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7章 无尘观（下）
陈抟确实躲在外面偷听，但是卢瑟刻意的压低声音，声如蚊蝇，他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才蹑着脚离去了。
“坐对面，陪为师下盘棋，早知道你会下棋，在京城也不会那么闷了。”陈俊白了一眼卢瑟道，“你陈叔就是个臭棋篓子，还喜欢拉着为师下棋，真难受。”
一炷香的时间，卢瑟已经缴械投降了。
“你这个混小子，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饿了？”陈俊将手里的白子丢进棋盒里，“不过比那个老家伙有棋品，你来之前，他都毁悔了十几步了。”
还有这档子事？卢瑟捂着嘴笑起来。
“师叔，陈老，吃饭了！”青岚来叫吃饭，带着两人来到了餐房，隔壁就是厨房，传来张九郎的声音，“今天一顿饭把我一年的饭都做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吃饭？食材买少了啊！两头猪都下了，感觉还是不够吃啊！光是您老就能吃掉半只猪！这都多少年没吃过饭了？不就是红烧五花肉吗？哎哎哎，您慢点吃，多着呢！”
不用猜，铁定是陈抟。
“还别说，你这个胖子做菜的本事厉害，老道士不得不佩服，这观里都是一帮痴儿，没人研究做饭，都是胡乱对付一顿。”陈抟嘴里塞满了肉，一个劲的胡吃海塞，“你这厨艺比起那些福州杭州泉州的酒楼的大厨都不枉多让。要不留在观里给老道士当厨子，一个月给你一贯钱，考虑考虑？”
“一贯钱？”张九郎气笑了，合着我在您老眼里就值一两银子，“我在京城还有自己的事业呢！虽然臭烘烘的养猪，但是不愁卖，一年怎么也得有几千两银子吧。”
“啥玩意儿？几千两银子，你养得是金猪吗？还不愁卖！”老道士放下手里的肉碗，唾沫横飞道，“老道士纵横世间的时候，你爹还没出生呢！你别糊弄老道士，什么猪一年能卖那么多钱？”
“那要看你卖给谁，京城卢记小芦，您有空可以去尝尝，那里的主厨做的猪下水，那是一绝，我这种水平跟人家比起来，那算什么呀？”张九郎是真心佩服卢六郎的厨艺，说起来都是传承一个师傅，怎么厨艺差距那么大，卢六郎还懂得创新，连那些达官显贵都连连称赞，不眼热是假的。
“没听说过，还能有矾楼正店强？”陈抟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汴京最著名的矾楼和那些正店生意有多好。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现在您去京城，问起卢记小芦，就没有不知道的，就连矾楼和那些正店都挖空心思要来卢记小芦挖厨师，那生意能差了？”张九郎的话里透着满满的自豪感，“我这不是跟我家七少爷，就是您徒弟南下了吗？要不然，养多少猪卖多少猪。记得开业那天，全汴京的猪肉铺子都脱销了。光猪蹄就卖了不下200多只，还要食盒带走的，没法计算了！”
陈抟听后不由得咋舌，全京城的猪肉铺子都脱销？猪蹄卖了数百只？一头猪四个蹄子，一天卖五六十头猪，就算是矾楼，似乎也做不到啊！
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张九郎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师师傅，京城的酒楼真的那么厉害吗？”田七吸了吸鼻子道。
“只会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那里每过段时间就会研制出一两道甜品，那味道真是美味，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要差人来排队购买。”张九郎又开始进入回忆模式，“等这里的事情一了结，我们就要准备回京了，到时候为师带你去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不要局限自己的想象力，福州泉州是没法和京城相比的。”
