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疯子
赶了一日的路,李倚薰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她到庄子上后便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睡过一个安稳觉。昨日她饿的眼前发黑,栽倒在厨房门口,庄子上的小丫鬟看不过去,趁管事嬷嬷不注意,偷偷塞了她一些吃食。
只是如今距离她昨日进食已经过去了十几个时辰。她昨日还将小丫鬟偷偷塞给她的吃食分了一些给秋芽。
马车内空间狭窄,是供一个人乘坐的马车。李倚薰和秋芽挤在一辆马车内,鼻息间是车厢发霉的气息。
李倚薰现在是棋南首富李梁奕的义女。至于为什么要用现在一词?因为她本来是被李梁奕买来准备金屋藏娇的。
半个月前,品花楼的妈妈物色到了一个姿容绝佳的美人,精心培养,准备当品花楼的摇钱树。
却不想美人还未在众人面前露面,便被到品花楼玩乐的李梁奕一眼看中,花重金买下。
品花楼是何地?顾名思义,是供男人玩乐,醉生梦死的地方。
李梁奕名下铺子,庄子无数,生意更是做到大燕各地,棋南再找不到比李梁奕更富有的。李梁奕愿意一掷千金买下李倚薰,品花楼的妈妈自然是笑呵呵的将李倚薰送到了李梁奕的手中,还大方的将秋芽送给了李倚薰和李梁奕。
进入烟花之地,还未接客便能够得遇良人赎身,当时李倚薰可是让品花楼的姑娘好生羡慕。
只是这良人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李梁奕刚刚将李倚薰从品花楼接出来,便被府中的夫人得到信。
李大夫人领着十几个婆子和护卫将李倚薰和李梁奕捉回了李府。李梁奕被李大夫人罚站在屋檐下,李倚薰的身上也挨了李大夫人好几个板子。
李倚薰这才知道李梁奕是个惧内的。往日李梁奕流连烟花之地也皆是瞒着李大夫人的。
李倚薰站在李大夫人的面前,垂头不语,她也没有说话的资格。虽然她踏进品花楼的那一刻起,她便没了选择和决定的权利,选择跟着李梁奕非她的意愿。可李大夫人的怒火肯定是要冲着她来的。
出乎意料的李大夫人在打了她几板子后,反而一反常态的抓住李倚薰的胳膊,保养得当的指甲嵌进李倚薰的皮肉里,皮笑肉不笑道:“我与姑娘有缘,姑娘与我和老爷的女儿年岁相仿,我今日便收姑娘为义女。”
说罢,李大夫人也不看屋檐下的李梁奕,吩咐身旁的婆子将李倚薰按跪到地上,赐了李倚薰李姓。
李倚薰平生头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姓,若是忽略李大夫人赐下的那充满讽刺意味的闺名,也算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以色侍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便是她可悲的命运。
李倚薰不得不在身旁婆子的大力下给李大夫人和李梁奕磕头,认李大夫人和李梁奕为义母和义父。
自然李大夫人也没有准备让李倚薰反对,李大夫人收了李倚薰为义女后,便以让李倚薰为她祈福为由,将李倚薰送到了李府偏僻的庄子上。李倚薰与李梁奕再未见过。
……
忽然马车行过一处坑洼,车厢颠簸,李倚薰的身子朝前倒去。秋芽一惊,急忙伸手拉住李倚薰的胳膊,却没能拉住李倚薰,反而让两个人都滚落到马车内的地板上。
缓过神来,李倚薰将身型瘦小的秋芽扶回到座位上,这才坐回去,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
刚刚她和秋芽摔倒,她的脑袋撞到了一旁的车厢璧。她的脑袋上肿了一小块,所幸有墨发遮挡,倒是瞧不大出来。
李倚薰头上的簪子也不知道掉落到了何处,如绸缎般的乌发松松的散了下来,像早春的新柳,身上的衣裙亦添了几分凌乱,露出一小截凝脂般的皓腕和漂亮柔美的锁骨。
毫无疑问李倚薰的容貌生得极美。肤如白玉,身姿窈窕,两弯精致柳叶眉,樱唇未扬却仿佛含着笑意,尤其是一双似泣非泣的杏眸,似含着一汪春水,哪怕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别人,却已经是勾魂摄魄。
偏偏又不过分媚意,见之忘俗。
秋芽还记得品花楼的妈妈刚刚见到李倚薰时,李倚薰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按在地上,身上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色,一张娇花般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唇瓣亦是泛白,一双好看的杏眸仅能够睁开一条缝。
品花楼的妈妈却是盯着李倚薰的脸挪不开眼,直感叹她捡到宝了。
品花楼的妈妈买下李倚薰后,便将品花楼珍贵的药膏都送到了李倚薰的屋里,唯恐李倚薰白皙的身子上留下了一丁点儿瑕疵,又亲自教导李倚薰,让秋芽在李倚薰的身边伺候,就盼着能将李倚薰卖一个好价钱。
而李倚薰也确实不负品花楼的妈妈的期望,仅仅是在品花楼的妈妈的屋子里被李梁奕撞到,便令李梁奕牵肠挂肚,魂不守舍,甚至让李梁奕冒着李大夫人发怒的危险将李倚薰买下。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最准的。李大夫人见到李倚薰的第一眼便觉得李倚薰是一个祸水,她不能够如往日那般直接让人将李倚薰打死。为了绝李梁奕的念想,她含恨认了李倚薰为义女。
