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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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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越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听着墙角,待到母亲终于松口后他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清俊的白面上是难掩的喜色,又是觉得自己此种行为不端庄非君子所为,又是猜想自家妻主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会喜欢他吗?

    听说妻主家境不好,没关系的,他会挣钱养妻主;听说妻主没有上过学堂,没关系的,他自幼学习诗书礼仪,文章也是拿得出手的,若是妻主身子好后想考取功名,她们可以在书房学习,他也会是妻主的夫子,会教妻主识文断字,琴瑟和鸣;若是妻主身子骨好起来了,他、她们也可以要一个孩子,或者两个,或者三个……

    陈子越小心翼翼地在心里盘算着,一时又是男儿家的羞涩,一时又似陷入新婚的甜蜜。

    陈守玉送走陈二娘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已经进来了,直到陈子越轻轻唤了声“母亲”陈守玉才回过神。

    看着眼前身形纤长,举手投足尽是世家公子气质的儿子,村长不由得感叹那千演究竟是有何种魅力居然能勾得她这木头儿子动了春心,又有些愧疚这些年来没能尽到母亲的义务,错过了子越的成长。

    陈子越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不过他一向看不太懂母亲的行事作风,索性也不过问,只是这次关乎千演与他,他现在隐约感到害羞,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知母亲如何看待陈匀婶儿家的女郎?”

    听到这话,陈守玉心里有些想吐槽。

    她这眼高于顶的儿子何时叫过别人“婶子”?还叫得如此亲密自然?

    陈守玉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是副皮囊而已,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就眼巴巴上赶着去做女婿。

    有心想试探子越的态度如何,陈守玉心里又不爽,语气和脸色自然带出了点儿不善:“能是如何?”

    虽说陈子越是听到母亲松口了的,但是他何尝不知道母亲不满意千演,当下便断言道:“千演女君是个大有前途的人。”

    “子越,母亲是过来人,知道你血气方刚一时被皮相迷惑在所难免,但千演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这身子骨一病十八年,不知早就亏空成什么样了,”陈守停下来看了看子越的脸色,才又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也没有好起来。三岁看人老,从三岁起,…”接下来的话陈守玉自知不该说,适时停了下来。

    陈子越知道母亲的意思,她三岁怕是一眼就被看到了尽头。

    陈子越也非愚笨之人,他还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千演时候的场景。

    一日他去给自己母亲送完午饭回来的路上,看见地垄上聚了一群人,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对这群人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可是恰是在那个艳阳天,恰是在那个午时,恰是在那段田垄上,恰是那个人不经意地侧头,恰是那一抹南风掀起的三分热浪,他好像听见自己一贯平静冷淡的心被人投下了一颗小石子,卷起了一层细浪。

    陈子越现在回想起来他心里都还忍不住“噗通”一声,他觉得这是缘分,不然何故他单就那天中午去送饭?单就遇见了女君?

    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情,可是他想要和她生娃。

    只有成亲后才可以生娃。

    于是后来他跟别人打听那个女君,不过这也用不着打听,就是第二天,村里已经在传那位女君了。

    他心里有些惊慌,既担心她会早早地娶了别人,又担心母亲不会认可这位一穷二白的病秧子。

    他自从有自己的思考以来就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普通人,他陈子越是一个太过自负的人,比之更甚的是他是一个极其冷漠的人,他意识不到父亲离世的悲伤,意识不到母亲不娶的宠爱,意识不到诸多女君衔花送玉的倾慕,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冰冰看着这一切,偶尔和她们上演一场虚伪的戏码。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病,只不过第一眼,他似乎已经非卿不嫁了。

    这样的他如何容得别人的诋毁,是的,他把这个事实叫做“诋毁”,即使这人是他的母亲。

    “千演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不会像你们说的那样!”

    陈守玉突然觉得眼前的子越有点陌生,还是那一袭墨蓝色衣裳,一丝不苟地挂在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脸庞还是熟悉的浓丽俊逸,只是陈守玉好像恍恍惚惚看到了阴沉。

    在她印象里,虽然子越一向清高自傲,不屑与别人交谈,可她又何时看过子越这般坚定地维护一个人?

