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后路
钟莘栎发现公仪陵有异这件事,她没同顾琢玉说,照他的脾气,绝对不可能待公仪陵如常,若是被公仪陵发现端倪,那就糟糕了。
但让顾琢玉无知无觉地与公仪陵同处一个屋檐下,太过危险。为了防止公仪陵暗中搞小动作,钟莘栎分出不少亲卫去盯着公仪陵。
而这一切,自然是没有瞒过公仪陵和青梨的眼睛。
……
青梨的眼神掠过隐藏在暗中的影子,低声同公仪陵说道:“这些日子,王女派了不少亲卫来保护你。”
“……她是不是发现我受伤的事了?”公仪陵有些紧张。
“你若掩饰得当,自然不会,那日师父来的时候,已经让我提前把守着王女的亲卫引开了。”
公仪陵对镜仔细照看自己面容,敛下眸子,说道:“总打脂粉也不是个办法,这些日子还是得少见她。”
发觉这几日公仪陵都不来找她,钟莘栎担心是她安排亲卫的事情被他发现,生怕他察觉不对直接动手,这样一个嫌疑如此之重的人放在府里,简直是个定时炸弹。
钟莘栎左思右想,为了推动调查进度,她还是派了点人去辅助舒窈。
手上的亲卫不多了,她也不敢去找钟昭澜要。若是钟昭澜知道公仪陵有异心,大抵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把公仪陵从钟莘栎身边铲除。
她不是舍不得公仪陵,她只是怕到手的线索飞走,永远也抓不到钟莘柠的尾巴。
说她一个人孤军作战,其实并不夸张。
说回她自己这边,这些日子她一直翻看医书,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个蛊虫莫名消失且伤人性命的说法。
书中记载,大抵是一百年前,临近南炎的澎洲南湖县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有一个富户娶了个续弦,却死在了新婚当夜,矛头直指新郎。
那位来自南炎的新郎一开始什么也不说,被拷问得受不了了,老实交代自己给富户下了一个叫做“同心”的蛊虫,说是下了同心蛊,能让妻主更体贴自己,没想到刚下完,富户就死了。
衙门特意请了对蛊虫颇有研究的学者,却并没有在富户体内发现蛊虫,猜是新郎撒谎,正欲再次拷问,新郎体弱,在狱里撒手人寰,这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又过了三十年,隔壁县也出了一桩案子,但这件案子十分明晰。
邻居间起了争执,一个骂输了,回去越想越气,半夜就去给人家下了只要生气便会心口疼的蛊。但夜里黑,彼时正打了个闪电,下蛊的人吓得手一抖,以为自己没下成功,又摸出另一只蛊虫再下了一遍。结果被下蛊的人当场断气,下蛊的那个发现后,胆子小,便来投案自首了。
但衙门派人去查,也没有发现受害者体内有蛊虫。
衙门里的老人一拍脑袋,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件事,去问过富商后人,才知道富商原本的正夫也来自南炎。
于是有人大胆猜测,或许那富商的第一任丈夫便已下过同心蛊,后来的续弦又下了一遍,最后富商死亡,体内没有蛊虫,整件事与这次的案子如出一辙。
路过的游医便将此事记了下来,再后来游历四方,有意打听,却发现此种案例并非澎洲独有。
都是被重复下相同蛊后,离奇死亡。
钟莘栎想起公仪陵给原主下了那个令魂蛊,还在之后不断用令魂香试图蛊惑她。
难道公仪陵便如这书上说的那般,给原主下了两次蛊,这才导致了她的死亡?可逻辑不对啊……
公仪陵在下蛊后便成功地操控了原主,让她误以为自己喜欢他,既证实蛊虫有用,何至于再下一遍?
