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两人刚商议定了, 还没收拾好碗筷。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立恒乐了,调侃了一句:“看看样子大家学习的积极性很高嘛。”
这话真假。
说实在的,天底下压根没多少学生真热爱学习。人类的本能就是好吃懒做。
田蓝竖着耳朵听了一回,感觉不对:“好像有人在吵架。”
西北风实在太大了, 呜呜的, 仿佛不知名的哭声, 又像是有人在吹口哨。人在屋里根本听不分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人拍门板, 陈立恒过去开门,才揭开了谜底。
门口站着个脑袋上包裹蓝布头巾的妇女, 怒气冲冲:“我倒要问问, 这是什么道理?”
秀秀追在后面, 气喘吁吁,满脸不痛快:“啥道理?你家来娣小学都没上完, 怎么过来上工?我们这里起码得是中学生。”
被蓝头巾妇女揪过来的姑娘长得又瘦又小,看上去跟个小学生似的,连看人都不敢,只缩着脑袋。
田蓝走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不吭声,她妈抢着回答:“来娣,这我姑娘赵来娣, 17岁了, 干活可灵光了。”
田蓝抬眼, 扫了眼蓝头巾大婶:“她不会说话吗?会说话的自己回答。”
“她, 她笨啊,嘴巴笨不会说话, 只会闷头干活。”
田蓝老神在在,直接请人离开:“既然笨的连话都不会说,那显然没办法适应我们的工作。不好意思, 我们这里不养闲人,还请另谋高就。”
蓝头巾急了,伸手掐女儿的胳膊:“说话呀,谁剪了你的舌头?当什么哑巴呀?”
她女儿被她掐的嗷嗷直叫,愈发不敢说话,只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她妈看的来气,伸手就抽她的后背:“装什么死?张嘴说话!”
田蓝冷下脸,直接吆喝了一嗓子:“干啥?管孩子回家管去,在我们面前杀鸡撵狗的算怎么回事?做给谁看啊?”
蓝头巾妇女面色讪讪:“她会说话,能讲话的,要真是哑巴,她也上不了学呀。”
“让她自己说。”
秀秀在旁边看不下去,开口怼蓝头巾:“你就会欺负来娣。”
田蓝看了眼秀秀,重复了一遍:“让她自己说。”
这一眼,明明并不凶狠。可秀秀感觉这比学校里最严厉的老师瞪自己还可怕,反正她后脖颈一凉,再也不敢吱声了。
赵来娣这才发出蚊子哼哼的声音:“我叫赵来娣。”
“为什么没上完小学?”
她妈又迫不及待地抢答:“她笨呗,学不进去!”
秀秀不服气,开口反驳:“来娣还笨啊?当年学小九九,来娣是咱们班第1个背出来的,就是你不让来娣上学,成天让她干活。”
“蓝头巾”嚷嚷起来:“那我们家不是穷吗?能跟你比,大队干部家的姑娘,喝蜜水儿长大的,长大了也是喝蜜水的命。我们苦水里泡大的,还要一辈子泡在苦水里吗?”
秀秀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天冷冻的还是气的,张嘴只剩下:“你……你。”
田蓝挺淡定的,只问了句局外话:“你儿子多大?上几年级了?”
“蓝头巾”赶紧强调:“他小呢,才上三年级呢,可干不动活。”
田蓝似笑非笑:“儿子就有钱上学,女儿就没有?你们家这是选择性三代贫农吗?”
蓝头巾妇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男娃娃能一样吗?男娃娃要顶门立户的。女娃以后都是人家的人,我让她读书认字,已经够便宜别人家的了。”
田蓝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提条件:“让你女儿在我们这里干活,也行。你先听我说完,规矩不能变。我们的糖坊和酒坊只收中学生。既然你女儿小学没上完就辍学了,要在我们这里工作,那就必须得补完中学课程。”
陈立恒一直在旁边听着,始终没插话。这会儿他忍不住嘴巴往两边翘,蓝蓝就是蓝蓝。等闲人想拿捏她,纯粹痴人说梦。
田蓝绷着脸,一本正经:“能做到的话,明天过来上工。不能做到,有多远滚多远,别耽误我们的事。”
“蓝头巾”急了:“她都要说婆家的人了,还上什么学呀?”
