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月黑风高, 杀人放火。
李二公子喝得烂醉,满面酡红。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如今也就比平民好些。没了家族庇护, 他孑然一人,又如何娶妻生子。
说白了, 脱离李家,他又算得上什么?
他过去在公子中有多风光, 如今就有多狼狈。
李家虽然供养他,可待遇是远不如前。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简难。这些供养对他来说更像是施舍,他心高气傲, 更觉得是下人慢待了他, 又莫可奈何。
好在李夫人还惦记着他,虽没亲自过来看他, 但时常叫下人过来送些东西,也好叫他过得不是那么紧迫。
过去同他玩在一起的纨绔们在出事后就将他疏远,在被李府赶出来后他还不死心地去找过这些人。
要么推说不在,要么直接奚落于他。
李二的那点自尊被践踏得彻彻底底还是因为李府给他送来了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祝清若。
祝家见煮熟的鸭子陈端飞了,便默许祝家二房去找李家要个说法。想着若真能攀上李家这门亲, 反倒是赚而不亏。
李家厌恶祝家这样市侩的嘴脸, 又不想受祝家不断骚扰, 念着日后也给李二娶不到什么好姑娘, 好歹留个后, 便将祝清若送去了。
自然不会有什么三媒六聘或是婚礼, 祝清若被一顶轿子直接抬入门。
然而李二看见祝清若却气坏了, 祝清若对他来说是丑事的象征,看见她他就恶心,莫说与她行夫妻之事。
李二无处发泄怒气,祝清若便成了出气筒。
时时刻刻被他凶,还要受他拳脚。
宅外有李中书令派来□□李二的护卫,也成了□□祝清若的护卫。
祝清若被困在宅子里出入不得,偌大的李宅成了困住她的牢笼,她在其中求生不得。她不求死,但李二几乎要将她打死了。
今日李二又喝了酒,祝清若惊惶地想找地方躲起来,好能少挨些打就少挨些打。
然而这别院只有一间院子,一口水井,除此之外只剩下一间屋子两个人住,压根儿没有什么躲避之处。
祝清若自进了这别院才意识到她平日里那些心机有多可笑。她那些心机也就对与她交好的人有效,如李二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压根不肯受她哄骗。
她往房内唯一一张桌下缩了缩,听着院外李二醉酒的斥骂,害怕地捂住双耳。
“祝清若!祝清若!”
“你……出来!”
“你不是最爱挑唆我妹妹为你报仇么?你不是惯……惯会装可怜呢?你出来!”
……
祝清若捂着耳朵闭着眼蹲在桌角,一张脸憋得通红,不敢正常呼吸,怕引得李二过来。
砰——
好像有什么东西坠落,又好像没有。
院中转瞬便安静下来。
门外的护卫听惯了李二酒后恶言,只当他突然没了声响是睡着了。
祝清若什么也没听见,只在心中盼着时间能快些过去。到白日,太阳一出来便好了。李二也知道自己如今根本不堪在人前,只在夜间出没,白日要么在房中喝酒,要么昏昏睡去。
时间过得好像慢极了,祝清若等了许久也不曾见李二进来,心中的弦越崩越紧,人几乎要疯了去。
就像被凶徒用刀背戏弄但总有一刀要落在身上却不知道是哪一刀的惶恐。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她悄悄睁开眼望着门,总觉得每个下一刻李二都会破门而入。
零一从李家别院路过,一路向着驿馆飞去。
驿馆中此时此刻倒还很热闹,元鲁高大威武,他身边的四个护卫也是一般,个个壮如毛熊。
十余个人刚从宫宴回来,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到驿馆正厅,文臣向左,四个护卫和元鲁向右。
元鲁走路摇来晃去,一双眼却满是清醒。他左拥右抱,揽着皇上赐下来的婢女哈哈大笑。
他身后的四个护卫有样学样,跟着左右拥抱,嘴里说着不正经的荤话,个个看上去都挺废物的。
零一坐在横梁上,目送每个人进了房间,才开始行动。
住第四个房间的护卫叫格列,善拳,一身横练功夫,几乎能刀枪不入。
零一来之前就将与之相关的所有情报都掌握得了如指掌,毕竟是他的暗杀对象。
一入房门,格列便对着两个小美人动手动脚,越来越忘情。他取下拳套,除下衣裳以及身上软甲,便开始脱人家的衣服。
他刚才在外面就试探过了,这两个女人身上都没功夫,外面又有皇家守卫重重把守,这里安全得很。
小美人和他玩你追我逃,他新鲜得很,毕竟胡族女子多直爽率真,少见这样温柔羞怯的。
格列头一次进京,早已被京中的吴侬软语和喧嚣繁华晃了眼,此时早已被勾得激动不已,在房内追起人来。
房中洋溢着快乐的笑声。
其余五间房内亦是如此。
禁卫军们守在门外,听到房中之声,心里羡慕极了。同样是护卫,别国护卫就有这样待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四间房里突然一黑,守在门外的禁卫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暧昧神色。第四个可真够急的,这么快就要熄灭烛火。
房内传出女子的调笑声:“大人?大人!好黑啊,我好怕。”
却再无男人的回应。
“大人!”女子们的声音着急了些。
禁卫军们察觉出不对,转过身来敲门询问:“大人?大人!”
