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圣泉
“克莱德是我的弟弟, 也是一名叛逃的暗精灵与光精灵的后代。那名光精灵在与暗精灵私奔后，便无怨无悔地协助他一起暗杀自己过去的族人。最终，他们的行踪被我们发现。我们对两人进行了处刑, 却也发现了一个两岁的孩子。”
“光精灵执行人们很难处理这个孩子。他有着最完美无瑕的、属于光精灵的外貌, 却是两名作恶多端的光精灵与暗精灵的混血儿。他在长大后或许会是光精灵, 也或许会是暗精灵。但无论如何，他的父母都流着罪恶的血。执行人们试图将他送到暗精灵的部落去，却没有暗精灵肯接纳他。”
“于是我收养了他, 为他取名克莱德。他从那以后便是我的弟弟，而我也肩负对他进行监管的职责。”毕维斯落下一枚棋子, “与此同时，我也是对他生身父母的处刑进行观刑的执行者之一。”
“我隐瞒了他的身世, 其余三名执行人, 主刑人因意外死亡, 其他两名都承诺保密——这是为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不会因附加的因素而‘堕落’。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嘴甜、乖巧、且可爱，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你看得出来, 也包括刚才的战士布莱兹。”
“直到半年前, 光暗精灵再度发生战争。他曾几次向我撒娇、要求陪伴我上战场、保护我。我没有允许，他于是便偷偷跑了过去——或许在他眼里，我一直是个不近人情的哥哥。这次意外让他开始向暗精灵分化, 并认识了一些暗精灵的族人。我并不清楚他们之间说了什么, 不过战事急迫, 我只能严令人看管他。直到后来……”
“他协助了暗精灵, 进行了泄密、并随着暗精灵逃了出去。”
“所以他是怎么落网的？”路希安道。
他忽然意识到毕维斯为什么要和他说这种事了, 或许是因为, 他觉得路希安也是被人驱逐的半魅魔，或许能比较有共同语言。
毕维斯给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回答。
“前些日子，我传信给他，说我想见他一面。他来了，就这样。”毕维斯道，“我把他关了起来。按照长老团的决议，他应当被除以极刑。”
毕维斯继续下棋，他的手指像是没有颤抖一样，依旧顺滑：“西斯丁（精灵王）很为难，因为他知道克莱德是由我抚养长大的。可大战伤及了元气，所有的子民都在愤怒、在悲伤、在恐惧、想要发泄。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王庭，需要一名公正的祭司来抚平他们的心灵……”
“……于是昨天我告诉西斯丁，按照法令，克莱德会被处以极刑。而我也会按照法令，亲自行刑。”
棋局在这一刻结束了。路希安也想起了原作剧情。
原作里维德就是在克莱德，这个心怀仇恨的光暗混血精灵的带领下破开了精灵族神树的结界，取走了其中的神血。而克莱德所需要的报酬便是他那个“虚伪而恶毒”的“哥哥”。他说这名祭司是他的杀父仇人，收养他也只是为了从小监视他、并通过利用他来获得暗精灵的信息。
在毕维斯失踪、神血被窃后，神树枯萎近半，光精灵一族陷入了极大的混乱，暗精灵也趁机入侵。维德自然是在这场混乱中取得了极大的好处。他帮助暗精灵一族焚毁了光精灵一族的领地，获得了不少财宝，并用禁术控制了暗精灵一族的头目、最终达到了统治整个精灵族的目的。
暗精灵一族的新头目自然就是克莱德。而毕维斯，则从此生死不知。书中没有描述出他的死亡，路希安猜测他应该是被克莱德凌虐至死。
可毕维斯坐在他身前的模样，实在是与原著里那名虚伪傲慢的祭司毫不相同。
路希安弹了弹棋子，他发现自己在猝不及防间又被主线剧情糊了一脸——尽管整个故事线都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偏差。他沉吟片刻，对毕维斯道：“行刑日是五天后，是么？”
说起来五天后的行刑之日也正是维德所期盼的满月之时。眼见着一场大戏又要同步上演，路希安觉得世界真是奇妙。
毕维斯点点头。
他又重新端起茶水来喝，垂着睫毛，就像他讲那个故事，也只是因为在下棋期间没有别的话好讲。忽然之间，他又对路希安说：“路希安，我很感激你能听完我说这些。这让我感觉……”
路希安于是道：“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对么？”
毕维斯沉默了。
“是的。”他最终道，“我在坚守着我的正义，不是么？”
路希安不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精灵族的权柄为花草与治愈。传说精灵女神在行走并愉快时，玉足踏过之地，会有美丽的繁花盛放。毕维斯身为能与精灵族神树沟通的祭司，也有着相近的能力。当他心情舒畅时，附近的花草树木，都会欣欣向荣。
路希安对此印象颇为深刻，是因为他过去身为圣子与毕维斯下棋时，总能看见毕维斯身后枝繁叶茂的花丛。
可如今毕维斯屋外露台上的花朵却气息奄奄，毫无生机。
两人又下了一会儿棋，路希安想，毕维斯会向他说这些，或许也是因为他身为高高在上、在精灵族便代表着公理的祭司，实在是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一切的。
他必须慈悲、温柔、且公正，就连诉说这些往事时，也必须带着简单叙述的语气。
毕维斯又道：“在王城看见你时，我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看出我现在过得不太好，是么？”路希安开玩笑道。
可他没想到毕维斯居然摇了摇头。
“原本我是这样认为的。”他温柔道，“直到我看见维德他为你……那时，我就放心了。”
他停下了自己的话，像是曾经承诺某人不得说出来。最终，他道：“路希安，维德对你很好，真的很好。你们能以这样的方式重归于好，也很好。”
路希安：……我一觉睡醒，他掐了我脖子的这种好？
