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欢,秘密
杏眼骤然间涌起一层雾气,任毓被掐的是手臂内侧,那侍女掐得很重,她疼得人都有些懵。
原本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此刻倒是清醒了。任毓搜刮了一翻自己的记忆,翻来覆去并没有找到这个人的脸,她全然没有印象。
“阿满”这个名字却又被精准的喊了出来,而且,侍女一副熟稔的嘲讽语气。
“你是韩淮派来的。”任毓笃定的说道,她捂着自己的手臂,“我们之前也认识?”
侍女她俯身,低眼看着往后仰的任毓,轻蔑地说道:“我自然认识你这个勾引少爷的小贱蹄子。”
“少爷派我来监督你,若是你有背叛少爷的嫌疑,我一定会向少爷禀告的。”
“至于我是谁……”她将手放在下颚处,稍稍摩挲了一下,卷起了如同宣纸边角一般的面皮,双眸一直锁在任毓身上,继而缓缓地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张普通面容下掩盖的妖艳容貌。
“你、你是七欢……”任毓瞳孔一缩,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往床幔里面缩,神色恐惧至极。
七欢,她的噩梦。
比韩淮和任羽还要可怕的噩梦。
韩淮怎的让她来了,这是要她死吗?
七欢鄙夷地看着缩回被子里,瑟瑟发抖的任毓。
“阿满,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她勾唇笑着,手上将掀起一半的□□重新盖了回去。此时,七欢耳尖动了动,而后立马上前站在床榻边,脸上重新挂上毕恭毕敬的表情,轻声说道:“呀,娘娘怎么了?不要害怕呀。”
任毓打了一个寒颤。
脚步声临近,青梨端着梳洗的用具进来了,一边将用具放好,一边低着头说道:“娘娘,水是刚兑好的,不烫的。”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应,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困惑地看了眼七欢,又见任毓整个人都闷在了衾被里面,她压低了嗓音问七欢:“娘娘方才不是已经起身了么,这是又乏了?”
七欢道:“我也不知。”
“娘娘,是不是身子不适?”
“我,”任毓听见青梨唤她,但她只闷在被子里面含糊地说道:“无……事。”
不想看到七欢。
“娘娘,”青梨有些担忧地看着只露出一点黑色头发的任毓,“陛下他下了朝就会过来用膳。娘娘用完早膳再歇息罢?”
任毓闷在被子里面不说话,在一片黑暗里,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青梨的声音传进来有些模糊不清。
但她还是抓到了重要言辞:陛下,下了朝就会过来。
现在她不是在丞相府,这里是皇宫!
陛下,陛下会帮她的!
任毓心里也不是特别害怕了,从衾被里面出来了,她垂着头不看立于床榻一旁的七欢。
青梨连忙过去将人从床榻上扶起,而七欢此时也上前挽上任毓的另一只手臂,好不容易克服恐惧的少女,身子轻颤。
“娘娘,你脸色怎么这般差?!”
青梨感受到任毓的不正常,倏然间抬头就瞧见皇后的脸惨白极了,眼底似乎有惧意。
“娘娘这不瞧着挺好的么,青梨你莫不是眼花了?”七欢的掌心附在少女的手臂上,在贴合处给任毓传了些内力,让原本苍白的芙蓉面重新变得红润,“你再瞧瞧?”
青梨惊疑不定,任毓如今面色红润,仿佛方才所见的虚弱苍白只是错觉一般。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这般?
皇后娘娘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陛下可是吩咐过让她们好好照料娘娘的,她得同陛下禀告。
青梨才这般想着,殿外就传来裴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景文,给朕。”戴着玉扳指的手勾了勾,接过了景文手上的东西。
任毓顿时从惊吓中回了神,手臂上如同蛇一般附着的手也松开了,七欢与青梨一同躬身弯腰退到了一旁。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脚步声传来,周晏踏入了内室,他一手提着一个暗铜色的笼子,里面装着一只玄凤鹦鹉,通身白色的羽毛,头部有一撮黄色翘起的毛发,黑色的豆豆眼附近是红彤彤的圆型块斑。
“皇后,快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只披着外袍,散着如墨长发的少女立马朝着出现的身影奔了过去,带起一阵凉风,站立于面前,仰着小脸,雾蒙蒙的杏眼看着出现的少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陛下,你来了。”语气带着深深的如释重负。
周晏一怔,这是怎么了?
任毓犹犹豫豫地说道:“陛下,臣妾可以牵你的袖子吗?”
有点可怜,心神被触动,周晏没有过多的思考,将鸟笼放到了桌上,而后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温声问道:“怎么了?”
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丹凤眼微眯,凌厉的目光顿时审视着室内的两名侍女。
“青梨,发生了何事?”
任毓全然埋在周晏的胸口处,一言不发,她能感受得到周晏的心跳声。
她此时心绪繁杂,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想报仇,七欢对韩淮那般忠心耿耿,就算被周晏处置了也不会告密。
除非七欢想背叛主子。
七欢她终究是想错了,她已经不是能够被随便欺辱的了!
