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星辰
云市的气候显得很不稳定,可能前一刻还晴空万里,后一刻就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孙老师腿脚受伤还没有复原,许苑就继续留在花店里帮忙。说是帮忙,其实也不用她干什么,只是帮忙管个账。这家花店生意说不上好,但是奇特的是,它的客户都是固定的。只向固定的客户出售盆栽等,而眼生的客户,除了节假日的鲜花之外,概不出售。
所以许苑并不忙,店里还有一个长工,叫吴叔。
吴叔六十多岁,是个聋哑人。他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妻子,但据说后来难产死了,他就这么孤身了大半辈子。
他原本生活在乡下,种药材的,后来土地被征收植树造林。补贴的钱到他的手里之后,不够维持正常的生活,他为了赚钱,就进城打工。
一没文化,二没拿的出手的手艺,又是聋哑人,刚进城的第一天就被人偷走的行李。他就在桥洞底下像个流浪汉一般的住了好几天,后来千难万险,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活。
建筑工地的活是往楼上背建材的,他那时候已经快六十岁,体力不允许做那么重的工。
一次,背着钢板上楼的时候,脚下不稳,从楼上摔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原本那家建筑公司赔了一万多块钱让他治病,公司把钱转给了他。
可是吴叔不懂智能手机,更不懂怎么用手机用这笔钱。他就认识在工地收留了他的包工头,就让包工头替他把钱取出来。
老人没想到,手机被包工头一碰,等医院再催他交钱的时候,他把手机拿给护士看,上面哪还有什么钱?
包工头把那笔赔偿金尽数转走了,还删除了转账记录。
老人又聋又哑,完全没有了办法。
怕住在医院花钱,他趁着医生护士不注意,拖着重伤的半条腿连夜出了院。
自此之后,他瘸了一条腿,落下了终身残疾。
后来,可能是这家花店的老板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老人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为人却勤快,搬东西装东西一个能顶两个人。
老板又花钱,让他认了一些字,学习了花草养护的常识,难得的是,他在这方面有些天赋,包的一手好花。
有了吴叔,平时花店的货物搬运,花草照顾,都是由他的。
许苑就是在他去进货的时候帮忙看下店,格外清闲。
店里靠窗的位置有一把藤椅和一张小桌子,许苑坐在那里,一手撑着头,一手翻书,偶尔停下来做笔记。
看的有些累了,她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脖颈。起身拿杯子去里面接水。
窗户没有关好,等她回来的时候,被大风吹开了。天变的很快,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是风雨欲来的架势。
早上的时候,花店里的吴叔将一些盆栽摆到店门前的青石台阶上晒太阳。雨下的很大,吴叔却还没回来。许苑怕淋坏了那几盆植物,找了伞就去搬。
一手撑着伞,只能单手搬那些花盆。来来回回好几趟下来,她已经手腕泛酸。
拎着一盆君子兰的时候,手里没拿稳,花盆摔到了地上。
滚了好几个台阶,塑料材质的花盆倒没有大碍,可里面的植株和栽培土全摔了出来,大雨冲刷着,泥垢顿时向四处散开。
许苑走下台阶,弯腰去捡花盆和植株,她伸出手,刚拿起植株。
突然被一个大力拉了起来,力气有些大,许苑吃痛撒手,孤零零的君子兰又掉在了地上。
她有些疑惑的回头,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吴叔已经蹲下身,将花盆和植株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拿雨衣包裹住。
他又用脚,将地上四散开来的那些泥渍胡乱的踩掉。
吴叔不会说话,他只能用手语表达。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许苑能看懂一些简单的。
他用手势告诉她,让她先进去。
雨太大了,许苑见他头上带着的雨衣也散落下来,雨水灌进了衣服。许苑让他也进来。
吴叔伸手推了推她,让她快进去。他径直去了青石板那里,将剩下的两盆绿萝搬了进来。
等两人到屋里,许苑撑了伞,除了鞋子进了一点儿水,倒也没湿。吴叔则是浑身都湿透了。
许苑拿了毛巾递给他,他愣了下,伸手接了过来,擦干脸和手。将毛巾放到一边,对许苑比划手语。
许苑看了半晌,简单的她能看懂,可现在看着吴叔,她就完全是一头雾水。
吴叔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儿,他环视了一下花店,看到许苑放在桌上的纸笔,伸手指了指。
许苑拿过纸笔交给他,他拿着本子,埋头写。
许苑站在那里等,好一会儿,吴叔将本子递给她,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动那些盆栽]
[外面下雨了,我怕淋坏。]许苑在底下写。
吴叔伸手接过本子,又写道[你不要碰,这些我来照顾。淋坏了也不要碰。]
许苑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些沉默,又有些奇怪。
吴叔看了她一眼,埋头写[又是泥又是土的,很脏。]
许苑点点头。
吴叔拿过本子,又写了一句[记住了,下次不能再碰。]
吴叔平时虽然性格孤僻,但是人很好。对许苑也很照顾,许苑只当他是为自己好,应允下来。
·
下午,许苑去医院给妈妈拿药。
顺道去看沈琦,她正忙着去查房了,许苑就在办公室等她。
过了一会儿,沈琦拿着病历进来,她心情不大好,进来就先猛灌了一口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许苑问她:“怎么了?”