    何况,

    何况如果她没看错,那一瞬间,子越眼里是极致阴沉的执拗。

    思来想去,陈父陈母觉得不管如何,千演还是有一个夫君得好,趁她们现在还能操劳,而且千演年龄也不小了,正好趁千演现在身子好转起来,该是娶亲了。

    有了夫君,多了一个疼她爱她的人,这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是的,她们去拜托陈二娘相看中意的女婿去了。

    千演不知道父母正忙着张罗她的婚事,她这段日子过得很是平淡,但她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人。

    即使前世做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工作,每时每刻精神都是饱满的状态,只是那种状态又使她渐渐与普通人分隔开来,虽然这种感觉不明显,但是日复一日下去,就像她二十年后的高中同学聚会上那些许久未曾联系的同学竟像是认不出她来了一般,还有人曾笑谈:“高中那会儿就觉得千演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意思,这么久没见,这股子气质倒是愈发浓郁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古代智者才出世一样。”

    千演当时没当回事,微微一笑也就揭过了忽然落到她身上的话题。

    她也觉得自己在那种离群索居的环境下愈发孤僻了,尤其是在她不过知天命的年龄父亲就离世,母亲不过一年也相继而去,她往日里更是没有了需要往来的人事,身上那股子离群索居的味道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她身边唯她一人而已。

    不过她一向喜欢她的工作,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也从未觉得日子难过。

    到陈家村不过短短几日,千演就觉得日子无聊起来。

    这古代,物资果然是少得可怜。她不由得想到。

    天朗气清,夏山如碧。

    屋内唯一的家具——方木桌被千演挪到了支起的木窗下,桌上铺着陈母翻找出来的笔墨纸砚,千演一袭粗布白衣站在桌边,即使是沉李浮瓜的天气,千演浑身裹得也跟深秋似的,只漏出一张巴掌大的惨白的脸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右手握着一支旧笔,在泛黄的劣质宣纸上缓缓写下两排小诗: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这字一板一眼,一端一庄,宽绰舒展,收放得宜,竟是一手十分漂亮完美的小楷,像极了千演给人的感觉,沉稳有度。

    美中不足的是这容易晕染的纸。

    千演骨子里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就像她的偶像李太白一样,脑子里充满了对大千世界的冒险和想象,只是和诗人不一样的是,她看起来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千演看着这两句诗就仿佛看到了仙人腾云驾雾而来列如麻的盛况,脑中一时勾勒出奇幻的图画来,整个人也随着屋外那棵高大榆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起起伏伏,和着炎炎夏日空气中躁动的分子,昏昏欲睡。

    陈二娘看到陈匀的时候有点惊喜又在意料之中,她逢人便三分笑,眼角的褶子此时被雕琢成一朵玫瑰,热情地打招呼:“陈匀妹子来啦,妹夫也来啦。”边说边把夫妻俩招呼进屋。

    陈二娘的父母早些年就已经离世,她又是独女,这些年来也没有娶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光棍子媒灼”,不过她不在乎别人的说法,一个人单身着过了几十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年来也是攒了一点家底:大门是请县里木匠专门定制的实木,院子也不似陈匀家的空荡,在背光处还颇有闲情地种了一株山茶树,这棵树大约也是有些年龄了,叶子层层叠叠,青得发亮发黑,整个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简直不像是一个农人的庭院。

    等到夫妻两人都坐下了陈二娘率先开口道:“妹子,不知你家女君可有中意的夫家?”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陈匀摇头:“我来姐姐家正是为着此事。”

    “陈家村人都知道,我家千演自幼身体不行,说起来也是我拖累了她,”陈匀止住话头,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蛊毒的事,“如今她身体有好转,我们夫妻俩想的也是趁早娶个夫婿,也算是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只是,我家千演虽然是个体弱多病的,但也是端端正正一女郎,家里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姐姐有什么合适的适龄男君,还请姐姐帮着相看一二。”

    陈二娘听完,马上问道:“妹子觉得村长家公子陈子越怎么样?”

    “那位约是比千演还长两岁吧?”

