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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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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从狗场回来, 张太宰便称病在家,连朝也不去上了。他卧病在床,众人却不晓得他究竟生了什么病。

    祝严钏本因着他将祝星拐去狗场的事恼怒至极,直要进宫到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还是祝星将他拦住, 只说张太宰没多久时间好活, 将祝严钏吓了一跳。

    祝严钏自是信祝星的话, 只是心中十分复杂。

    他这侄女真是神通广大!便是张太宰这样的大人物,得罪了她也没有好下场。

    但此事祝星还真是无辜,她并未动什么手脚,只是预言了张太宰的死亡。

    天要收他。

    他本可以躲过一劫, 然而又不肯全然相信祝星, 便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只不过他如今尚未死掉,显得像是还有活路。

    只有祝星知道他生机已然断绝。

    转眼便是快要一月过去,其间张太宰再未找过祝家的麻烦,难能可贵的风平浪静。

    雨锁珠帘, 雾隐重屋。

    转眼来了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的雨霏霏霭霭,淅淅沥沥, 将晦暗的天光自四方合拢。

    祝星将窗户开了些缝,既不会有雨潲进来, 又能将外面的落雨看得分明。

    她柔软而慵懒地蜷缩在床边,下巴搁在窗沿上, 一头青丝落在腰际, 像是缎子,又像是保暖的锦衾。俯瞰下来, 她比身边的黑猫更像是一只大猫。

    黑猫安静地趴在她脸侧, 离她很近, 近到可以数清她根根分明、长而卷翘的睫毛。

    祝星一面听雨,一面缩着胳膊给猫顺毛。

    黑猫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总觉得她这样用头对着风口吹会着凉,便抖抖毛起身趴到她头前方为她挡风。

    窗沿上就这么些位置,宗豫要为她挡风,便和她贴在一处。

    黑色的猫毛贴在少女的额上,软绵绵,毛绒绒,又有猫本来的温热。

    一人一猫很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然而总有不速之客要打破静谧。

    青椒撑伞小跑着自门外进来,裙角无可避免地沾了冷雨。她在檐下跺了跺脚,顺手将尚在滴水的纸伞合拢放在门外,抖落了身上寒意才往屋里走。

    “姑娘……”她先叫道。

    祝星利落地起身合窗,将猫抱在怀中,跪坐在榻上,完全看不出吹了冷风的样子。

    黑猫不由得翘了翘胡须。

    星星平日里很犯懒,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偏偏在偷偷做事时整个人便无比灵活,譬如偷偷吹风。她身子骨弱,青椒与花椒都在时绝对不会让她开窗,她便只能偷着开。

    黑猫无奈地靠在祝星怀中,看着她波澜不惊地道:“怎么了?”

    青椒显然没发现少女偷偷吹风,汇报正事:“姑娘,太宰府那边加急过来寻您,说张太宰得了怪病,求您到他府上为他诊病。”

    祝星点点头表示知晓,很心平气和道:“去回了他们吧,这病我治不了。”

    青椒嘿嘿一笑:“本就不该治他,他那样坏!我这就去回了!”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祝星摸了摸猫头,十分无奈:“这病我是真治不得。”

    宗豫闻言,倒有些好奇,什么病能让祝星说她治不得的。

    祝星自然看出他眼中的好奇,耐心与他解答:“张太宰应当是被狗咬了。”

    黑猫彼时正靠在她身上勾她垂落的头发玩,闻言不由正襟危坐听她解释。

    “恐水症,听说过吗?”她揉了揉猫脑袋问。

    宗豫眨眨猫眼。恐水症并不常见,他却是听说过的。

    恐水症不发则已,一发,大祸立至,死在旦夕。

    “其实初被狗咬时寻我,我是有法子治的。”祝星语音淡淡,“可惜他并未寻我,我自然也不会真如活菩萨般救他。”

    宗豫拱了拱她的手腕,表示赞成。

    张太宰主动绑了星星,还想让她救他,实在天真。她不主动去踩他一脚害他已经很够意思了。

    祝星来了谈兴,同他说起当日在狗场之事,据张太宰这例子同他分析起预知卜算结果对人的影响。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通,通俗些总结下来就是她很厉害,张太宰不寻她解决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宗豫听她自我吹捧,觉得她可爱得要命。他很给面子地点猫头表示赞成,祝星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

    青椒又快步回来:“那老家仆在咱们府门前冒雨跪下来了,非要姑娘去张府给那张太宰看病呢。真是晦气!一家老小,都是一副牛皮糖似的德行,叫人恶心。”

    祝星打了个哈欠,深以为雨天实在很适合睡觉,尤其是秋日雨季,天气阴沉,天地昏黄,哪怕是一日清晨也很有傍晚之感。

    她只泠泠道:“你问问他,张太宰可是畏水怕光?若是如此,便是患了恐水症。直接同他说张太宰恐水症已然病入膏肓,我无法救治。叫他……节哀吧。”她的声音如窗外绵绵秋雨,清冷动听。

