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陈子越这天早就在候着心上人了。
他换上了一套月白色衫子，领口嵌了段浅天色对襟，上面绣着黄绿色寒兰，两处袖口也漏出截浅天色横绸，脸上敷了一层极细的脂粉，嘴上也涂了一层浅浅的口脂，细看眉毛竟也是被精细地打理过的。
他娘进来就看到的是自家那个宝贵儿子对镜自怜的那副模样。
陈守玉哪里看不出陈子越画了淡妆，心里不禁吐槽起她这个矜持娇贵的儿子，又想起前些年催促他成亲的辛酸，现在他倒是无师自通知道孔雀开屏去吸引那女君的注意了。
不得不说，陈守玉虽然不甚满意这门亲事，不过能看到这个一股子淡漠清高的儿子这副求偶的模样，她心里奇异地有一点点爽快。
果然，扬眉吐气打脸的戏码，古往今来，国内国外，还真是爽啊。
并且，屡试不爽。
陈守玉在门口咳了两声，陈子越一下就注意到了，也不说话，就睁着双浓黑的眼睛望着他娘。陈守玉看着自家儿子到现在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态度，一下子也不恼了，反而心里冷笑一声：你那心上人可有得把你磨。
她看得明白，自家儿子虽然也是清高，但就以他现在这种一头死死扎进爱河的精神，绝对是被那女君管得死死的。
不过，，
陈守玉斜觑了一眼陈子越，不负责地想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子越，方才千演那女君过来了。”
果然，知子莫若母，她这儿子这不就眼巴巴地盯着她。
嘁，出息。
“我看过了，那女君身量不高，身形憔悴，是个不长命的。”顶着子越阴沉沉的视线，陈守玉不急不缓地说着，“不过，”
“不过，千演样貌端正，举止沉稳有礼，不像传言的那么粗俗不堪，整个人看起来也是个好孩子。”
“若是两两有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阻拦你们，”陈守玉停了一下，看着她家儿郎的眼睛，“若是那女君瞧不上你……”
剩下的话陈守玉没说完。
虽然恐怕没有哪家的女郎会看不上子越，但是她又忍不住想，若是真瞧不上，她这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日后一头栽进她家，半生凄苦。
浓黑卷翘的眉毛盖住了眼睛，看不清陈子越的神情，他也不说话，十足十地低眉顺眼。
她知道，她这儿子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陈守玉冷哼了一声，抬脚就走，出了房门后才头也不回地道：“自己来看看你那宝贵得很的妻主！”
千演规规矩矩地坐在屋里，便看到陈守玉带着个人来了。
这应该就是那位郎君了。
她起身微微颔首，陈守玉一瞬间都想让这两个看起来就相敬如宾的人“自生自灭”算了，免得她还要为这个儿子操心。
但陈守玉还是提了嘴角，让出了后面的人：“这是犬子陈子越。”
千演抬眼一看这位男君，倒有些惊奇，似乎没想到陈子越长得这么一副俏丽俊逸的模样。
千演退后一步，拱手行礼：“见过郎君。”
陈子越在千演起身前就看到了她，果然如母亲说得那般身量娇小玲珑，面靥玉雪生花，他想自己的妻主本就该如此。
本该是她。
陈子越上前两步，到了千演跟前才止住脚。
千演不习惯与一个陌生人如此之近，即便他很有可能是她未来夫婿。
而且，这人怎么长得如此高大？不是说女尊国男子身形娇小吗？
譬如她家阿父就是娇小傲娇那挂的。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才感觉笼罩在她面前的身影弱了一些。
陈子越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躲避，他以前从来不对自己的身形感到自卑，但是现在…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面前这娇小的女君将会是他的妻主，他虚虚握了一下，她那么娇弱，他一只手都能抱过来。
他似乎是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脸上一瞬间就羞红起来，满怀羞涩又落落大方地叫了一声“女君。”
千演见他这副容易害羞的模样，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点了点头，照这个时代的说法，这个男君嫁给她可是要吃大亏的。
千演正了正身子，又对陈守玉行了个长揖，正色道：“男君是俊俏风流知书达礼举世无双的人物，区区小人恐怕难承厚爱。”
“侄女自知身体不行粗鄙之人家徒四壁，恐男君嫁与我受委屈。”
听到千演如此评价，陈守玉下意识地看了眼子越。
这女君倒是个实心眼的，对自己评价也不掺假。
就是有得子越受的了。
陈子越低下头，半是娇气半是委屈：“子越第一眼见郎君就心生欢喜，非卿不嫁，”抬头时眼里已是雾蒙蒙一片，“若是女君不愿娶我，直接拒绝便是，又何必这般贬低了自己？”
千演没想到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说哭就哭，一副受了极大委屈但我不说的模样倒有些新鲜。
“郎君多虑了，千演并无不娶的意思，只是还希望你再仔细考虑一下，”千演说着也苦笑了一下，“毕竟，我非良人啊。”
陈守玉在一旁一直没说话。
她知道，子越自小就像个女儿家，自己能拿主意，况且，陈守玉不无怅惘地想到，在这件事上，子越断然不会听她的。
陈子越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千演：“若是不能嫁与您，子越今生都是不会嫁人了。”
陈守玉在一旁听得又是心惊又是气恼，千演也愣了一瞬，就傻傻地看着陈子越。
说实话，千演也没想到陈子越会是这番态度，她以为就是简单的见色起意罢了，少年心绪多变，捉摸不定，爱慕不过是一时兴起，过一段时间就消散了。
若是真如此…
千演又想不明白了。
她愣在那里，平日里冷静无波的眼睛此时呆呆的，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大难题一样。
半晌，千演才郑重地对着未来丈母娘说道：“承蒙厚爱，千演定会好好对待郎君。”
陈子越怔怔地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脖子的女郎，清丽的脸上满是认真，像极了话本里温柔专情的女君，单单此刻这份真心就让听话的那个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这样一副深情庄重的脸庞，很难让人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陈子越只觉一生的幸运都汇集在这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