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第280章
望江楼中, 一群便服朝臣在包厢之中款款而谈。
大臣们常在望江楼中齐聚,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望江楼中保密措施做得极好,在其中说什么都不会被传出去, 除非有叛徒。因而大臣们常常聚在此处畅所欲言。
“那陈太医……不,陈响之事可真是……”一开头便谈的是前太医院院使陈响之事。
昨日前太医院院使陈响乔装打扮私闯禁宫意图弑君, 被现今的太医院院使诊出疯病来。这便已经够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 那陈响在被禁卫军带走之前, 对着御书房大喊当年先皇之事。可惜他尚未说清什么先皇之事, 就被禁卫军捂嘴带了下去。
桌上有人四下看了眼,起身将窗子合上。
“祸从口出,慎言。”
“这不是望江楼吗?不然谁敢谈论此事,莫疑神疑鬼的。”
“对着皇上说先皇, 又是陈太医,其言下之意,那不是不言而喻。若真是问心无愧,那何必遮遮掩掩?叫他有什么说什么不就是?”
“哎, 先皇当年之死的确蹊跷。可惜事情过去,如今再要追查, 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且陈响已被说了有疯病,他的话如今被认为做不得数, 那能如何?”
“是啊, 都十年多了,是与不是,还能怎样?这世上哪里还有人愿意为先皇追查真相的?国家稳定才是第一吧。”
“怎么没有?靖王殿下不是还活着。”
“靖王?靖王自身难保!当年仙童一般的靖王,如今病歪歪的, 便也只有一张脸能看了。真是可惜啊。老朽当年有幸见靖王一面, 当日他虽然尚幼, 那天人之姿,实在难掩。”
“可惜了,若是先皇无事,太子依旧是靖王殿下呐。”
……
一群人絮絮地说起皇家秘辛,说得头头是道。其中讨论了先皇之死的秘密以及靖王身子骨如此差劲可是被害的云云。
一墙之隔,少年面无表情地将墙缓缓升上去。
“主子,已经将消息散开,京中满是陈响被拉走之前那句话。百姓们虽不敢在明面处议论,背地里却都在偷偷谈论此事。”零一单膝跪地,向宗豫禀报。
“做得不错。”宗豫面上露出个微笑,“盯紧天牢。”
“是。”零一谨记。
与此同时,宫中也不太平。
皇上阴沉着脸将桌上所有物件扫在地上,勾甲额头上是个被砚台砸出的血坑。
“废物!为何昨日宫中之事会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咬牙切齿,气得要死。
勾甲不得不吞一口口水,满口发苦:“昨日禁卫军已被勒令堵嘴,韩太医也闭户未出,消息从何泄漏,根本不得而知啊!”
皇上深吸口气,冷笑起来:“不得而知?如今全京中都知道陈响提了先皇之事!他们如何做想?如何想朕?将他们的嘴都给我堵上!”
勾甲跪下:“皇上,事情已传扬得满城风雨,若要堵住攸攸之口,已经不能悉数杀之。属下会竭力查清泄密之事,只是要堵人口舌,实在太难。”
皇上闻言面色更加难看几分:“那你说朕要如何?”
“属下不知。”勾甲只是个杀手,哪里懂那么多?
“……”皇上觉得很累。
他疲倦地摆摆手:“你且下去,将事情查清,务必给朕查出究竟是谁泄密!此事泄露,怕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借此事打朕啊!”
打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要谋反么!
有人觊觎他的皇位,有人要颠覆他的天下!
皇上双目森森,模样可怖极了。他心中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脑海中浮现出不同之人,此时只觉得每个人都对他心怀不轨,要夺他的位置。
他浑身颤抖,害怕极了。
当年他谋夺皇位时的那股恐惧重新袭上他心头,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他以不光彩手段夺得皇位,如今却怕有人以同样手段夺他东西。
当年之事,当年之事!
