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一般来讲, 正常人在这个时候的反应无外乎是两种，一种是直接去跟老板说自己真的在这方面很不擅长就不去了，另一种是想方设法赶紧找个舞伴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成年人的手段比起在校学生而言实在是多种多样, 再不济他也可以在网上雇佣一个网友来应付差事。
但这两种方法在特洛伊这里都行不通。
首先，布鲁斯·韦恩出了名的想一出是一出，某种意义上频繁受伤还愈挫愈勇的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太当回事（？），就更别说自己兴致上来的一拍脑袋了——联想一下托尼·斯塔克撤销武器研发部门的决定就会知道，有些有钱人简直任性得一塌糊涂。
其次, 这里是哥谭，从网上随随便便叫来的人很有可能会在舞会现场成为□□的一份子，韦恩先生主持的社交场合如果因此而翻车的话, 特洛伊很有理由怀疑自己会因此失去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
最后……他不想进行无谓的社交。
即便已经融入了普通人类的社会里，但魔术师和一般人仍旧在精神层面上有着差别。舞会本身就是有些暧昧的场合，他并不是很想在这种情况下和本不熟悉的某个人建立不应该产生的非正常社交关系。
或许韦恩先生很喜欢, 他那些换得飞快飞蛾扑火一般的秘书们也很喜欢, 谁都知道哥谭市的花花公子在这方面游刃有余，但他——很遗憾，魔术师就连发生更进一步的生理关系都意味着魔力的交换。
拥抱, 亲吻，以及一切在人类的文明当中与爱情息息相关的字眼, 在他的认知当中都可以折合成浅薄的魔力交易。时钟塔里偶尔也会有家境贫寒的学生来兜售包含魔力的血液, 作为炼金材料或者魔术仪式的临时补充。
这曾经是他的世界当中广为通行的“常识”, 而特洛伊偶尔也会难以自抑地想起来, 当时在斯塔克工业工作的时候, 他临时参加过一场同事的婚礼。夫妻双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交换了戒指和亲吻, 这场黏膜接触没有魔力的掺杂, 流动在空气当中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多好的宝石，可以做个还不错的礼装——当时盯着新郎新娘手指的特洛伊如此想道，又很快唾弃着自己一瞬间萌生的念头。
他们就是这么糟糕而无可救药的生物。
而现在，特洛伊在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之前联系自己的那个账号发送了消息。
“杰弗里。”
他问：“你们那边还出售魔术材料吗？”
对方消失了一会儿，大概是他自己对这方面实在不了解，去问了一圈人之后才回来给出答复：“要看您打算购买什么东西，太危险的材料，莫度前辈说都不能出售，而且具体卖多少定量如何也都要他来过目。”
“没关系，都是些通常用的材料。”
特洛伊回答：“支付手段是怎样？我现在手头只有美金，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在这边的银行兑换外汇，或者换成黄金也行。”
其实如果支持银行转账就好了，但怎么想都觉得尼泊尔那个地方很难有这种便利的手段。
杰弗里又消失了一会儿，充当一个忠实的传话筒，回答道：“麻烦直接折换成食物和生活用品就好，可以先放在你那里，我们之后会派人去你那里搬运。”
就算是物价低廉的尼泊尔，以及所有神秘群体当中要价最低的维山帝一脉，素材的筹集也得花掉他半个月的薪水，但考虑到半个月的薪水能抵未来无数的麻烦，特洛伊还是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毕竟等项目彻底交付之后，他还会有一笔结算奖金，维护蝙蝠侠的装备也是额外的工资，在思维分割开始一心二用，大幅度提高工作效率以后，未来预期的薪资水平也跟着一起水涨船高。
“但我的住处没有传送标记，这里地脉也不是很顺畅，你们怎么来取？”
“……那麻烦您打开手机给我们发个定位。”
“对哦，还有这招。”
特洛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由于通讯技术的高度发达，现在早就不是过去那个传达信息基本靠使魔的时代。
他噼里啪啦地发过去了一批订货清单，经过莫度的一番检查之后，其中的大部分他们那边都能够立即提供，还有零零碎碎的几件拥有同等级的替换物。
特洛伊所要求的大多数都是魔术师泛用的物品，卡玛泰姬地理位置接近喜马拉雅山，虽说他们本质上是倚靠维山帝从高维空间投射而来的魔力，但接近昆仑地脉也确实让他们能够更加轻易地获取魔力充沛的素体，许多从山间开采出来的石料都是人偶工学当中上佳的制作原材料。
之后的几天里，特洛伊分批次前往哥谭的超市进行了大采购，将钱兑换成了莫度指定的食材，调料，药物，还有林林总总生活所需的物资。
莫度带着几个自己的师弟，踩着他下班的时差来接收，所有人表情都非常平静——那种维山帝苦修派特有的平静——对于哥谭的繁华视而不见。
特洛伊对于他们的修行不甚了解，只是粗略地知道他们那一派很需要秉持内心的清正，稍微一不留神就会滑落力量的深渊。不过这听上去也挺大众的，毕竟魔力的源流本身就够奇怪的，在他眼里来自维山帝和来自克苏鲁并无太多区别，甚至教会也有些疯子会假借对天使、恶魔或者神的信仰来行使神秘。
莫度嫌弃地挑拣了一下，怪他买得太贵，不会砍价。
“……劳驾，哥谭的物价就这样，你总不能让我在工作日里开车四个小时去附近的农场来帮你进货。”
特洛伊耸肩：“如果你愿意的话，其实可以把美金兑换成越南盾之类的货币，然后去物价便宜一点的地方来大采购，反正空间转移对你们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那是不合规矩的，从国际贸易的角度上讲，这属于不缴纳关税的偷渡行为。”
莫度一板一眼地回答。
特洛伊：“……”