田蓝点点头,笑容温和:“这主意不错,先给她讲了婆家,让她婆家送她上学。”
秀秀大吃一惊,忍不住喊出来:“咋就让来娣找婆家了呢?”
虽然农村结婚早,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订下亲事甚至已经结婚的并不稀罕。但她妈说了,女儿也就是能在娘家松快几年。嫁了人,那就是起早贪黑没一天能喘口气。
她庆幸自己上了学,所以能够晚点结婚。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这么早就被推入火坑。即便推的人是花花姐也不行。
蓝头巾妇女也跟着嚷嚷:“就是啊,我女儿还小呢。我哪舍得她出门?我要多留她几年呢。”
秀秀可不觉得她是自己的同盟,反唇相讥:“你是想留来娣在家多给你干几年活,好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吃喝拉撒!旧社会的地主婆都没你叼的。”
话说出口,她就猛然反应过来。兰花花是故意讹诈呢。
来娣的弟弟才上三年级,距离他讨媳妇起码还得10年。说不定二福婶子就是想把来娣在家里扣上10年,好当她的地主婆。
天哪!10年以后来娣都27了,已经是老姑娘了,还能找什么好婆家?
而且就来娣她弟弟根宝那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1名的德性,将来谁家又愿意把好姑娘嫁到这样的人家,那是不是要兄妹换婚,把来娣许给老鳏夫,好给根宝讨媳妇?
秀秀也是17岁的大姑娘了,长在农村,这种事情看多了。她越想越浑身发凉,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来娣的胳膊。
蓝头巾妇女到吓了一跳,嗓门震天响:“你干啥?”
秀秀绷着脸,声音硬邦邦:“你不让她上学,就让她婆家送她上学。反正我们这儿只收中学生。”
她妈说的没错,女人鲜嫩也就是几年的功夫。过了好时候,想挑好对象比登天都难。
宁可嫁的早点,找个好人家,也比在这种娘家受搓磨好。
田蓝声音懒洋洋:“我无所谓,反正我只要中学生。”
别看“蓝头巾”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可人家真不蠢。要真是蠢人的话,她也没能耐压榨女儿让自己活得舒坦些。
她眼睛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要是女儿真许了人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来娣就算能在知青点上工,那挣的钱也不姓赵,而是婆家的了啊。
她脑袋瓜子不好,她好好养的女儿要替别人家挣钱!
“蓝头巾”挤出笑脸,唉声叹气:“我哪有不想让女儿上学的道理呢?就是怕她年纪大,学校不收啊。她都这个岁数了,多丢脸啊。”
英子刚迈进屋来,闻声就接了一句:“朝闻道夕死,足矣。学习就没有迟的时候,只要从现在开始,就永远不晚。”
秀秀也附和:“就是,不学习没知识没文化,还愚昧无知的人才丢脸呢。”
蓝头巾妇女被她俩一唱一和挤兑的找不到话来回,只能悻悻道:“这是上工还是上学啊?”
“半工半读,学习和工作相结合不一直是我们的方针吗?”田蓝已经规划好了,“这个寒假来娣先上工,等到开学了。每天早上晨读之前,她要过来干活。中午放学直接过来干两个小时。晚上也一样,干活干到八点钟。把时间都用起来,算她5分工。”
“蓝头巾”一开始只是挂着脸,后面听到5分工,她就接受不了:“我姑娘在生产队还7分工呢。咋到你们这儿就变成5分了。”
“因为她没文化啊,小学都没上完。”田蓝君子坦荡荡,“我们要的就是中学生,对她已经是破格了。不愿意拉倒,直接走人。”
她的态度如此强硬,到让“蓝头巾”不敢再啰嗦了。
主要是以前她吃过知青的亏。这帮知青无法无天,惹毛了他们,他们真能在你脖子上挂着牌匾,硬压着你去游街。
偏偏公社和大队都惯着他们,只会和稀泥,根本不替他们贫下中农撑腰。
“蓝头巾”没法子,只能咬牙先答应:“好,我就让她上学。”
哼!先把女儿塞进糖坊赚钱。等这帮知青回城了,要怎么来,还由得他们?
