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国师
“不饿么?”周晏轻声问道。
阿满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但肚子却诚实地发出一声咕噜,她身子一僵。
“真不饿?”周晏轻笑,将荷包上面的红绳拉开,拿出了里面用帕子包裹着的小月饼。
帕子打开,月饼还被一层薄薄的油纸包裹着,金黄的表皮上印着的是吉祥纹样,甫一打开,有股淡淡的酥皮香在室内蔓延。
阿满本来哭得心理上已经没有胃口了,只是身体上因为一天的操劳很饿。此刻闻到食物的香气,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周晏面上带着笑,将月饼递了过去:“吃吧,朕给你倒些茶水。”
阿满愣愣地接了过来,原本用来擦眼泪的帕子也被周晏拿了过去。
阿满捧着月饼小口小口地吃着,大大的杏眼盯着帝王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被男子如此温柔对待。在丞相府,只有韩淮对她的百般折辱,如同恶鬼一般的存在。
嘴里咬着的月饼是枣馅的,甜丝丝的。
在丞相府,尽管被韩淮重新安排了住宿,吃食也有所改善,但是韩淮吩咐人送来的食物大多是他自己喜欢吃的。而且不出意外,每次她都是和韩淮一起用膳。
和讨厌的人一起吃饭,阿满吃得一点都不开心。
此刻的心情却很奇妙,阿满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好被动地观察这位帝王。
周晏端着茶杯过来了:“是温的。”
阿满:“谢谢你。”
她伸手接过,两人的指尖有瞬间的接触。
阿满微微抿了抿唇,而后若无其事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月饼被她吃得差不多了,阿满单手将帕子揉成了一团捏在手里。
“给朕吧。”周晏很细心地发现了,将脏帕子接了过来而后放回了荷包中。复而走到桌前将荷包放了上去。
明日再还给景文,这荷包一看就知道是景文自己绣的,针脚太粗糙了。
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做什么?
“咳,”周晏在桌边踌躇了一会儿,心里劝自己:就算她心上人是韩淮,但现在是自己的皇后,他不能对人太冷落了。
“皇后,要不要陪朕一起赏月?今日月亮如同玉盘一般,煞是好看。”
阿满愣了一下,便答道:“好。”
她穿好鞋子下了榻,而后与周晏一起到了窗边,无言地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
两人挨得不远不近,既不亲密也不疏远。不过气氛并不尴尬,有一种静谧感萦绕在周身。
阿满与云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各种节日,云娘会做比平时更加丰盛的饭菜。
但到了丞相府,她就不太喜欢过节日了,每次过节,府内就会置办各种宴会,东厨就会很忙。除非特殊情况,忙完后阿满就早早的洗漱完就寝。
“皇后,”周晏思虑良久,手上的玉扳指被他摩挲着,“可否与朕交谈一二?”
他觉得有些话现在就得说清楚,不然,可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阿满转头看向站立在身旁的帝王,他身姿如松,月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脸侧留下一小片影子。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将目光移至窗外,不敢看这人的眼睛,手捏着袖口发紧。
“那朕就直说了,朕知道过往你与韩淮有着深厚情谊。由于国师的占卜,你们直接只能作罢,对此朕也很无奈。”
“国师在重大占卜上从未出现过差错,所以只能委屈你与韩尚书了。现如今,我们既然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朕自不会辜负你。”
“你放心,朕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只希望你能够谅解这场天赐姻缘。日后,朕与你相敬如宾,可好?”周晏说完舒了一口气。
自赐婚以来,他都在宽解自己,本来作为帝王就没有多少自由,婚姻与国祚相绑定他也觉得荒谬,但是世上就是有这般事情发生。
但女子在婚姻上总的来说还是吃亏的,清白名节对于女子来说都要看得重些。
上京关于任羽与韩淮的流言蜚语,他能查到两人是你情我愿的。韩淮还暗中让流言更广,这样做,任羽除了韩淮也不会有其他的男子会上门提亲。毕竟谁会娶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妻子呢?
某种程度上,韩淮是毁了任羽的名节的。
忠勇侯又常年不在京,只能干看着两人愈发亲近。韩老丞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始终对韩淮有期望,觉得他能明事理。可惜,韩淮……
周晏知道自己要娶这位千金小姐的时候,心里是不太愿意的。虽然有过一次很惊艳的一面之缘,但是他也不会夺人所好,更不会喜欢一位已经心有所属的女子。
坊间除了去与韩淮相关的,就是对任羽个人的夸赞,从外貌到才情。外貌他觉得是真的,至于才情,偶然间看过任羽作的诗,也就……那样吧。
阿满听完这些话语,心里泛起一阵冰凉,国师的占卜如此重要,她却为了阿娘就这般答应了韩淮替嫁,若是国家动乱,她、她该如何?