青梨跪了下来,摇了摇头,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周晏将目光锁定在七欢的身上,面容普通的侍女也神情惶恐的跪地。
室内顿时一片静默,任毓心里一狠,她踮脚凑到周晏的耳边说道:“陛下,你先让她们退下,臣妾与你解释。”
周晏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旧让人都退下了,退下时青梨顺带地将门带上了,面容木讷的侍女垂着头,不知怎么她的眼皮在跳,这是不好的征兆。
待人都出去了,任毓这才从周晏的怀抱里面退出来,她咬着红唇,默然地将中衣腰间的带子解开了。因为动作,身上的外袍落在了地上。任毓一直将中衣脱至手肘处。
红色的,细细的带子绕着雪白的脖颈,鲜红色的艳色有些扎眼。
周晏原本见她动作,人都有些懵,一下子见到春色。立马偏头,闭眼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皇后、你、你脱衣服作甚,天气凉,快穿上!”
任毓原本只是想让周晏看看她被掐的位置,而后说出七欢方才的恶行,并没有往这一方面想。
听到这,她面上才涌起羞赧的薄红,但是既然已经脱了,她忍着羞意,一手攥着中衣,一手轻轻拉着周晏的衣袖,说道:“陛下,你睁眼瞧。”声音细如蚊呐。
周晏这才垂眸看了过来,少女的手臂内侧有一片青紫的痕迹,因为肤色过于雪白,显得其狰狞极了。
“谁干的?”语气倏然间沉了下来,他眸子里泛起怜惜。
任毓抿了抿唇,小脸上满是委屈:“陛下,是方才青梨身旁的那一位侍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掐臣妾。”
他看着触目惊心的青紫色,垂眸将任毓的衣服提了上来,遮的严严实实。
“皇后,朕会让人严惩这般目无尊卑的奴才。但是,”周晏接着将任毓腰间的带子系好,而后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以后遇到这般胆大妄为的奴才,不能等朕来处理。皇后,你不要忍让,自行处理便是。”
“不要怕,朕会一直在你的身边。”他将任毓放回了床榻上,掖好被子,他坐在床榻边,丹凤眼的情绪莫名:“这宫中,什么人都能被塞进来。朕以前也是忍让,忍让是没有用的,反抗才能让人重视。朕小时候也遇到过这般,不过,朕都将人解决了。”
任毓怔了怔。
周晏见其神情脆弱,有些苍白的脸庞挂上温柔的笑,抬手抚着她的鬓角:“这种事情不用怕的。朕这些天与你相处,发现皇后有些胆怯,既然已经是皇后了,这世上并不会有比你身份更尊贵的,骄纵些也无妨。”
他将人重新揽回了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消瘦的背脊:“朕一会儿让青梨过来帮皇后上药。”
埋在颈窝的少女很轻微地动了动,毛茸茸的发丝蹭了蹭。
“多谢陛下。”
七欢。
她是韩淮的一把刀。
韩淮明面上的仆从有蓬一和蓬二,暗地里的仆从则是七欢一类的人。
在她不小心偷听了韩淮和蓬一的对话后,身边就被韩淮安置了一个女人——七欢。
七欢是个长相极为妖艳的女子,她被韩淮关在院落里时见到的。
尽管韩淮用云娘威胁了她,任毓仍旧抱着能够逃跑出府的念头。
有一次差点就成功了,却被七欢抓了回去,并且告知了韩淮。
韩淮当时就盛怒,让七欢惩罚她,让她吃吃苦头。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事情——七欢喜欢韩淮。
韩淮对七欢的命令便是看好她,不要让她逃了。
并没有明说她的用途,她自然也不会将这般大的事情说给七欢听。七欢她就在府里搜寻消息,根据府内那些的风风雨雨,七欢觉得她是个因为容貌有幸得到韩淮宠幸的婢女,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那一次惩罚,任毓觉得自己差点死掉了,每天饱受七欢的折辱。
任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韩淮提出,但韩淮根本不相信她,他只略皱眉头说:“七欢怎会折辱你?”
七欢是江湖客,在江湖还有侠女之名。高风亮节,侠义精神,韩淮并不觉得这般人会做出那等行径,只认为任毓在说谎。
她以死相逼:“韩淮,让她走!不然,我死给你看!”