难道是因为公仪陵察觉原主发现真相,想再下一个蛊进一步控制她?肯定不对,蛊虫又不是药物,还能叠药性,这在这个世界就是常识性问题,公仪陵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钟莘栎越想越觉得这一条不大可能,她属实想不出公仪陵重复下相同蛊的用意。
排除这一条,她便继续潜心看郑竹君留下来的医书,只是看了这么多天,仍旧一无所获。
看着看着,便等来了舒窈那边的消息。
许是钟莘柠狡兔三窟,舒窈费力查了十多天,也只是查出两处民居不对劲,钟莘枫前来清剿,也只抓了零星十几个钟莘柠的人。
钟莘栎候在勤王府,看着清剿成果直皱眉。
这些人的功夫嘛……护着钟莘柠越狱逃跑或许还有可能,想要搅个天翻地覆绝对不行。
她不知道钟莘柠到底有多少后招,只知道这样进度极慢地一个一个查,怕是查到钟莘柠卷土重来也查不出冰山一角来。
或许突破点,还是在公仪陵的身上。
钟莘栎选择钟莘枫为自己办事,是因为钟莘枫与钟昭澜达成协议帮助钟莘栎,钟莘枫本人只是执行这一约定,从不问理由,要好瞒得多。
钟莘栎本来也想请楚绾帮忙的,因为这人一向按律法办事,只要告诉她谋反之人仍有余孽四散逃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楚绾一定会派人来。
可惜,这位前程无量、势头正盛的年轻司长,因为过于正直,得罪了权贵,被上头随便指了个由头,让她离京外任了。
钟莘栎出于爱才之心,很想捞她一把,但目前不行。一是她明面上无权,无法走正常程序把她调回来,二是如今京中正乱,把楚绾调回来也解决不了什么,反而多费心力……只能等解决钟莘柠后再找国主把她调回来。
放下了楚绾的事,钟莘栎又思考起了该如何利用公仪陵断了钟莘柠的后路。
她是偷偷跑来勤王府的,公仪陵这几日不找她,钟莘栎听着亲卫来报,他整日都在屋子里做衣裳,似是与世无争,她再三嘱咐亲卫死死盯着,这才从府里溜了出来。
勤王府不能久待,她得到了清剿结果后,又回了府里,稍微梳洗一下,便直奔菡萏庭。
听到钟莘栎来了,正在浴桶里泡着药浴的公仪陵慌乱了起来。
他小榻上摆着的为她所做衣裳的半成品,他身上横七竖八的伤,还有这一看就不对劲的药浴……哪一个都不能让她看见。
他扬声吩咐芦苇让钟莘栎在门口稍等一会,更加重了钟莘栎的怀疑。
公仪陵急急从浴桶里翻了出来,擦干身子换上了衣服,头发草草擦了个半干,用手边的银簪麻利一挽,便开了门。
门前有个小台阶,钟莘栎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开门的他。
他狂跳的心没来由地柔软了下来,他走出屋,反手关了门,垂下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问道:“阿栎,怎么突然来了?”
钟莘栎掩下眸底猜疑,握住了他捏着她脸的手,装傻道:“我想你了,想来看看你……前些日子给你的布料,你给你自己做衣裳了没?今日春色好,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这几日多找借口带公仪陵出去,说不定公仪陵还能自己露马脚。
只是公仪陵眼底亮起的欢喜,又让钟莘栎的良心狠狠地抽痛了起来。
不该怜悯的,不该动心的,都是假的。
公仪陵的发上还往下滴着水,因着衣服是匆忙穿上的,衣襟微敞,这幅香艳的画面,又让她想起从前种种。
那些错付的情深,终究还是在记忆里死死生根。
她到底喜不喜欢公仪陵?她为什么会喜欢公仪陵?钟莘栎微愣,她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
眼见着她的思绪越走越偏,公仪陵开口应道:“好啊!”
只不过,他还没给自己做新衣服,一会得回屋里挑一件阿栎没怎么见过的才好。
钟莘栎被他的话叫了回神,不等公仪陵找理由把她岔开,就告别转身离开了。
虽然公仪陵的确是想让钟莘栎离开,可她真走得那么干脆,他心底反倒不是滋味了起来。他隐隐感觉有什么变了,可一切又仿佛如常。
阿栎明明如往常一般爱他、疼他、惜他。
公仪陵返身向屋里走去,敞开了门窗散了散屋里的药味儿,又把给钟莘栎做的衣服半成品叠好,小心妥帖地放进了柜子上层,然后从下层开始挑自己的衣服。
不过公仪陵衣服属实是少,无怪阿栎还特意去外面买衣料让他弄身衣服。想到这里,公仪陵有些许羞赧,他都不知道自己平日在阿栎的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挑来挑去,为了让阿栎不久等,他还是勉强在柜子里翻出了一件不常穿的衣服,穿了上去,抬步出了菡萏庭。
钟莘栎早就等在菡萏庭外了,正伸出脚尖碾着脚边的小石子,听见公仪陵的脚步声,她若无其事收回了脚,抬眼望向他。
那件衣服……她记得。
是她第一次约公仪陵出去,一起看焰火时,公仪陵穿的青蓝色衣裳。
彼时她一不小心和他撞了款,相似的颜色,同样的玉兰刺绣。
彼时她与他牵着手走过漫漫人海,在焰火于天际炸开时许下心愿,还听着他用温润的声线为她娓娓道来野有蔓草的故事。
可如今,她穿着与他颜色不一样的衣裙,而心底那片因爱滋生的野草,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