田七双眼滴溜溜转着，似乎思维已经飞去了京城。
陈抟一大碗红烧五花肉下肚，连个饱嗝都没有，又接过铁勺在乘第二晚，卢瑟和陈俊在饭堂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查理几个佣兵在取菜和米饭。
那些在工匠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士，拍着肚皮走进饭堂，直接来到饭桶前面，给自己舀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还用饭勺用力压紧，这样可以多舀一点米饭。
“师叔！”经过卢瑟的身边，一个两个的恭敬的施礼，然后坐在他们附近的桌椅上，几个人扒着高耸的米饭，对着一小碟小菜一个劲的塞着米饭。
“为何不多舀点菜？今天还有很多肉菜！”卢瑟好奇的问道。
“以前师傅们看到。会讥讽我们饿死鬼投胎，光吃饭不出力，早点吃完早就滚蛋，所以大家伙都养成了这个习惯。”其中一人放下竹筷回道。
“从今往后，人人平等，没人敢轻视你等，听师叔的，去多舀点菜，荤素搭配才有力气干活！”卢瑟唤来厨房里的张九郎，“去给他们每个人等量的小菜，舀多少吃多少，不要浪费就成。”
随即，卢瑟又坐到那几个工匠面前，用水蘸湿在木桌上画了一个简易的饭格，“你们都是个中好手，这是一个构思，先制作一些磨具出来，以后可以批量制作饭格，这样方便清洗，也可以节约额外的人手。”
“师叔的意思，这样的饭格可以同时舀饭和菜，一个饭格可以替代一二三，四五只碗碟！”那先前回话的工匠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你们的师傅果然都是真眼瞎，好好干，师叔看好你等！”卢瑟将一些细节给几人说了一遍，几人大点其头，说是吃完饭就回去琢磨一下，做一个样品出来，给卢瑟过目。
此刻来饭堂吃饭的道士越来越多，后来连皇城司的密谍都分批进来，饭堂面积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下所有人，面对如此丰富的菜式，那些道士不住的吞咽着口水，皇城司和佣兵们倒是习以为常。
“师祖！”“见过师祖！”
“唔！”陈抟摆了摆手里的竹筷，示意都坐下吃饭，“以后观里的主事就是你们的小师叔，他会在你等之中提拔一批管事，以后你等都是为当今官家做事，当勉励。你们的师傅，那些不争气的蠢货，老道士已经将他们逐出山门，以后无尘观第二代只有小师叔一人！”
“谨遵师祖号令！”饭堂里的道士，无论年长年幼均起身向陈抟施礼，随后转向卢瑟施礼，这才继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跟面前的美食较劲。
“我说两句，你们吃你们的，听着就行。”卢瑟站在木椅上面，一旁的陈俊在后面托着他的背，“虽说我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如今无尘观里第二代就剩我一人，但是我不会长久待在观里，在我离开前，会从你等之中挑选几个独当一面的人才来维持观里的日常运作。无尘观以后就要全力炼制官家下发的任务，一应物资都由皇城司和地方官衙负责调配，你等无需担忧。
我这里先报几个名字，他们将会暂时代为管理，青云管理丹房一切事务，青羽在旁协助；青松管理工匠处一切事务，青木在旁协助；青岚管理观内及后山耕作一切事务。
这十几位皇城司的兄弟将会保证各位的安全，同时负责一应物资调度和交接工作，具体由张都知安排。”卢瑟报出一个个名字，有人激动不已，有人惋惜，不过都看到了希望，这些要紧部门以前都被那几个师傅联合把控着，上下其手贪污自然不少。
“至于那几十个道童，先由青岚统一管理，我将会从中挑选几个来填充厨房，让九郎教导培训，保证以后的饭菜都有今日的水准。”卢瑟话音刚落，那些道士再次起身，冲着他抱拳施礼。
