过夜。
翌日，特洛伊身了个懒腰，缓解着浑身上下的神经痛，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的房间里睡了多余的人类。
“斯塔克？”
小孩过去把对方身上的毯子猛地掀起来：“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被粗暴叫醒的家伙表情迷茫了一下，看到天花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还是“受制于人”的身份，眨眨眼睛：“我昨晚迷路了，跟着你的魔偶来到这里的。”
“倒是你，昨天晚上一副像是充电模式的样子，那种气氛里看着真的挺吓人的。”
斯塔克斟酌着语气，很担心会不会哪句话又让这个思路奇绝的小孩一言不合就动手：“那是什么睡眠学习的装置吗？”
特洛伊掸了掸衣服，只一抬手，那身白色的袍子就从衣架上飘落下来，妥帖地套在了他自己的身上：“那个啊，是对身体和魔术回路的适应性调整。”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吃早饭，托尼汇报了自己半个通宵的进度，顺口问道：“什么调整？我从来没听成年的你说过这些事。”
“继承魔术刻印的调整。”
特洛伊回答：“我现在身上的回路强度，没办法完全支撑起弗雷因家系的魔术刻印，所以需要想方设法让回路的韧性和身体的承载能力变得更强一些。”
“继承人也不容易啊。”
斯塔克随口感叹：“因为白天太忙所以这种事要挪到晚上去做吗？”
就像是有些人喜欢在睡前贴面膜……
“因为清醒的时候有点太痛了所以要在昏迷状态才可以。”
对方回答，看上去很有精神地大口吞咽三明治。
斯塔克：“……”
有那么一瞬间，他无法理解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特洛伊端着杯子等魔偶给他倒牛奶，喝了一嘴的白色圈儿：“不过没想到你一晚上就能把进度推进到这个程度，在把你送回未来之前就先这么分工吧，我以后会抽空看看你口中的复变函数和量子力学。”
斯塔克：嗯……哦。
他食之无味地接受着冲击。魔术师是公平的，不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下手都一样狠，身体和灵魂都可以变成追逐根源的踏板，具体感受和情感需求都不重要。
特洛伊的话却多了一些，他很少有人可以随便聊天：“我会试着去破解第二环的魔术，还有之前的那个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昨天我寄了一封信给它们的基金会，应该过段时间就会有反馈。”
少年人的眼睛闪闪发亮，刚刚睡醒的时候像是蒙着雾气，他很快又打算去自己的公房里忙碌，刷刷写下更多的复杂公式。
“对了，信息读取的部分……虽然现在连不上斯塔克工业的超算电脑，但我的战衣里也有一部分内置算力，可以拆开当计算机用。”
斯塔克动手去拆自己的战衣：“幸好我不是两手空空来的，不然这个时代可能还挣扎在晶体管和二极管里呢。”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引来特洛伊站在身后伸着脖子看他忙碌。是早饭不好吃吗？你很迫切想要回到未来是吗？对方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最后自问自答地总结起来：“放心吧，再不济还有至尊法师呢，咱们如果解决不掉这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去联系一下那几所圣殿，听说他们是处理这类问题的专家。”
斯塔克沉默着拆解设备，他想，未来的特洛伊·弗雷因应该是没有继承魔术刻印，虽然一开始他觉得这也太倒霉了，但现在想想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的这孩子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想起第一次在赛车场被那个人挡在身前的样子，对方的战衣手臂里明明能源闸全部用尽，却还是发出了第三发的攻击。当时那个人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像是骨折了一样，如今想来应该也不是错觉。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然显而易见。
一直恪守着神秘的这样一个人，原来早就已经破过例。
斯塔克动手调整着信号传输线，突然有点想再见到成年的那个弗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