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211章
好歹霍骁和卫湛当年也给太子做过伴读, 如今时光飞逝,多年不见,太子却从一开始的小大人变得更加规矩刻板, 一举一动都仿佛丈量出来的标准, 实在是更加让人一言难尽。
如此用力过猛, 显得他真的很想做皇帝。
霍骁抿了抿嘴, 想再就此事发表些感想, 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作罢。
卫湛乐呵地对他一笑,也默默坐正身子。
太子什么样子和他没多大关系,纵然有关系, 那也要许久之后, 或许太子即位,他科举入仕,二者才会再有交集。
皇上正直壮年,正是立足之时。
太子已至, 接下来只等皇上就是了。众臣皆这般想着, 已经有些疲了。
本来应酬就是一件很耗费心神的事, 更不必说这样大的场面行错一步丧命都有可能,人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及今日又出了霍骁和元鲁之事,险些打着他们,众人都挺累的。
宴会还没开始, 他们就疲倦了。
“靖王到。”殿外太监又高声唱道, 好不容易有些小声攀谈声的殿内再度回复到针落可闻的场面。
靖王。
满朝文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复杂, 就连卫太傅也难得控制不好神情, 面上流露出一抹讶异。
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 许多官员几乎要全然忘记京中还有靖王这号人物。
这个名号甚至对在场一些刚晋升入京的官员们来说很是陌生。
譬如祝严钏。他只在家中女儿们谈论谁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时偶尔听过一两耳朵宗豫的名声。自然,去年他的女儿们还在肯定周国最好看的一定便是这位传闻中的靖王宗豫,今年她们则毫不犹豫地坚持最好看的一定是星姑娘。
百官们不自觉坐正了些,似乎也对这位只活在人们口中的王爷有点不知所措。
今日他们竟然真能得见靖王,瞬间每个人有种此次没白来之感。
这么一来,人人屏住呼吸,气氛倒比太子入内时更加隆重。
太子微不可查地攥起拳头,心中不甘在氛围上输给旁人,尤其那人是宗豫。
人缓缓入内,众人回首望去。
只见少年身着玄色朝服,褒衣薄带,乌发成冠,高鼻深目,整个人向外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尊贵气势。
美中不足的是他太实在太过苍白,就连他黑色阔袖下露出的指尖都是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可言,一看便是久不见天日,以及身体极差。
方才众人只觉得太子模样不错,如今见了宗豫,却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天上的日月也不及他万分之一,更不论凡人。
他一步步向内行着,尽力地表示出自己能独立行走的模样。但这一副风一吹就要倒下的羸弱模样却让所有人都为他捏一把汗,生怕他走不到座位前便出什么意外。
好在这位靖王殿下身侧有京兆尹看护指引,倒是让他平安无事地坐到矮几前去。
京官们看着他坐下那一刻齐声长舒一口气,仿佛自己跟着他走完了这么长一段路般,都觉得殊为不易。
只不过从殿门口到矮几前这短短一段路让少年走得十分艰辛,坐在原处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惨白的面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这位靖王殿下的身体,当真如此孱弱,实在是可怜。
众人纷纷想着,一时间因为这位久不出现于人前的王爷心中怪异感更甚。
殿内一片死寂。
元鲁都被带着不由得压低声音,问身边伺候的內侍:“这是谁啊?”
內侍陡然被可怕的胡国人抓住询问,吓得快要哭出来,颤声答:“那位是靖王……”
“靖王?”元鲁在贫瘠的大脑中努力搜索相关讯息,终于找到了相应的人物并对上号。那位父皇母后猝死,自己生大病与皇位无缘的可怜王爷。
元鲁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看着的宗豫神情很是复杂。
他以为这背后必有隐情,胡国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本次入京有一项任务便是想方设法与这位靖王碰面,观察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身体虚弱,一直在府上养病。
若非如此,他们便拉拢这位靖王,让他成为他们攻周的一样重要武器。
毕竟若是国家内乱,霍平嶂便不会那样铁桶般驻扎在西北,他们便有机可乘。
元鲁这几日一直苦于不得入靖王府,王府外直接有重病把守,更加验证了他的想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靖王是真的身体不好,所以常年在府上养病。这样一个病秧子能成什么大事?