他很想说，难道像现在这样直接从美国的超市里买东西运送到尼泊尔就不算偷渡行为了吗？但他很有自觉地意识到自己在辩经方面绝对说不过莫度，跟对方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发生争论绝对只会庸人自扰。
说不定维山帝的法师里早就有人背着他这么干了。
生活物资交换而来的是一筐一筐的魔术材料，用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藤蔓制作的编织筐非常结实，里面盛着从地脉丰沛地区挖掘而来的土壤和岩石，还有一些别的素材，包括从鸟当中剖出的新鲜内脏，以及深泉当中汲取的溪流。
它们大多都已经被贴心地做好了预处理，特洛伊只需要将其转移到地下室就可以直接进行后续工作。他看见杰弗里也被差遣过来搬东西，视线接触之后，这个中年人露出和最初相遇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憨厚笑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冲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对方的精神状态很好，行动如常，腿脚也流畅，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罹患有脊椎横断的折磨。特洛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强化过的视野特地着重观察了对方脊椎和附近的魔术回路，金色的魔力代替神经驱动着身体，从脊椎出发环绕胯骨，最后顺着股骨和髌骨而下，驱动整具身体的下半截。
“已经很顺畅了呢。”
他赞赏道。
“就连传送门的精准定位都很困难，这次还是靠莫度大师兄来维持的。”
对方露出有些羞赧的笑容，老天，一个中年男人摆出这种表情真让人想要移开视线……对方感叹道：“但能够在卡玛泰姬修行，一定是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决定，我的整段生命都被改变了。”
以前也有半路出家的魔术师会发出这种感慨，不过他们未必会因此而感到幸福。特洛伊也由衷为对方如今的精神状态感到高兴，刚想多聊两句，莫度的视线就扫过来：“他的情况还好，倒是你，为什么事到如今又想起来重新捡起以前的手艺？”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中世纪的工匠。”
“虽然我对人偶工学没有什么了解，但看到建筑材料的时候总归能猜到想盖什么房子。”
莫度用了个不是很贴切的比喻：“我对哥谭这个地方有所耳闻，希望你在这片土地上也能够保持本心，不要被腐蚀得太快。”
“……我前段时间还遇到了能用荷尔蒙毒素的极端环保主义者，就算想要被腐蚀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
特洛伊耸肩，轻描淡写地自我调侃：“物理意义上，被那家伙腐蚀过的人应该都没命活着了。”
莫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对这种不了解内情的冷笑话无动于衷。他率领着一众法师们将收到的货物收敛整齐，举起手中的木质短杖，划出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门。
特洛伊看着那根短杖，炼金术师的习惯让他忍不住将右手扶上自己的眼镜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看一些自己不该看的东西。”
莫度语调平平地提醒道：“这是生命法庭之杖，维山帝的三秘宝之一，不是那种由人类缔造出来的魔术礼装……解析得太过贪婪，会把大脑烧掉的。”
哦，好的，感谢提醒，炼金术师面无表情地摘掉了自己的眼镜。
莫度来得快去得快，十分钟后，整个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特洛伊自己外加几个藤蔓编制而成的筐。他撸起袖子，蹲下身去分门别类地把这些材料收拾好，难得萌生出几分被生活推着往前走的无奈。
冠位人形师苍崎橙子可以缔造出和自己别无二致，能够装载人类灵魂的复制体，哪怕身体死亡也能在第二具完全对等的身体当中复原。
而人偶工学（doll engeerg）和人形师是同源但略有差异的技术，他们所传承的基盘不同，原理上也有些出入，非要类比的话，就像是火箭跟飞机都使用了喷气式发动机并且都能飞，但本质上并不是一类。
也就是说，虽然实力远远比不上能够生造魔术回路的橙子，但他也能够做出一些和人类外表完全一致的东西，如果不需要强求许用强度，只是持普通人参数的性能，作为弗雷因家系的魔术师，这算不上什么困难的工程。
——如同字面意思，他打算自己造个临时舞伴出来一劳永逸。
因为只需要使用一天，所以材料和精细程度上都不需要做太高要求，而核心采用填埋了魔力的铅块和莫度提供的原材料就好，最主要的就只有把外观造得像人。
这些天里，韦恩先生显然对这场慈善晚宴有所期待，出现在公司的频率都高了一些，而且还有那么一两次主动询问大家是否已经找到了舞伴。
从特洛伊的视角来看，对方的态度非常之挑衅，曾经一只手按在他的显示屏上发言，说人不能总是忙着工作，生活也很重要，弗雷因先生你的工作效率非常让人赞赏但好像跟同事们的相处不够亲近……
他踩在特洛伊的忍耐边缘反复横跳：“我很期待见见你的舞伴，哥谭是一座足够包容的城市，我的意思是，男的也行。”
“您挡住我显示屏了，韦恩先生。”
特洛伊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扒拉下去，他发现自己对于资本家的尊重已经逐渐消失无踪。
已婚或者恋爱中的同事欢呼雀跃地白嫖了这次机会，而特洛伊在韦恩先生的目光当中咬牙切齿，从网上翻出时尚杂志的封面，仿佛一个游戏玩家在认真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