她在心里算账,糖坊酒坊生意这么好,都是集体的。钱也是给大家的。就算只有五分工,那来娣一天差不多也能挣一块钱,一年365天,那就是365块。10年下来,可不是3650块钱了吗?
有了这钱,她还怕盖不了房子,讨不到儿媳妇?
况且等知青们走了,来娣还上啥学啊?恁大的姑娘,不嫌丢人嚒,当然得一门心思地上工,肯定能拿10分工。乖乖,到那个时候,3650块钱的两倍是多少来着?反正是很大一笔钱。再加上她嫁出去的彩礼钱,说不定也是万元户哦。
“蓝头巾”越想越高兴,对着女儿都露出了笑脸:“你听话,明天就过来上工!”
说着,她就要拽着女儿走。
“慢着!”田蓝抬手,眼睛扫过二柱和长平,“你俩跑趟腿,把大队书记还有小学校长都请过来,以及来娣的父亲还有叔伯,全都叫过来做个见证。”
“蓝头巾”有点慌,直觉不妙:“干啥呢?有啥好见证的?”
田蓝一本正经:“当然是见证咱们现在约好的条件啊。我们只收中学生,如果来娣中断学业,那就违反了约定,当然不能继续在这里上工。”
二柱已经迈开腿,只在风中丢下一切:“我马上就喊他们过来。”
剩下的知青也跟着跑:“兰花花你放心,保准一个都不少。”
“蓝头巾”慌了,下意识地寻找丈夫的身影。这么大的事情,她得跟她男人好好商量一下。不然到时候他们都没合计出主张,岂不是要被这些知青牵着鼻子走。
“哎哎哎,你们别跑了,我自己回去喊她爹。”
田蓝压根不拦人,悉听尊便。
她转过头,看了眼来娣,声音平静无波 :“别人说你笨,你就听着,一句话不会为自己讲?”
来娣又缩着脑袋,跟个鹌鹑似的,一声不吭。
秀秀看不下去,替她解释:“花花姐,你是不知道她妈那人,就是个泼妇!打起来娣往死里打。她是被打怕了。”
田蓝冷酷无情:“你不会反抗啊?别人打你你就受着,那打死你你也是白死一场。你爹妈能有多厉害?比日本鬼子还厉害呢?日本鬼子的刺刀在你面前,你就白白受着,不晓得拼死反抗?”
来娣嘴唇嗫嚅:“那是我爹妈啊。”
天底下的规矩,爹妈打儿女,儿女自然只能受着。
田蓝一声冷哼,直接“呸”出声,拿出了造反派混不吝的劲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爹妈怎么了?爹妈做错事也要反抗。按照你这个道理,天地君亲师!你是不是得跪在他们面前过日子?社会主义新中国,居然来这一套。我看你小学三年白学了,脑袋瓜子是浆糊!从今天开始,晚上也在这里学习,不让你好好学点道理,走出去都丢我们的人。”
秀秀叫田蓝一顿吼吓得不轻。
还是英子反应快,立刻拉起脑袋都要垂到地上来娣,满脸严肃地强调:“听到没有?你要是学不好,我们这里也不能收你。”
赵来娣战战兢兢,她要是不能留下来。她爹妈能打死她。
田蓝却有一颗冷酷的心,完全不理会她的哀求:“天助自助者,你自己站不起来要当烂泥,别人也没办法把你糊上墙。好好学道理,一把年纪了,17岁的人了,还要当自己是7个月大的奶娃,不会用脑袋思考吗?7岁的人都晓得想道理了。”
来娣被吓得又不敢哭了,只缩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抹眼泪。
赵家沟连电都没通,晚上本来就没事,何况猫冬时节。丁点大的事,大家都要跑出来看热闹。
几个知青一跑,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就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几乎大半个村的人都过来了。
田蓝瞥了眼陈立恒,后者立刻站出来。
没办法,本地就这样,或者说千百年来,整个华夏大地都这样。一家人,除非男的站出来发话,否则任何人说的话都不作数。
田蓝不会纠结这点细枝末节。历史的进步是螺旋式的,而且需要时间。
其实劳动人民更现实。以她当年在聚龙山根据地做农村工作的经验,老百姓的理论极为朴实,谁能为家庭作出更大的贡献,准确点讲就是挣更多的粮食和更多的钱,谁说话的声音就大。
那时候他们办丝厂纺织厂,因为工作性质特点,所以大部分工人都是女性。