皇上牙齿咯咯作响,绝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风言风语虽然传遍,但还是只在背地里流传,朝堂上依旧平静无波。
皇上心虚使然,总觉得每日上朝时朝臣的目光都与之前不同了。
数日过去,皇上憔悴许多,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他。他思忖良久,终于在朝堂上提出立太子之事。
“朕近日心力交瘁,总觉得精神不济,便想将立太子之事提上日程,诸位大人觉得如何?”皇上坐在龙椅上怏怏问道。
虽是提问,其中却透露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大臣们面面厮觑,但觉突然。
“皇上三思,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最终还是卫太傅出面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缓缓摆手:“自然,朕思忖良久。朕膝下子息不少,朕最属意的,当属五皇子。五皇子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当为太子。诸位可有异议?”
卫太傅立刻道:“贵妃出身清苦,皇上还是三思。”
皇上当即道:“不必,朕已经想好。贵妃是贵妃,太子是太子。便立五皇子为太子。”他将事一口定下。
朝臣们自没有什么可反驳的,该说的都让卫太傅说了。皇上一意孤行,心中已然有想法,自然只是照例地询问朝臣一番,不会将大臣们的意见真打回事。
“恭喜皇上,恭喜太子。”
又是一番恭喜朝贺。
皇上听着恭喜声,心中稍定。他已经立了太子,他的子嗣自然会千世万世,绵延下去。
既然立了太子,宫中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不过尴尬之事又出现,先太子尚被囚禁在东宫之中。如今又多了一位太子,这搬是不搬?
禄公公贴心地将此事提起,皇上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此事。
他顿觉十分晦气,头疼起来。想到先皇后与先太子之事,他便心中泛恶心。他早已借机将皇后母家处置了,再留着这二人也无用。
只是皇上不想给世人留下冷血无情的名声,倒没立刻杀了那对母子。如今么,姑且留那母子二人一命,不过也不需如何好生对待。
“都打入冷宫吧。”皇上对着禄公公道。
“是。”
……
“你们放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皇后被一群宫人拖入未曾打扫过的冷宫之中,形容狼狈,神色疯癫,“本宫要砍你们的头!杀了你们这群以下犯上的贱奴!”
便有宫人被她这句“贱奴”刺激,不免出言奚落:“您已经不是周国的皇后,还是少摆架子了。”
皇后一愣,立刻道:“你说什么!”
“皇上有命,已经将您和太子废了。”那宫人笑道,“如今的太子,是五皇子呢。皇后娘娘,啊不,先皇后娘娘,还是在这冷宫之中好好孤独终老吧。”
皇后尖叫一声:“不可能!怎么会!本宫是皇后,本宫的儿子是太子!”
宫人便笑:“先皇后,若无皇上命令,我等也不敢如此对待您啊。不过您且放心,您绝不会孤独的,过一会儿先太子也要来了,您有儿子陪伴在旁,好不幸福呢。不过原先的东宫腾出来了,那是要给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住的。”
皇后顿时面目狰狞,扑了过去,门却被宫人们眼疾手快地关上。
皇后拼命地拍打着冷宫满是灰尘的木门,门外宫人们的脚步声却渐渐远去。
她扑打良久,终于没了力气,滑落在地上,怔怔望着宫门,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她好不甘啊!
凭什么她要被废!凭什么她的儿子要被废!
他们母子自问对得起皇上,明明是被人陷害,却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
皇后一颗心冷极了,只觉得真心被人践踏,自己好不可怜。她捂着嘴,哭声从指缝中泄露出来,好不伤心。
果然如那宫人所说那样,太子在日落时被扭送进来。
他与皇后一般,皆狼狈极了。但又有皇后不大相同,他浑浑噩噩,看样子,竟然是有些疯癫了。
皇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原先一举一动皆如被尺子量出来的标准的儿子如今一副疯癫憨傻的模样,心像被刀子刮。
她颤抖着手下堂,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太子,厉声斥责:“太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将他照料至此!”
宫人们接话:“此事当真与我等无关啊,先皇后。是太子自己受不住打击,一听皇上将他废了,便成了这副痴呆傻儿的模样。”
皇后心猛地一痛,眼泪便出来了:“怎会如此,怎么会这样呢?”
她抱住太子,嗬嗬大哭。
宫人们也没了再嘲笑这对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兴致,悄悄退下。
偌大的冷宫中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只剩下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