自然李大夫人知道这样是不够的,她又以祈福的名义将李倚薰送到了偏远的庄子上。男人有的时候会很犯贱,你越是不让他得到某样东西,他越会朝思暮想,甚至因为这件东西的失去而与你反目成仇。
可是如果那样东西咫尺天涯,时间久了,他对那样东西的心思或许就慢慢淡了。
李大夫人认李倚薰为义女,将李倚薰送到偏远的庄子上,便是在等李梁奕对李倚薰的心思淡去。李梁奕好歹在棋南有头有脸,李倚薰现在是李梁奕明面上的义女,李梁奕若是想对李倚薰起淫靡之心,心中怎么也得掂量一二。
等李梁奕对李倚薰的心思淡去,李大夫人自然不会再留着李倚薰。
虽然李大夫人暂时不会要李李薰的性命,自然李大夫人也不会让李倚薰在庄子上好过。除了李倚薰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和不在显眼的地方给李倚薰留下伤痕,李大夫人随便庄子上的管事嬷嬷怎么折腾李倚薰。
李倚薰大致能够猜到李大夫人的心思,也知道庄子上的管事嬷嬷是得了李大夫人的吩咐。只是别说她的卖身契还在李大夫人的手中,她和秋芽也无法反抗李大夫人,逃出庄子,即便她和秋芽逃出了庄子,没有户籍的她根本无法在外生存。
李倚薰以为她会一直忍受着管事嬷嬷的折磨,直到悄无声息的死在庄子上。昨日李大夫人却突然派人要将她接回李府,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不过很快李倚薰就知道李大夫人派人将她接回府的原因了。
……
行至一处小溪,滚动的车轱辘停下。车夫解了缰绳,将马牵到小溪边喝水。
李倚薰将之前掉落的簪子从车厢内的缝隙中捡起来,将一头墨发拢起,用簪子别好。
终于可以短暂的休息一会儿,李倚薰将脑袋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因为腹中饥饿,又赶了一日的路,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唇瓣亦是毫无血色。
这时马车外响起了交谈声。
“大夫人突然要将这个狐媚子接回去,害我们跑这么远。”
“大夫人十分怨恨她,也不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会突然想将她接回李府。”
说话的是李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紫雁和绿霏。这次李大夫人便是派紫雁和绿霏来将李倚薰从庄子接回去的。
紫雁明显在李大夫人的身边更得宠一些,她说道:“你不知道,大夫人的那位弟弟要来棋南了,那位公子最喜欢花容月貌的美人,大夫人估计是要将这个狐媚子献给她的弟弟。”
“大夫人的弟弟?”绿霏不如紫雁消息灵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是陈国公府的那位八公子。身份贵重,大夫人都要百般讨好的人。”紫雁说道。
李梁奕之所以不敢惹怒李大夫人,对李大夫人十分敬重,便是因为李大夫人出身京城的陈国公府。紫雁口中的八公子是现在陈国公府内除世子外,最得宠的公子。
绿霏听见紫雁的话语,脸色一变。无他,只因为陈国公府的那位八公子不是好相处的。
这位八公子不是第一次来棋南了,这位八公子每次来棋南都会住到李府。她曾经亲眼看见她的好几个小姐妹血肉模糊的从这位八公子的屋子里被抬出来。
紫雁和绿霏的话语都没有刻意压制,二人的话语一字不差的飘进了李倚薰的耳朵。她的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几分。
李倚薰的眼前浮现这样一幕——面容狰狞的男子哈哈大笑的朝她走来,男子油腻的双手捉住她的胳膊,她身后的床榻上摆放着一排血淋淋的刑具。男子作呕的脸在她的眼前逐渐放大……
李倚薰的手按在心口,想以此来缓缓她跳的过快的心跳。
陈国公府的八公子叫做齐遇枫,因为是陈国公最小的儿子,很得陈国公的喜爱。哪怕齐遇枫荒淫无度,时常流连烟花之地,陈国公也舍不得苛责一句。
可惜齐遇枫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齐遇枫的屋子死人是常事,不少娇花在他的屋子香消玉殒。听说齐遇枫的后院隔两日便会换一批新的妾室,基本没有女子能够在他的手上挨过三日。
李倚薰闭了闭眼,混沌的脑子有了几分清明。她终于明白李大夫人为何会放心的将她接回李府。
她若是落入齐遇枫的手中,又哪里会有命活着从齐遇枫的屋子里出来?
李梁奕即便还对她抱着心思,李梁奕也没有胆子敢跟齐遇枫抢人。
曾经齐遇枫含恨威胁的话语再次在李倚薰的耳边响起——
“闻绾,谁给你的胆子敢得罪老子,老子倒要看看钟越舆能护你到几时,你若是落到老子的手里,老子玩不死你……”
李倚薰呼吸急促,心口一阵绞痛。
马车外,紫雁和绿霏已经转了话题。
紫雁红着脸说道:“前阵子恙河溃堤,皇上派了大殿下监督赈灾。棋南与恙河相近,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见到大殿下?”
与恶名昭彰,女子避之不及的齐遇枫不同,大殿下是皇帝最重视的皇子,等恙河的事情完结,皇帝便会立大殿下为储君。想要嫁给大殿下的女子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