    宗豫听她叫人节哀险些笑出声,发出一声短暂的猫叫。

    祝星思忖片刻,又道:“便说我无能为力,不忍面见,便不见了。还请他速速回去,早些着手给张太宰准备后事吧。”

    宗豫几乎要捧腹大笑。

    青椒也含着笑向外去回话了。

    张太宰会死,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然而那老家仆听了后脸色变换一阵青白,更是在雨中长跪不起,求祝星去张府一遭。

    祝星已经抱猫回床上窝着了,她甚至将帐幔放下,俨然打算要睡回笼觉,根本不管雨中长跪不起的老家仆。

    她话已经带到,该说的都说了,已然仁至义尽。至于对方听与不听,那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

    她这个人向来宽容,不喜欢干涉别人选择,既然喜欢跪着,那便跪着就好。

    人这一生谁还没有些独特的喜好,喜欢跪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宗豫被她抱得脸红心跳,但还是坚守原则,绝不叫她抱着自己入睡,坚持捍卫自己睡在枕边的权力。

    祝星散了头发合衾躺下,翻过身去侧躺着面对猫猫,百无聊赖道:“原先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怎么养你你都不愿意同我睡在一起。”

    宗豫拿肉垫推她鼻子,不让她说话,实在很难为情。

    “没想到你还是个君子。”祝星肆无忌惮地逗他,“君子猫。”

    她如今联想起过去种种,为何黑猫男女有别得非常清楚,终于找到答案。他不是猫,是人,是君子,守礼,所以再正常不过。

    宗豫气她气得牙痒痒,她便是仗着他此刻口不能言才敢如此尽兴调戏于他。平日里他见着她也不见得她敢这样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黑猫被她说得恼羞成怒,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却也不敢咬痛了她。

    祝星笑眯眯的,逗弄完猫她才心满意足地拥被入眠。她实在很慵懒,平日无事除了看书便是睡觉,有规律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而门外,老家仆本以为祝星在传闻之中那样善良,他多跪一跪总会使得祝星心软。哪怕祝星不心软,她总要看重名誉的。

    让一个老人家在门口跪着,算什么话,与祝姑娘善良的气质一点也不相符。祝姑娘总该为了名誉要人将他请进去的,他到时候也好说服祝星。

    却不想他跪了快要一个时辰,祝家一个出来的人影也无。

    今日下了雨,路上根本没什么行人,但有瞧见的也不过多看两眼,压根儿不会驻足。

    秋日下雨实在是太冷了。

    老家仆无法,见祝家人铁了心的不再见他,只好悻悻离去,心比外面的秋雨还要冷。

    老家仆一路回了张府。

    张家人远远见了马车回来,不由得翘首以盼。

    “管家,怎么样?”张府外,端庄妇人举伞站着,见老家仆下车立刻凑上前问。

    老家仆叹了口气,不由得摇摇头。

    “怎么不来呢?那祝姑娘不是最为心善。她都不来治,老爷可要怎么办呢?”张夫人慌乱极了,只觉得黑白无常已经到了张家门前。

    “我去看看老爷。”老家仆叹了口气,“老爷情况可好些了吗?”

    “这几日一直如此,怕光怕水……”张夫人边说边叹。

    “……祝姑娘那里说是恐水症。”老家仆犹豫片刻道,“没得治了。”

    张夫人颤了颤,摇摇欲坠,险些昏死过去。她虽是大家千金出身,也是听说过恐水症是什么,此时此刻得知张太宰得此绝症,她终于有了没依靠之感。

    她在家靠父活,出嫁后便靠夫活。虽然没有自我,但她向来顺从,让送女儿便送女儿,让断亲便断亲。

    但一直仰仗的大树倒了,她该怎么办?

    老家仆叹了口气,亦知恐水症治无可治,向着主院去了。

    太宰府富丽堂皇,华丽无比,隐隐有逾制之相。

    主屋的窗门用黑布在外严严实实裹着,什么华丽也不见了。屋外是护卫们重重把守,保证张太宰的安全。

    这世上想刺杀张太宰的人有许多。

    见老家仆来,神情严肃的护卫们松了口气,恭敬看他。

    “大人如何?”老家仆问。

    “在房中,什么声响也没有。”护卫们答。但他们也是不敢进去看的,大人一见了光或是听到水声便会露出极为害怕的模样。

    他们看见大人害怕,他们也害怕。

    老家仆敲敲门,无人理会。他大声道:“大人,我进来了。”这才推门入内,很快将门合上。

    房内一片黑暗,老家仆眼睛适应了好一阵才适应黑暗。

    他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行,并没有见到张太宰的身影。

    “大人……”老家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有些害怕起来。

    柜子中发出牙齿发颤的格格声。

    三日后,张太宰死于恐水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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