沈琦就差把病历摔在桌上了,可是在许苑面前,她控制着脾气,半晌还是没有控制住。“遇到一个智障,气死我了。”
“病人?”
“嗯。”
沈琦一向冷静理智,又工作了这么多年,一个病人将她气成这样,也是有些难得。
许苑眼见她将一杯水都喝了,也没压下心里的火气,于是不动声色的又将杯子拿了过来,接了一杯水递给她。
“别气了,什么病人将你气成这样?”
不问还好,一问沈琦更气了,杯子“哐当”一声就放在办公桌上,惹的周围的同事纷纷侧目。
许苑扶额,“我的错,我的错。不提了,你也别气了。”
沈琦平静下来,吐槽:“你说这人人都脖子上顶了一个脑袋的,怎么有的人,那脑仁儿就跟核桃一样大?”
许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进来,面色有些为难道:“沈医生,十三号床的那个病人说他不输液了,拔了针就要走。”
沈琦刚歇下来的火气又噌的一下冒起来了,“走什么走?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这医院是他家开的?”
这话说的没道理,不管医院是不是人家家开的,可是病人都不想住院治疗了,哪有让人家强行住院的道理?护士站在那里,左右有些为难。
“让他输完这瓶药再走,等输完了,该滚哪去就滚哪儿去。他要上天,我也不拦着。”
护士踟蹰一会儿,说:“······已经拔了针。”
“他想拔就拔了,你是做什么的?”
沈琦性子冷,说话向来冷冷淡淡,直来直去的。护士被这么一说,也有些不乐意了。
嘟囔道:“那一米八几的大个头,我也得拦得住啊。”
沈琦没再理会她,
问:“人呢?”
“现在估计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沈琦闻言,快步走了出去。许苑见她一副心神不定的着急样子,也跟着出去了。
医院大厅,人来人往的。沈琦几乎是跑出电梯的。
在攒动的人头中,她站在那里,一手还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维持着清冷高傲的样子,可眼底的情绪已经出卖了她的焦急。是焦急,又是不甘。搜寻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目光在看待门口的那个身影时定住,小步跑过去,在靠近他的时候却放慢了步子,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么着急,连一瓶药都等不及输完,你是赶着去投胎?”
男子回头,深而沉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些意外。可是片刻,他又恢复了往常。
客客气气,语气中不冒一点儿热气,“沈医生。”
沈琦一身的高傲,可是站在他的面前矮了一个头。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高傲,她就极冷淡的仰着头,下巴都是冷傲的弧度:“别怪我没提醒,再不治疗,你这胳膊会废。”
男子平静的答:“我知道。”
沈琦被他弄的有些没话了,她看着他,半晌别开视线。
只一句冷淡的“爱治不治。”
男子开口,“多谢沈医生。”
谢个大头鬼!
沈祁也不想再见他这张脸了,转身就往里面走。
许苑等在电梯口,见沈琦过来,心情不佳脸色不好的模样,“快去换衣服,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出了门的高大身影。这人许苑认识,或者是说见过一面——那次在酒店,和祁行臻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去你家吃吗?阿姨做的饭好吃,我有点想念了。”
许苑笑笑,“今天不行,我妈不在家。我们去你喜欢的那家吃白灼虾。”
小云朵的妈妈最近委婉的表达了好几次,想要让小云朵去她那边住几天。
她没敢问许苑的意见,可能是怕她不同意。
虽然孩子是人家亲生的,可许妈妈也有些不太放心。照顾了小云朵这么多年,突然要让她去别的地方住,许妈妈还是心里空落落的。
女人估计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提议许妈妈带着小云朵,过去在她那边适应几天。她邀请许苑,许苑一口回绝了。
沈琦取笑许苑:“怎么捡了个孩子,最后自个儿亲妈也跟着被拐跑了?”
等沈琦换了衣服,两人去餐厅。
这家餐厅生意不错,人不少。
许苑提前定的位置,坐在靠窗的位置。
沈琦有点洁癖,拿着纸将桌子餐具全都擦了一边,许苑跟她说早上在花店发生的事情。
她还是有些疑惑,吴叔的反应有些过激。并且反复强调她不能碰那些盆栽。
许苑心里多少有些受挫,她想是不是吴叔觉得她会破坏掉那些植物。
沈琦听她说完,也沉默了一会儿。
她分析,“可能他对自己养的东西有点执念,就不愿意叫别人碰。怎么说呢?心理洁癖吧。”
“可能是。”许苑点头。
她正和沈琦说话,抬头,看到从餐厅门口走进来的人时,目光顿住了。
只是片刻,又移开了视线。
沈琦瞧见了,回头看了眼。
两个差不多一样高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她也片刻诧异,回头道:“还真是连一顿安生饭都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