那些道童此刻也聚集在饭堂的角落里，听到以后跟着青岚混了，都松了一口气，之前的管理太过混乱，是个人都能指使他们，最脏最累的活一天根本干不完，每天千篇一律，好多人都想方设法下山还俗了。
青岚在这帮子道童的心目中的地位比较高，人也随和，谈得来不说，没什么架子。
青松青木几个工匠处的道士，吃完就将空碗主动放到水池里，这才匆匆返回岗位，他们想要尽快做一批饭格出来。
青岚的饭量着实大，卢瑟眼皮抽了抽，光他看到的已经舀了四次米饭了，光吃米饭，能把后世免费续饭的老板们吃哭。
陈抟扶额，自己到底招了些什么饭桶，一个两个饭量惊人，怪不得天天叫苦连连，说是没米下锅。
张婵在一旁也是心惊，照这个吃法，够养活好几个村落的。
“你说的无色琉璃当真可以换来巨额财富？”张婵有些不确定了，要是最终失败的话，自己没法回去向官家交代，“你给我一句准话，要是弄出来，能卖多少钱？”
“张叔，这么巴掌大的铜镜市场作价几何？”卢瑟捏着他的手腕，用尽全力反转过来，问道。
张婵看了看自己的蒲扇一般的手掌，“以京城的均价，这么大的铜镜的价格在200文，如若是名家之作可以高达一贯钱。何意？”
“那这么大的琉璃镜作价几何？”卢瑟继续问道。
“琉璃那么昂贵，谁会拿来做镜子？你是说，我们要做的就是琉璃镜？”张婵反应过来，“你疯了，那是琉璃，不是做酒器就是做工艺品，谁会去买琉璃镜？”
“张叔，大宋没人要，可是海外要的人不少，阿卜杜勒和默罕默德就跟我说过，更加西方的那些国家的君主们，没事就喜欢对着一人多高的琉璃镜前穿衣照镜子。”卢瑟又开始忽悠起来，“那些琉璃镜都是提供给皇室的，如果我们通过阿拉伯商人带回那些国度，那些贵族和豪商会不会想要购买一块放在家里？就算他们也有工艺，那么吕宋岛以南的那些国家呢？西南的那些国家呢？那些地方人傻钱多，黄金白银都多到铺地板，会不会花钱购买琉璃镜呢？”
张婵想要嘴硬说不会，但是以他皇城司都知那么多年，见过的海外使者无数，那些人手上脖颈上带着的金灿灿的首饰来看，确实如卢瑟说的这般，这些地方的人不缺金银，但是琉璃稀有，必然愿意花大钱购买。他想到了廉价的石英砂，就是到处可见的石头碾细的产物，原材料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居然可以制作出昂贵的琉璃，这种买卖，傻子才不做。
“那你在官家面前说的百炼钢呢？”张婵继续问道，“如果只是为了弄出琉璃，官家根本不会答应管这些道士吃喝。”
这是一笔庞大的支出，炼制钢铁以目前的工艺，少说四五年，多则十几年，可能最终无功而返。
“所以，我们需要自给自足，琉璃是我们的第一步，先从海外赚一笔快钱，然后组成商队，进行海外商贸，同时寻找无主的矿产，招募更多的冶炼方面的工匠为我所用，提升冶炼的效率和速度，那时候百炼钢就能普及全大宋军队，辽人，那时候就是个屁！”卢瑟鼻孔哼了声，满是不屑。
“你个小屁孩，哪里懂得辽人的凶残？你要是去过雄州一带”张婵摇了摇头，对于卢瑟这种纸上谈兵的态度很是不满。
“我自然知道，我知道的比你们任何人都要多，你忘了，我的身后站着的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卢瑟的声音无比坚定，“就因为我知道辽人的残暴，所以我才要说服官家趁早启用全新冶炼工艺，提升武器防具的强度，同时海外养马，提升军队的战斗力，你以为我是纸上谈兵？你以为我是赵括之流？你看错我了！我比任何人都要痛恨辽人，还有以后的金人，蒙古人！很多东西我不能告诉你，不能告诉官家。当年五胡乱华，汉人几乎被杀绝，这样的惨剧不想再来一次！”
张婵沉默了，他在回味卢瑟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五胡乱华？难不成？他不敢往下想了。从第一天认识卢瑟的时候，这个小孩子的一言一行都在给他无比的震撼，几句话扳倒了丁谓和王钦若两大权臣，几句话定了刘承规的死期，现在官家和他都在等，等明年刘承规会不会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