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为难
钟莘栎脸皮薄,被公仪陵这么一闹腾,之后的几日只来看看他,一到快留宿的时间就跑了,为了防止府中人背后里议论公仪陵失宠,她还将府里好些值钱玩意儿赠给了公仪陵。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身边人情情爱爱分分合合,她也见了不少,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于是,她便将所见的套路通通地用在公仪陵身上。
比如今天天色有些暗沉啦,把这个宫里赐来的夜明珠送去菡萏庭吧!
比如今天是和公仪侍君成婚的两个月纪念日啦,把这些珠宝送去给公仪侍君吧!
比如上回婚宴绝品楼厨子做得那道点心可真好吃,快去买一份送公仪侍君那里!
银稚是又气又不能反抗,只能照做,一路黑着脸送去菡萏庭,鄙夷地瞧着那里管事的仆从忍冬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笑告退。
“侍君!来瞧瞧这珠宝,可比上回的赏赐多太多了!王女果真是心向着您的!”
公仪陵风轻云淡地看了一眼,说道:“你若喜欢,在里面随便挑一件。”
忍冬闻言,眼睛发亮地埋头在首饰堆挑挑拣拣,选出一串珠光宝气的挂坠,忙不迭地塞进袖子里,喜滋滋地说道:“谢过侍君!”
公仪陵听了没有说话,撑着头看向窗外,屋里灌入刺骨的寒风。
“奴去给您关着!”忍冬见状说道。
闻言,公仪陵动了动脖子,淡淡地说道:“不必,开着吧。”
“可这天这样冷,您得多注意身体。”忍冬有些迟疑,劝解道。虽然病了可以得到王女的垂怜,但也挺耽误事儿的。
若是王女想要找人暖床,侍君又带着病,岂不是便宜了那个顾府来的矜贵少爷顾琢玉?
公仪陵放下手,敛下眸子,黯然说道:“若是她来了,我也能早些看着她。”
忍冬知道他说的是王女,颇没有眼力见地说道:“王女啊,今晨便带着王夫去了顾府。年关将至,各处都需要走动走动。”
“也对……快过年了。”
一年前的公仪府来往宾客不知凡几,更有不少世家子弟特意来寻公仪家嫡长子拉近关系,那个被丢到庄子的庶子也能在这个热闹的时节回府过过喜气。
后来呢?
天之骄子,跌下云端,陨落成泥。
只不过是一年的光景,他已没了可回的母家。
收敛起思绪,公仪陵垂着头,认命地伸手将窗户拉上,低声问道:“妻主可说了何时回来?”
“这……最起码要陪王夫在顾府吃一顿午饭吧?”
……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顾琢玉同情地看着面前饭菜高垒成山的钟莘栎,后者一脸勉强的笑,几次三番想打断殷勤为她布菜的顾清歌,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顾家饭菜实在是不敢恭维,早在来的时候,顾琢玉便给钟莘栎打了预防针,提醒她顾家之前一直驻守边关,不怎么注重饮食,所以回了京,也没请个好手艺的厨子。
顾清歌对饮食没什么追求,健康营养不耽误练武便好。
上次宴席纯粹是用餐需求大,所以请了绝品楼的厨子做饭菜,府中厨子见了大厨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只老实打下手,是以那回宴席的饭菜还算不错。
钟莘栎不以为然,敷衍点头,待吃到了顾府的菜,这才知道什么叫一言难尽。
如果说,公仪陵的手艺是让每种食材发挥到了它本身味道的极致,那顾府的厨子所做的菜仅仅是能吃,放进嘴里口感极差还没味道。所幸应当没有用什么名贵食材,否则真是暴殄天物。
见着顾琢玉在旁边偷着笑,钟莘栎转头便切换了凶恶的表情,将面前的小山夹了一筷子到顾琢玉碗里,咬牙切齿道:“王夫也吃啊,别饿着!”
顾清歌见状连忙说:“男子不必吃那样多,身材走了样便麻烦了,王女无需怜惜他。”
闻言,钟莘栎正色道:“不成,这点饭量怎么能够,王夫一定要养好身体啊!”
顾清歌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道:“也对,琢玉,多吃些,涨涨力气,赶紧为王女开枝散叶。”
不知道是不是钟莘栎的错觉,顾清歌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她的肚子。所以为她夹了那么多菜,也是希望她肚子动一动,赶紧揣个顾琢玉的娃对吧?
钟莘栎:……
顾琢玉:……
“阿姐……”顾琢玉欲言又止。
“这事急不得……”钟莘栎紧跟其后。
顾清歌嗔怪地看了一眼顾琢玉,转头带着喜色同钟莘栎说:“怎能不急,琢玉玩心重,长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王女就得早日生个崽,丢给他带,这样他才能收了那玩心,好好做个正经的男子。”
钟莘栎看着顾清歌,无语凝噎。这个顾将军之前忽悠她娶顾琢玉,是不是满嘴都在说她弟有多乖有多贤惠?