本来农村的规矩是女人要负责照应家务伺候公婆抚养孩子。但因为这些女工月月都有工钱拿回家,比种田的利润高。所以根据地范围内的家庭模式就发生了转变,男人不仅种地,还要负责照应家务。原本儿媳妇服侍婆婆的规矩也变了,婆婆反过来得帮忙照应孩子,甚至还得帮儿媳妇干活。
这种情况要让老夫子看了,肯定得叹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当时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甚至被认为不应该做家务的男人也没造反。
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妻子挣钱多啊。妻子去厂里做工,能够挣到更多的钱,家庭生活条件也随之水涨船高。比起实实在在的好处,老祖宗的规矩就不值钱了。
所以,即便没人有空在他们耳边天天耳提面命,男女平等,女人也顶半边天;用你的地位也切切实实地提高了,可以说充分体现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田蓝相信,赵家沟也会走向这一步。
陈立恒先和大队书记还有小学校长打招呼:“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赵来娣同志的事。”
他简单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强调,“规矩不能破,我们搞农副业的目的就是为了补贴高考费用。说是中学生来干活就是中学生,其他人不行。赵来娣同志情况特殊,我们破格录取,但该守的规矩还得守。所以,今天请大家当个见证。寒假期间,少来娣同志做工挣到的钱要留出下学期的学费以及她的伙食费还有其他各项生活开销。”
来娣爹妈听到学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皱眉毛,再说到伙食费和其他生活开销,他们就嚷嚷起来:“干啥?又不是去县里上学,这就在自己家门口,要啥开销啊?”
田蓝一本正经:“不放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学习?要是她磨洋工,坐在教室里也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那不是把我们当冤大头吗?”
在知青点上工的年轻人们好歹已经上到了中学,尤其英子和秀秀还有小云她们,其实都挺机灵的。而且同为女孩,她们更加能理解来娣的际遇。
现在兰花花发话让来娣脱离家庭,就是让来娣脱离虎口啊。这种好事,她们要拦着她们就不是人。
一群大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全都站在田蓝这边。
没错,这就是他们商量好的章程。这是集体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超越集体。
来娣爹妈哪是这么多年轻人的对手,况且这些年轻人的爹妈有的是大队干部,有的是生产队的队长,在村里都是能抬头挺胸的角色。
大队书记没发话,只听他们吵。
等到大家吵完了,他才抬头问:“你们商量好了?”
陈立恒点头:“当然。”
来娣爹妈还想说什么呢,田蓝就做出不耐烦的模样:“行了,不愿意就滚蛋。烦死人了,谁有空跟你掰扯!白耽误我复习的时间。”
其他知青面面相觑,也跟着表态:“就是,学习时间多紧张啊。我们还等着被国家挑选呢,都会浪费我们时间。”
眼看着两边又要吵起来,最后还是大队书记发了话:“行了,读书是好事。我看来娣挺机灵的,说不定将来就是个女秀才。这个主我做了,来娣也17岁了,大姑娘,眼下住在知青点上工,自己养活自己。”
来娣爹妈急了:“我们养的一遭姑娘就白养了?”
秀秀没憋住:“谁养谁呀?来娣一个人干的活够养活好几个了。”
田蓝看了她一眼,等到她不敢吱声,才开口说话:“子女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前提是子女已经结束学业开始工作。来娣现在自己都半工半读呢,哪有能力赡养你们?况且你们现在也没到当老封君的年纪吧,还是不能去生产队做工了?”