韩淮将七欢调走后,她的日子才相较于恢复了平常。
没想到,韩淮竟是又将这人送了过来。
那张附在七欢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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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阿满,她去哪了?”红棉逮了好些天才将蓬二逮到,她鼓着脸,张开双臂拦着人的去路。
“这我可不清楚。”蓬二这些天一直被红棉堵着,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真的不太清楚。这些年,少爷让他学医术、管账,其他的事情都没让他处理了。他已经不太被少爷使唤了,阿满的去处,他也不清楚。
“你去问问蓬一哥啊,阿满,她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
红棉在中秋的前一天出了府,当然还委托了蓬二帮忙,这才成功的出去了。
阿满自从被蓬一带着搜寻后就一直被关在院落里不让出去。
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就托红棉帮忙,让她带着些银两和一封书信去承和县看望娘亲。
承和县距离京城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顺着信天河,徒步个大半天就能到。
红棉出城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京城卖完菜准备归家的老农,老农是承和县的人。既然是顺路的,她与老农交涉一番,花了些许文钱,搭上了老农的骡车,前往承德县。
等她到了承和县。
本想按照阿满的描述来寻找云娘的居所,但是七年的时间变化太大,最标志性的酒楼已经倒闭变成了客栈。找了许久,庆幸的是纺衣阁还存在着。
阿满说,只要顺着纺衣阁的正南方直走进入一个胡同,最近的屋子就是她的家。
红棉到了,眼里满是震惊,这间民屋的院门被极为暴力地破开了,木块都散落在地,其上附有厚厚的灰尘。
已是荒废了许久。
她禁不住喃喃道:“这里不会是阿满的家吧?”
猛然摇了摇头,不会的,自己应该是找错了,这怎么会有人居住呢?
正准备抬步离开。
“吱呀——”
这破败屋子的邻居出来了,邻居家倒是完好。
“你是谁?”
这是一名苍老的妇人,头发花白,身躯佝偻,手臂上挂着一个竹篮子。
她狐疑地打量着红棉。
红棉见到人,立马问道:“哦,大娘,我是来寻人的,您知不知道云娘?她还有一个女儿叫阿满——”
不等她说完,老妇人的神情瞬间狰狞极了,直接打断她说话:“云娘?!”
“你和那个祸害是什么关系?!”她几步走到红棉面前,一把攥着红棉的手,枯瘦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掐得她生疼。
老夫人深凹进眼眶的混浊眼睛瞪得极大,恶狠狠地说道:“那个祸害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大娘你是不是弄错了?!”听到的消息让她震惊,“大娘,你不要激动!放手放手!”红棉挣扎着扯出自己的手。
老夫人啐了一口,将竹篮子直接往红棉身上砸:“滚,不要提那个祸害!”而后她直接粗暴地关上了门,不再出来。
红棉染了一身晦气,她觉得这老妇人不正常,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犹犹豫豫地进了这荒凉的屋子,同阿满对她说的描述与院子的一草一木对照着。
越是对照,她的心里就越沉。
这里就是阿满说的地方。
她进了卧房,里面也很乱,仿佛被人打砸过一般。
太奇怪了。
红棉绕到了屋子的后方,是一片不大的田地。
长时间没有耕种,自然已是杂草丛生。
但还有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东西——倒下的墓碑,木牌倒在地上,碎成了两半,但是雕刻墓碑的人入木三分,她能辨认一些字。
云秀之墓。
云秀,云娘吗?
红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阿满的娘亲是早就去世了吗?
那阿满为何还说少爷一直在照顾她娘亲,阿满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娘亲已经去世了吗?!
不再停留,红棉连忙赶回了丞相府,但是她见不到阿满,阿满被少爷关在院落里,还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这。
红棉急得要死,每天都在想办法混进任毓居住的院落,但都失败了。
直到帝后大婚以后,过了十几天,阿满所在的院落才开放。
红棉畅通无阻地进去了,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原先在院落里面伺候的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红棉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见蓬二没有撒谎,她咬了咬唇,说道:“蓬二,我记得阿满她是你和蓬一哥带回来的,你还记不记得阿满的娘亲?”
蓬二原本无奈的神情,骤然间脸色一僵:这件事,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他学习医术,这件事情也有一些影响的。
蓬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红棉说道:“之前阿满拜托我帮忙去给她娘亲送信,我去了,但是没想到,我找的那户人家的邻居说,阿满的娘亲已经死了,我还在阿满家的后院发现了一处坟墓,墓碑都断了。”
“你去了?!”蓬二心里一沉。
“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红棉,你、你得随我去见少爷了。”
蓬二一向嘴碎,但他却一直将阿满娘亲去世的事情瞒得死死的,一开始是因为太过沉重,他并不觉得这是一间能够到处宣讲的事情,后来,是因为少爷的命令,若是,说了出来,蓬一大哥和他的性命就都不保了。
“为何?”
“这件事不能外传的,少爷他——”
“我没有外传!”红棉倏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微眯:“蓬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满的娘亲已经去世了?!你早就知道了却不明说!阿满她一直都以为她娘亲被少爷照料着,她待在府里就是为了偿还少爷的帮助!”
红棉见蓬二沉默不语,她低声问道:“阿满她娘亲什么时候去世的?”
“七年前……她娘亲自缢了……”
“阿满她到底去哪里了?”
蓬二一把握着红棉的肩头,急切地说道:“红棉,不要管她了,会惹祸上身的!”
“阿满,她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说这般就是惹祸上身?!”
“红棉,”蓬二紧握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慌张,“这件事情是秘密,我们先向少爷说出实情,少爷一定不会计较的。更何况,你是无心之举。所以红棉我们先去坦白,与我去寻——”
“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