阿满打了一个寒颤,抬眸看向周晏,对上那人清亮的眸子,她只低声应了好。
对不起,她瞧不起自己,她好自私。
“皇后,有什么想与朕说的么?”见少女的神情有些奇怪,周晏暗自琢磨,方才也未曾说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难不成对那韩淮真的那般用情至深?又想到少女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他心里沉了沉。
阿满摇了摇头,她不敢与这帝王对话,说得多就错得多,她少说些话比较好。
大半年的时间,只有在韩淮面前她才会模仿任羽的样子,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对于任羽,她也只了解表象,那位贵千金,每次见到她心里就一阵不安。
“好吧。”周晏也不强求,视线一时放在天边悬挂着的明月上,一时又会挪到姝艳的女子脸庞上。
夜色逐渐深重,晚风顺着窗子吹了进来,原本因为饮酒显得红润的面庞又苍白了下去。
周晏咳嗽了几声,咳得却有些厉害,身子都随着摆了摆。
阿满见状急忙将窗子关上了,担忧地问道:“没事吧?”她这才意识到这位帝王除了傀儡无能还有病弱,这咳得有些严重了。
“没事,咳咳……老毛病了。”周晏安抚地说道,“朕的身子没有那般弱——”
“夜深了,我们歇息吧。”阿满上前搀扶着周晏一边的手臂,带着他往床榻那边走。
周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女子神情凝重,他还是将‘朕只是咳嗽,还是可以走路的。’这句话咽下去了。
等半扶着周晏上了床榻,阿满熄灭了烛火。
房间陷入了黑暗,只有窗口处月光透过窗户纸落在地上,有着光亮。
阿满立在床榻边,陷入了沉思。
她要与这个少年同床共枕吗?
……
次日,周晏下了朝与阿满一起用了早膳后,带着她到了祈天宫。
任毓待在马车上,咬着唇,盯着膝头的衣裙发愣。
周晏坐在她的身旁,闭目养神。
早上她醒来时,不知道为何,明明晚上两人相隔甚远,醒来后她竟、竟是窝在了那人怀里,睁眼看到的便是少年的胸膛,当然是穿着寝衣的。
阿满抬头稍稍一动,那人竟是眼皮动了动就要醒过来,她几乎是僵着身子立马装睡。
周晏是到了上朝的时间自动醒来的,裴公公已经候在外面了。他醒来时着实惊讶自己将人搂在了怀里,明明他睡觉很规矩的。带着些许心虚地将人推在一旁,掖了掖被子,轻悄悄地起床了。
这样导致上早朝的时候,周晏罕见地有一点点分神。之后一起用早膳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没敢直视皇后的眼睛。
甚至心里想着:韩淮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确实是一件能够理解的事情。
今日早朝,韩淮又告病休假,他也能体谅。毕竟,若是心爱的女子被他人娶走,他应该也像韩淮这般不好受。
很快到了祈天宫,景文在外喊了一声。周晏本就是假寐,睁开眼时与正想让他醒来的阿满对视了一瞬,因为女子立马慌慌张张将目光移开了。
周晏先行下去了,而后立在马车旁等阿满下来。
车辕有些高,阿满弯着身子掀帘出来顿住了,她离脚凳有些距离,可能踩不到。
周晏看出她的局促,立马吩咐景文去祈天宫门前的童子那换一个脚凳过来。
阿满下了马车后,与周晏一起进了祈天宫会见国师。
她也是来过祈天宫的,每年上元节都会想办法出府领祈天灯给阿娘祈福,只是每次都不能成功将灯送回。
她心里对祈天宫也不是那般喜欢的,对于国师,她也只有在胡同那的一面之缘。
现在想起来,国师的面容已经模糊记不清了。奇怪,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的。
她和周晏身上穿得衣物并非显露身份的华贵服饰,而是较为普通的衣物,方才乘坐的马车也只是寻常样式。
“朕今日带你去见国师。”
“他说今日就是机缘。”
只是在用膳的时候,周晏与她说的。阿满当时也没多想,顺从地应了好。
但见到国师后,周晏对其颔首,偏头对阿满温声道:“朕在外面等候你。”
待周晏离去,阿满很是不安。
国师穿戴着一身雪白的服饰,是祈天宫特有的。但是又较普通的巫医不同,其上附着金丝绣做的符文。一手搭着拂尘,一手附在腰间药匣子上。
白发白胡,气质出尘。
阿满听见国师说:“孩子,我收你为徒可好?”
她一怔,倏然间抬起了头,对上了那双眼睛。
那双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