他总觉得毕维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知道，当西蒙看见他以维德皇后的身份女装出现时，可全然不是毕维斯如今这般的反应。于是路希安对毕维斯道：“他现在恨我恨得很呢。”
——觉得我不配救他的那种恨法。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满是无所谓。毕维斯欲言又止，却没有解释。
“……或许不是。”他轻声道。
两人在又说了一会儿话，路希安便回去了。路上埃文不阴不阳地道：“您与精灵族的祭司大人倒是聊了很久。”
埃文在原作里对维德就忠心得像是一条疯狗，如今他或许又是担心路希安会做出任何危及维德的举动。路希安充耳不闻，只是在进入卧室前，他忽然回头，对埃文粲然一笑。
那一笑他微微牵起唇角，水红的唇，酒红的眸，白皙的脸颊，仿若盛开的玫瑰。他柔声道：“埃文，如果你能对我友好一些，我会和你聊得比与他更久。”
埃文：……
路希安清楚地看见埃文骤然阴沉下来的表情，在心里笑得花枝乱颤。他回到房间里，躺下，并发现维德一夜都没有回来。
直到早上时维德才回来了一趟。路希安从床上起来时，维德却已经走了。这个认知让路希安越发的不爽。
“我感觉维德在故意冷落我。”路希安对系统冷冷道，“要么就是他在准备搞事。”
系统：“……可他能搞什么事？”
系统颇想和路希安讨论一下接下来维德要走的剧情。可路希安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救了他呢，他就这么对我。”
他掐着自己的指尖，想着维德，又向着毕维斯说起他的弟弟克莱德时的维持着温柔疏离、却又透着几分寂寥的眼神。
“毕维斯的弟弟觉得毕维斯对他很糟糕吧。”他轻声道。
下午时整个王庭骤然戒严。路希安也很快从埃文的口中得到了消息。
“王庭之下的大牢里逃走了一个即将被除以极刑的犯人。”埃文道，“不过这与我们无关，您大可放心。他如今已经逃到了王庭之外，精灵祭司等人正在追捕他。”
路希安：……我大可不放心。
路希安一听就知道那逃走的犯人必然是毕维斯的弟弟，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维德放出来的。
出于对毕维斯的人道主义关怀角度，路希安决定在等到维德回来后，便对维德说一下这件事。然而他等到了傍晚，维德却依旧没有回来。
“维德他故意不想见我。”路希安阴沉道，“他在躲着我、或者故意冷落我。我得去找他。”
他向门口的埃文提出了这个要求，可埃文只是道：“陛下说过，您的行动范围有限……”
“我想去见我的丈夫，不行么？”路希安说。
路希安自己都没想到“丈夫”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竟会如此顺溜。可埃文始终不肯把路希安放出去、又或是告诉他维德的所在地。
“真不愧是维德的左膀右臂啊！”路希安在房间里，愠怒越来越深，“真不愧是活到了原著里最后一章的男配。”
他咬着唇，阴着脸。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因为事由而想找维德，如今的他则是因为脾气上来了，而非想见维德不可了。
他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办法。天色渐黑，门口忠诚地看守他的埃文也该换班了……正在这时，路希安的脑内却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呼喊声。
‘路希安。’
‘路希安。’
‘我想要你。’
‘过来。’
那种声音像是维德的声音，所通过的途经则是……
他们之间的精神连接。
路希安许久不曾触及这片精神连接。在维德把他接回来后，那片地方就像是对他锁死了一般，他再也感受不到从维德的脑海里传来的任何情绪。
可这一刻，他却听见了维德的呼唤。
那种呼唤声很奇异，比起人声，更像是海妖的歌唱声。那一刻路希安有了一种被蛊惑的感觉，并隐隐地感知到了维德所在的位置。
维德曾经封锁了对他曾开放的一切感情链接，可这一刻路希安无比强烈地感觉到那层封锁出现了裂缝——维德正需要着他。
路希安侧脸瞥了一眼窗户——在那里没有守卫的士兵。他悄悄地从窗户出去，避开了埃文的眼神，循着精灵族的通道，小心地向着呼唤他的方向走去。他脚踩着精灵族生长着花草的地面，却觉得自己像是做梦。
终于，他看见自己抵达了一个地方。
“精灵族的禁地？”路希安轻声道。
路希安知道精灵族的禁地是用来干什么的。禁地里有圣泉，可那不是用来疗伤和……解毒的东西么？
那种蛊惑人心的呼唤声在此时停止了。路希安犹豫了一下，继续往里面走去。
圣泉被掩映在极美的花草树景之间，路希安远远地，看见了维德的身影。维德背对着他，靠在石头上，似乎在痛苦地喘息。
那一刻路希安突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维德不会这几天都一直泡在这里疗伤吧？
可是那伤……
路希安的嘴唇忽然有些发颤。
维德能受什么伤？维德能中什么毒？
为什么他自己中了那枚据说能带来极大伤害的剧毒，如今却感觉毫无后遗症的反应？
维德看起来痛苦极了。他好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身上蒸腾着细微的热气。路希安向着湖边一步步走去，并试图通过精神连接联系他。
“维德？”
“维德？”
“你在……叫我么？”
在路希安的身影即将彻底暴露在维德的视线内之前。路希安终于通过精神连接再次听见了维德的声音。
“滚开！！”
路希安脚步顿住了。
“离我远点，走开！”
“我不想……”
路希安咬了咬牙。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彻底的愤怒。他说：“你……”
靠在石边的维德骤然抬起了脸。他伸出手，掌心中冒出大量漆黑的影子。
那些漆黑的影子绑住了路希安的脚踝、把他拖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