这对夫妻跳脚:“那也不行,17岁的姑娘了,咋就不能养家?”
他们吵着闹着把女儿送过来上工,不就是为了让她挣钱贴补家用吗?
钱都被她自己花了,那还不如让她继续在家里伺候一家老小吃喝拉撒呢。
田蓝话风一转:“那好啊,赶紧走吧。本来我还想着除了来娣自己生活必须的费用之外,剩下的钱交给你们替她攒嫁妆呢。现在看来,也不必了。正好省的麻烦。”
“不不不,不麻烦。”来娣爹妈笑逐颜开,“哪里麻烦了?肯定是我们给她收着钱啊。丫头年轻不经事,哪里能攒得住钱?不麻烦,真不麻烦。以后工钱我们收着。”
嗐,就在本村上学,能有多少开销?一年到头10块钱顶天了。村里的粮食不值钱,丫头片子又能吃多少?至于其他开销,乡下人能开销啥呀?倘若真的开销大,乡下根本养不活人。本来就没啥进项。
别看这两口子拿不出手的模样,他俩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可精了。算出来是自己占便宜,他们就态度坚决地表示,完全支持知青点的决定。
以后,来娣就留在知青点了。
这边吵嚷声结束,看热闹的人群中又有人开始嚷嚷:“那得一碗水端平啊,她家困难,我们家就不困难了吗?我家好歹还上完了小学呢,为啥不能在知青点上工。”
一个人开口,其他人的胆子跟着肥:“就是,这事儿得公平地来。”
谁不知道现在知青点挣钱,谁又不晓得钱是好东西,有好东西,谁又不想往自家扒拉。
说个实在的,心疼孩子的人家即便不要工钱也想把孩子往知青点送。别的不说,起码不缺糖吃吧。好歹也能让孩子甜甜嘴。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大队书记都听不下去了。
要点脸行吗?这本来就是人家知青自己搞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想占知青点的便宜。有能耐,咋不自己想办法找出路?
大队书记开口训斥了大家几句。但他平常就是个和气的人,而且在钱面前,谁都想为自己争取利益。所以,社员提意见的声音并没小下去。
田蓝和陈立恒交换了个颜色,开口道:“也行,那就照着来娣的规矩来。反正得达到中学的文化程度,才能接着干下去。”
原先还吵吵嚷嚷的社员们都大喜过望,完全没想到下放知青会这么好讲话。
搞的那些家里孩子年龄不凑巧的,一个个都懊恼不已。
白吃了好大的亏。
其实他们也行嘛,技术活不会干,体力活总能干吧。
大队书记拉下脸:“够了啊,一个个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知青点收你们的高粱壳子收玉米芯,白让你们得了钱你们还不高兴?就不该给你们好脸!也不看看才多大点的地方,你们也不怕把房子挤垮了。”
众人悻悻,想到自家得到的外快,一个个都缩下了头。
田蓝趁机发话:“其实也可以把活派给你们,但我们不是担心过年忙,家家户户没空嘛。”
社员都喊出声:“有空有空,我们都有空。”
大队书记操心,怕这两年轻人面嫩,叫人牵着鼻子走,又叮嘱一句:“你理他们!一个个惯的。啥便宜都想占,吃啥啥不够。”
陈立恒解释:“也不非得到我们知青点来上工,在家也可以做活。比方说高粱壳子和玉米芯子我们都要粉碎了才能继续加工。这粉碎的事,完全可以各家自己做,我们出加工费。”
哎呀,这可是白挣钱的买卖。
粉碎高粱壳和玉米芯坐在家里就干。谁家还没个磨盘,家家户户都是现磨的玉米面和高粱米,现在拿出来挣钱,多好的交易。
众人都欢欣鼓舞,一个劲点头表示自家没问题。
田蓝趁机定下规矩:“各家自己家有的就不说了。我们从粮站运过来的高粱壳子还有玉米芯子,过来拿货加工的话,都要按手印。拿了多少还回来多少,如果敢在里面乱加东西被发现,那这家都取消加工的资格。”
大家伙儿都点头,是这个道理。省得有人使坏,拿高粱壳子和玉米芯喂猪,然后拿草粉以次充好。
“加工费也在这里说一下,一斤一厘,到时候要是效益好,再加钱。”