    陈二娘一听这话没回绝完,就知道陈匀也有点意思,接口道:“那位公子可是比对着大家贵君养大的,妹子也知道他是出了名的公子,何况年龄大些会照顾人,”陈二娘觑了陈匀一眼,打趣道,“总不能成亲后要侄女照顾夫婿吧?”

    两人心里也是满意那位的,只是,,

    “那位可是,,”陈匀自知接下来的话有点不妥,但毕竟是有关千演的亲事,也就问了“可是有点什么隐疾?”

    说完又补充道,“他心里可是愿意?”

    陈匀知道即便自家千演长得如何貌美,可是那位不该如此重颜色。

    “瞧你说的,那位公子我是看过的,虽说模样不比你家的,但也是长的俊的,也没有身体隐疾。”

    说到陈子越的看法,陈二娘继续道:“人家眼光高着呢!前些年拒绝了多少亲事??不过都是没见着合适的。”语罢,又揶揄道:“不知怎的,偶然见了侄女一面,回去后茶饭不思,跟他母亲说要嫁侄女呢!”

    陈二娘见陈匀还有些犹疑的样子,肯定地说道:“姐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位是个好男儿,至于村长嘛,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陈父陈母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如此顺利,甚至还约着让两个孩子明天在村长家相看一下。

    两人回到家,看到千演饶有兴致地在桌边写着什么也不惊讶。即使千演身中蛊毒,但陈匀平日里也注重对千演的诗书教导,她本人就出身大家,教一个孩子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也比不得私塾里的夫子,只是近两年来蛊毒反复发作才落下了功课。

    夫妻俩今天都有些高兴,尤其是陈父。陈父之前在陈二娘家一直没说话,现在可是忍不住了,略带得意地问千演:“娇娇,你猜父君刚才做什么去了?”

    千演难得见父母俩如此高兴的样子,不免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配合地猜道:“可是买着了新鲜的鲫鱼?”

    说起这鲫鱼也是一桩笑话。

    自从陈父知道自家娇娇儿喜欢喝汤后,每逢赶集必要趁早去买上一两只新鲜肥美的鲫鱼回来煮汤,有一次陈父在路上误了时间,最后一只鲫鱼被别人买了去,本来这不过是小事,可陈父是个小气的,满心委屈地回来跟陈母哭诉这事,本来只是在说没买到鲫鱼而已,说着说着陈父又哭哭啼啼:“我们娇娇儿好苦啊,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也没有小伙伴和她一起玩,现在就连吃只鲫鱼也没有了!”

    陈母习惯了陈父这种做的性子,也不理他,继续给千演煮药,可是不巧千演也听到了陈父的抱怨,不由哭笑不得。

    陈父知道娇娇儿在调侃他,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说:“不对哦~”

    千演倒真有些惊讶了。

    她知道自家父亲是个小气的,最受不得别人的调侃,看来这真是个好消息啊。

    “可是和我有关?”

    陈父很给面子地吃惊道:“我家娇娇儿就是聪明!”

    千演笑笑,软声妥协道:“爹,那我是猜不到了。”

    陈父听到千演这声“爹”,只觉得四肢轻快浑身飘飘然,整个人都荡漾起来,傻里傻气地说:“刚才我和你娘去找陈二娘了,”见千演有些疑惑,乐呵呵地道,“陈二娘就是之前来过咱们家的那位媒灼。她说明天让你和村长家公子相看相看哩!”

    千演确实很惊讶了,在她印象里,她可从没有见过这位公子啊。

    而且,千演苦笑,她又何时要娶亲了??

    不过,千演也明白陈父陈母的担心。

    她不免可怜起这对父母,又可怜起那位真正的陈千演来,眼前这两位中年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们放在心眼里疼爱的女儿已经死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沉睡中了。

    千演想告诉她们不必如此忧虑,她不需要别人来照顾,但是又觉得这话太矫情,和她同龄的女君谁不是成家立业了?只有她一个人不仅不能让父母颐养天年,还让她们俩为她操劳这么多。

    儿女都是债。

    千演和陈守玉的想法空前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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