被钟莘栎一鼓动,顾清歌果真为顾琢玉夹了满碗的菜,虽然不能理直气壮地让他分担了,但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受苦受难,钟莘栎心里好受得多。
更何况,她可以借口自己饱了不继续吃,而顾琢玉在他姐的淫威下只能光盘。
最后,钟莘栎安静成熟地和顾清歌侃天侃地,而顾琢玉在旁边含恨干了一整碗饭菜。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顾琢玉的嘴里快淡出鸟,特意要马车夫驾着马车赶去绝品楼买招牌烧鸡,结果来得迟,烧鸡已然售罄。
没了爱吃的烧鸡,顾琢玉瘫在马车上没了灵魂,钟莘栎想开口安慰他,让他回去吃一顿公仪陵做的好菜,想了想,又停止了自己危险的想法。
她自己都吃不够,怎么能让给别人。
于是钟莘栎很不厚道地苟在马车一边,看着失去灵魂的顾琢玉一动不动,脑子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公仪陵。
想起那夜公仪陵的反常,钟莘栎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可如今见顾清歌,她似乎有些想通了。
或许公仪陵那么迫切地同她发生关系,只是想让她能有自己的孩子,这样他在这个府里也能有个倚仗。虽然那日他同忍冬说暂时不想要她生,但在这个时代,孩子应当对男子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没权没势、只能靠着孩子巩固地位的侍君来说。
可她真的没法给予他所想要的,看来只能在日常生活中多多给他一些被爱被肯定的安全感。
马车到了王府,顾琢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湿漉漉地闪着光,像一只讨食的小狗。他拉住钟莘栎的手,问道:“看在我和你同甘共苦的份上,你能不能让你那个宝贝侍君给我做点好吃的?”
顾琢玉眼毒得很,早见钟莘栎和公仪陵之间眉来眼去有猫腻,若不是知道她在与公仪陵洞房之夜才来到钟莘栎的躯壳里,他都要以为他在云川所听的楚王痴恋公仪陵是眼前这个人干的好事。
既知这两人两情相悦,他也不能麻烦人家喜欢的人来给自己做菜解馋,好在楚王府的厨子做菜也不差,比顾府的厨子不知强了几倍,嘴不刁的他也不多挑挑拣拣。
只是方才在顾府吃了那么多难吃的东西,内心对美食的欲望成倍增加,已经不是楚王府厨子那些“也不差”的菜所能满足的了。
顾琢玉看着钟莘栎,一脸期待与恳求,钟莘栎看着顾琢玉,一脸同情与为难。
“……我说了不算,还得听公仪陵乐不乐意,”她突然想到,公仪陵那样温柔的性子,有忙必帮,来者不拒,又补充道,“也得看他身子怎么样,反正我是不忍心他受累的。”
出身虎门的顾琢玉哪里能想到公仪陵的娇弱呢?他不在乎地点点头,把钟莘栎说得全当耳旁风。
钟莘栎本想着同顾琢玉一同去见,但楚王府手里的铺子庄子年末清点,她要去查管资产账务。
其实她本可以苟在府里安心当个废柴,可久了闲不住,再加上她也想为自己未来铺路,遂决定亲自上阵。
而今只好目送着顾琢玉回府,自己去为资产之事颠簸。
顾琢玉回府之后,想了想,便派了自己的贴身奴仆迎春去请公仪陵做菜,还很贴心地嘱咐迎春道:“记住,只是请,不是强制要求,若他不愿你便回来。”
派迎春去并不是顾琢玉心高气傲瞧不起公仪陵,他随性得很,只是在顾清歌的教导下,他对外一向都很服从那严格的等级制度,若让阿姐知道他亲自去求她瞧不上的侍君做菜,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迎春没有狗仗人势的心性,将这句叮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只不过去了之后,公仪陵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忙活了一下午,做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一道一道送入乘鸾居。
按照规矩,王女王夫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只是所住的屋子不同而已。
顾琢玉等在乘鸾居,美美地饱餐一顿,待钟莘栎回来,他已撑得扶着肚子来回走,消了了一会食。
那菜做得很多,顾琢玉吃饱了还剩了许多。钟莘栎以为顾琢玉懂事,特意等她回来一起吃,十分满意地坐了下来,向顾琢玉招手。
顾琢玉站在一边,摆手道:“不了,太撑了,实在吃不下了。”
钟莘栎咬着筷子一愣,问道:“公仪陵做了多少?”
“很多!”顾琢玉认真比划道,“我已经吃空三个盘子了,其他的菜也动了不少,剩的……如你所见,还是很多。”
钟莘栎猛地站起身,担忧地问道:“这么多,他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啊?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看着发慌离去的钟莘栎,顾琢玉疑惑地想:“哪有男子那么娇气啊?”
钟莘栎推开菡萏庭主屋的门,便看到忍冬正伺候着公仪陵喂药。
钟莘栎心里隐隐钝痛,忙上前接过药碗,问道:“这是怎么了?”
公仪陵刚有气无力说了句“无碍”,便被一边的忍冬抢过去话头。
“奴该死,今晨不慎让侍君受了冷风,中午侍君便有了发热的趋势,这一天也没歇着,累到晚上,病便加重成这样。”
这一天忙的什么钟莘栎自然知道,她心痛地看向公仪陵,嗔怪道:“身子不舒服回绝了便是,做那么多的菜累坏了吧?”
忍冬在身后充分发挥作用,叽叽喳喳说道:“奴也劝侍君啊!可来人也没说清楚,侍君以为是王女王夫一同用膳,说什么也要亲自去做,还做了那么些。结果,做完了才发现,您压根不在府上。要奴说,那人就是故意模棱两可,让侍君做这么多菜,要折腾侍君呢!”
公仪陵喝止他,而后便强烈咳嗽起来,惹得钟莘栎的心阵阵发痛,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公仪陵拉住她的手,小声解释道:“是陵会错了意,与王夫无关。”
“什么无关?他就是在为难您!”
“忍冬,不要再说了!”公仪陵看向钟莘栎,微微向后退了退,说道:“妻主还是快离开吧,莫让陵过了病气给您。”
钟莘栎看着他的懂事模样,摁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诚恳道:“今夜我不走,留在这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