众人在心里算了笔账,自家的磨盘,一天磨个100斤不成问题,那就是一块钱。等到过年,家家户户都有20来块钱的进账。
这钱真不少了,可以让大家都过个宽绰的年。
大家伙儿得偿所愿,也不围着继续看热闹了。还有人家急着赶紧回家检查自家的磨盘,省得到时候耽误了挣钱。
闹哄哄的人群散开,田蓝招呼来娣:“走吧,进屋开始学习。”
知青们往屋里走。
陈立恒则和大队书记去边上说话:“叔,我听说咱们大队有些人家穷的没裤子出门。”
大队书记脸上一热,虽然这些年都宣传越穷越光荣。可大家谁心里没数啊。哪个大队穷的话,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本大队的姑娘也是拼命往外面跑。
他点点头,有点不自在:“穷啊,没办法,咱这儿的土都穷,人怎么能不穷呢?”
陈立恒笑了笑,直接切入主题:“我们几个商量过,觉得这样不行。我们想了个法子,可以先借支,把棉袄棉裤给他们置办上了,后面用工钱抵。可我们没门路,买不到布也买不到棉花,所以有心无力。”
大队书记瞪大了眼睛:“他们到抵什么工?”
哦,想起来了,再穷的人家也有磨盘,不然根本没办法吃饭。
现在天冷,家家户户的磨盘也搬进屋里了,不然你磨山芋粉或者高粱米,风一吹,啥都没了。
如此一来,没裤子出门的人也能干活。
大队书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知青娃娃能想的这么仔细,可见是真的思考过了。
怎么解决村里的贫困问题,本来不是他们的工作。结果娃娃也干了。
他在边上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了萧索的心思。他年纪大了,已经没用了,这些年也没给大队做啥事,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
他眼睛瞧着对面的知青,心中又难过。是有能干的人,可人家不是赵家沟的人啊。人家最多还在这里呆半年,人家考上大学就走了。
即便考不上,人家也要回城里了。都耽误了人家孩子这么多年,总不能把人一辈子都框在这个穷山村里吧。
大队书记摆摆手,叹了口气:“棉花和布的事,我来张罗,你们别开这个口。”
现在虽然管的松了,但私下买卖土布和棉花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事。假如有人拿这事做文章,说不定就是桩麻烦。
他们还年轻,能不沾这些就坚决不要沾。
他无所谓,他都这把年纪了,就是落了他的官帽子又怎样?大队书记而已,也不算什么正经干部,都吃不上国家粮的。
陈立恒到底不是常年干基层工作的,哪里能get到大队书记这复杂的心思。听对方愿意伸手,他就高兴地道谢:“那好,叔,这事儿麻烦你了。大过年的,好歹让大家都能穿着衣服出门。”
等到大队书记走了,他回去和田蓝说话。田蓝倒想起来了:“哎呀,今天又忙又乱,我都忘了。前头是大队书记把酒厂的人硬给拉过来的,支持咱们的生意。我也没跟人道谢。”
陈立恒笑了起来:“看来真是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书记也被你策反了啊。”
田蓝笑着捶了他一下:“去,赶紧学习去。”
两人回到屋里,瞧见来娣缩着头躲在边上,都无语。
田蓝冷下脸,直接一本书丢过去:“干啥?还想吃白饭?让你学习就学习。”
来娣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他们学的我看不懂。”
田蓝头痛:“那你就不能看你懂的吗?中学课本你看不明白?你就看小学的呀。没有书,自己想办法借。路都已经指点你了,不要总指望别人把饭烧好了递到你嘴边吃。”
秀秀和英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来娣啥时候也进了屋?她们还以为她回去收拾行李了。不然住在知青点,就是有现成的床,难道还要睡光床板吗?