女人们的尖叫声响破云霄。
禁卫军们再不犹豫,破门而入。
房内一片漆黑,借着月光,禁卫军们看到两名婢女惊恐地坐在地上,脚边是格列的尸体。
尸体的身子与头分开,头颅上的神情还是笑着,可见是在最欢愉之时被人把头割了。
禁卫军们只觉口干舌燥,脑子一热。
完了。胡人使团来京中的第一夜就被刺客宰了一个。
零一杀了人便悄无声息地脱身,坐在屋顶上冷眼看下方一片骚乱。
他们本来不会这么早就动手的,可是今日主子回去点名要杀格列。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元鲁他们在闹市策马狂奔时格列走在路最内,主子觉得他的马踏起的灰尘唐突祝姑娘了。
……
祝星一夜安眠,直睡到巳时才起。
日光很没礼数,冒犯地洒入房中,叫刚睡醒的祝星打了个哈欠,只想再转身回床上再躺会儿。
不用处理族中事物,也没人能管着她,她日子过得随性自在。
昨日刚去妙手馆坐堂,她今日也并没约去哪位夫人家上门,梳洗时也是慢条斯理的。自然,平日里哪怕有邀约她依旧不紧不慢,并没有谁能让她多出两分紧张感。
青椒和花椒服侍着她梳洗完毕,又有祝副管家传膳。
满桌佳肴。
祝星拾起筷子,从容不迫地用饭。
祝副管家则站在一旁向她汇报起一日里京中发生诸事。
如胡人入京禁军巡查等大部分事她都已经听宗豫讲过一遍,此时她却依旧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一面用饭一面听祝副管家说话,时不时配合地点点头。
宗豫若看见她这副模样,又要无奈地说她一句糊弄。
此人在糊弄上已臻化境,堪称糊弄的鼻祖。
祝副管家忽然压低几分声音道:“昨夜死了两人。”
青椒惊呼一声,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搓了搓胳膊:“祝叔,一大清早你说这些!咱们姑娘最是娇弱,你也不怕她被吓着了。”
祝副管家摇摇头:“我跟姑娘说此事,是因为有个死者姑娘认识。”
祝星这才抬眸,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来。
祝副管家痛快道:“是李中书令府上那个李二公子,害咱们姑娘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那个。”
祝星转瞬垂眸继续用饭,并不大在意旁人的死活。这人便是活着过得应当也不好。
青椒却很感兴趣:“怎么死的?”
祝副管家清了清嗓:“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关于李二的事,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青椒挠头:“无缘无故怎么猜得到。”
花椒附和点头。
祝副管家便问祝星:“姑娘猜猜?”
祝星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又喝了口茶,用帕子擦干净唇角后才答:“他娶了祝清若。”
“怎么可能!”
“姑娘真聪明!”
祝副管家同青椒异口同声道。
青椒目瞪口呆:“怎么会……”
祝副管家继续道:“她当然没有名分。李二都被李家赶出来了,她不过是被祝家送到李府攀附的工具。祝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以为祝清若能做李家的二夫人呢。”
“那李二又是怎么死的?”青椒追问。
“说是昨日夜里吃酒吃多了,跌井里淹死了。”祝副管家揭晓。
“老天收了他也是他活该,他要害姑娘,当真是报应!”青椒冷笑。
花椒接话:“报应!”
青椒又问:“那祝清若该怎么办?”
祝副管家摊手:“还没定论,李夫人却说都是祝清若害了她的宝贝儿子,要祝清若陪葬呢。”
“这哪里行,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又不是祝清若害的她儿子,虽然她着实可恶。”青椒也讨厌祝清若,大是大非上却分得清楚。
“都是因果报应。”祝副管家叹口气,结案。祝清若与他们再无什么瓜葛,如今唯有庆幸他们姑娘早早和祝家断了关系。
祝星完完全全一个没事人,坐在那不疾不徐地将茶用了才问:“还有一个呢?”
祝副管家忙道:“还有一个是胡国大王子的贴身护卫,被人抹了脖子。创口切面齐平,切瓜似的。”
祝星并不在意,掩唇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祝副管家看祝星兴致寥寥,又补充道:“胡国那边非说是霍小将军把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