元鲁压根没想过宗豫或许是装出这副模样的。
在他看来这样羸弱是完完全全装不出来的。哪里有人能做到走几步喘成这样呢?一定是有什么大病。
众臣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先皇在世时如今的靖王还是太子,那时的靖王冰雪聪明,不可同今日而语。今天,倒成了这样。
他们当时也曾对太子寄予厚望,太子那时候做得确实很好,小小年纪便又乃父之风。怎能想到他如今变成走路都累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一星半点的灵气。
他们中或许有人怀疑靖王病情,也有先皇的追随者一直隐而不发,只等着哪日同靖王联络上。
这么一看,当真是没什么联络的必要了。
太子斜瞥宗豫一眼,心里那股子气顿时下去了。
这人都已经这样了,他再与之争倒是自己欺负人,不过是个败者,他为自己刚才产生的半刻攀比心而羞愧。
宗豫的位置在霍骁与卫湛二人的正前方,与太子一排,两个人更方便观察宗豫的模样。
霍骁倾身,对卫湛道:“靖王便也一直如此么?”
卫湛摇摇头,同样小声道:“我并不知,只不过他这些年里一直在王府养伤,一直未曾在人前露面。外面都传他身患重病,眼下一看是真得不能再真。”
霍骁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儿,只说了句:“好生可怜。”
二人谁也不曾将他与祝星身边那个面具少年联系到一起。
霍骁想到什么,犹豫了下张嘴道:“病成这样,怎么不曾找祝姑娘看看。”
卫湛一顿:“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吧。”
他们都不敢细想为何敬畏还不曾被祝星诊治过,究竟是不想,还是不能。
霍骁与卫湛和宗豫并无多少直接交集,对这位靖王的印象少得可怜。如今一看,便只觉得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人。
京兆尹将宗豫扶着坐好,又亲手为他倒茶让他喝下来压他胸口起伏的气。
宗豫乖顺地捧着茶碗小口将茶喝了,满脸纯稚天真。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愈加复杂。走两步路都要这样大的阵仗,实在是可怜。
喝了热茶,宗豫仿佛缓过来些,只不过一张脸上仍是褪不去的脆弱。
旁人只顾着观察他,殿内寂静得可怕。
而宗豫仿佛感受到了这一点,不好意思地环顾四周,虚弱开腔:“大家不要因我丧了兴致,请继续玩乐吧。”语气中是难掩的愧疚。
他这样为人着想,倒显得百官们在心中默默揣测他是一件很无礼的事。
京官们对宗豫添了些因惭愧而带来的好感,太和殿内渐渐有了说话声,只是百官的目光依旧控制不住地往宗豫那里看。
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皇上很快得到太和殿那里的消息,暗卫将殿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告知皇上。
尤其是霍骁与元鲁争斗以及宗豫到来。
皇上一面下笔一面听着,眉心微微拧紧:“胡国人实在太不成体统,卫太傅应付得倒好,就该让他们看看我周国国威!旁的官员是吃白饭么?“
暗卫便答:“百官都在等卫太傅表态,卫太傅说什么他们只跟着附和。”
皇上笔下一顿,陡然想起早晨朝堂上也是一样。卫太傅说起不要大赦天下,百官便跟着他要自己不要大赦天下。
他再度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百官都这样听卫太傅的,周国姓宗还是姓卫?
皇上冷冷一笑,将此事压下暂且不表。今天是他的寿辰,要生气也是明日生气。
听到宗豫相关消息,他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早知豫儿他身子骨差成这样,我便不让他入宫了。这孩子也真是,今日执意入宫,非要为我庆祝寿辰。”
禄公公捧哏:“靖王孝顺,很依赖您呢。”
皇上闻此言心中愈发舒坦,没有什么比本该怨恨他的人依赖他更让人有满足感的事。他无数次叹息,为宗豫是他皇兄儿子一事。
这样乖巧的好孩子怎么偏偏是他皇兄的呢?若不是他皇兄的,他也不会给宗豫下猛药,害之身体亏损至此啊。
若是自己的孩子,他一定好好将宗豫养在身边。哪怕他不通政治,他也会给他富贵闲适的生活,这是乖孩子应当有的奖励。
可惜宗豫是他皇兄的孩子,他不会因为一时被宗豫的乖巧温顺所打动就饶他一死。
一辈子病痛未免太折磨人,还是在数年后突然发生个意外,或者直接病死,才让人安心得多。
“唉,那是个苦命的孩子。”皇上不免感叹。他脸皮极厚,明明是他让宗豫如此苦命,偏偏还能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叫人背后发凉。
“罢了,这孩子太可怜,我得去看看他。”又是借口,实际上他早已不想批奏折,拿宗豫当理由罢了。
“皇后可已经过去了?”说到皇后,皇上顿时拉下脸来,足见对之有多不喜。
“去将贵妃接来,咱们也该准备过去了。”皇上这意思竟然是要与贵妃一同出席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