结果这人还真是赤条条的就这么进屋缩在边上了。
英子无语。
缩着有什么用?晚上睡觉怎么办?大冬天的,没被褥,她想冻死自己吗?
不,指望别人拿给她吧。
不知道为什么,英子知道自己应该同情来娣的,可她现在却想翻白眼。
什么都指望别人替自己出头,她自己是个死人吗?
田蓝脸拉得老长,开口催促她:“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回家拿铺盖呀。要不你就睡地上冻死拉倒。我又不是你爹妈,我欠了你的。”
来娣哭丧着脸,耸着肩膀不敢吭声。
其他人有些于心不忍,还替她说话:“她爹妈可凶了,她回去肯定要讨打。”
“所以呢?”田蓝直接看发话的人,“要不你回家拿铺盖过来给她睡?”
说话的人脸腾的红了,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开什么玩笑啊?谁家的铺盖不是有数的,能当这个好人。
田蓝冷笑:“所以呢?所以我欠了她的,我要想办法给她解决铺盖的问题,对不对?怎么这么大脸啊?”
她一发脾气,众人就不敢吭声。
来娣还缩在原地,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似乎希望自己原地消失一样。
田蓝可没时间跟她磨叽,直接发话:“站起来,要么找大队书记,要么找妇女主任,让他们陪你回家,把你的铺盖拿过来。愣着干什么呀?要么滚蛋,要么按我的要求去做,做不到也滚蛋。”
英子虽然看不上现在的来娣,到底于心不忍,主动开口道:“走吧,跟我回去找我爹。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吗?刚才我爹都发话了,你为什么不跟着回去拿铺盖呢?”
来娣就像个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才动一下。好在她不会反抗,好歹被英子顺利带走了。
这一趟耽误的时间有点长。
英子领人回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嘴里也没有:“这是你的事,你不开口全指望别人开口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你要是这样下去,你就彻底完蛋了!”
田蓝看来娣手上抱着的被褥又破又旧还薄的要命,也不管,只招呼她将被褥放在炕上:“你自己就睡这边。”
转过头,她认真地看着来娣,“虽然我看不上你爹妈,但我承认他们有个优点,就是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好好学着点,你是个人,独立的人,17岁的大姑娘了,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来娣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田蓝看着真犯愁,转过身,直接塞了本《主席选集》给她:“好好看吧,看不懂就背下来,自己有空的时候就好好琢磨。别偷懒,人的脑袋瓜子是越用越勤的。琢磨明白了,你才算真正从家里出来了。”
晚上睡觉时,田蓝又跟陈立恒抱怨了一通。
真愁,看着来娣就犯愁,听到这名字就来气。
什么招弟来弟想弟念弟盼弟,弟弟弟,diss你!
陈立恒被她逗笑了,揉着她的脸道:“没事没事,有咱们田政委出手,肯定手到擒来。”
田蓝犯愁啊:“我哪里有空?我忙都忙死了,可我又不能不管。”
看着这些女孩她就心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陈立恒安慰她:“你不是让她自己看书了吗?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明白了。”
他听田蓝叹了一回气,又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琢磨着呀,熬糖这个事,其实也可以分派到各家去做。家家户户都有锅。”
熬糖这活技术难度并不高,只要小心控制住火候,问题不大。
最重要的是,糖化缸他们能放在学校里,可没那么多锅呀。转化好的糖液必须得经过熬制的过程,才能变成糖稀。
田蓝又头痛:“还是算了吧,你真分下去的话,到时候能收回来一半就不错了。”
陈立恒一想,还真是的。
没办法,人人都有私心。现成的便宜放在面前,让人不要沾,实在强人所难。
“行吧,明天我就带人挖地锅,跟社员借锅吧。”
“还是直接租吧,免得话多。”
他俩絮絮叨叨的,渐渐坠入梦乡。
明天还有那么多事,今晚可得好好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0 22:17:13~2021-11-11 23:1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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