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亲爱的日记，大雪在昨天就已经停了，化成的水顺着街道边的廊檐不停地淌下来。

    天气晴朗，我却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只有刺眼的日轮高挂，我在阳光下行走，无处躲藏。

    亲爱的日记，我用了许多努力，才到了今天的位置，努力就会有收获，只要做了就会有改变，这是我一直坚信的道理，可现在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总是有一些事情我无法改变，一些我抗拒的未来无法反抗，这是残酷又真实的现实。它们化作锥子不停地冲击着我的信仰，我第一次有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我从政府回到本丸，刀剑们的注视让我从心底感到抽痛——他们也是这残酷现实的受害者啊。

    质问着，矛盾着，带着这样的心情，在本丸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再次清晰地体会到他们经历过的痛苦，催生出无数的绝望情绪。

    亲爱的日记，我不能再待在本丸了，我应该离开这里，暂时自己出去走一走，否则会被无边的惶惑吞噬，让自己的心产生动摇。

    我从天守阁快步走出，纠察部的雪白制服上还带着凝结成块的鲜血。

    拉开门，波动的灵力催动着风铃发出尖锐急迫的悲鸣。近侍呼喊着追在我身后，可我只想逃走，他的每一声呼唤都让我的心理防线更加脆弱。

    亲爱的日记，我一直把冷静强大作为自己的标签，此刻却意识到原来自己原来如此懦弱。直到传送阵金光亮起，我低垂着头，避开了满庭的刀剑，随意设定了一个坐标，从刀剑身边逃离。

    我降临在一处荒山的山脚下，时间还是深夜，听不到鸟兽的声音。

    我离开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没有遮挡设定的坐标，或许会有刀剑顺着坐标找过来。我不想直面他们受伤的眼神，那里面也许会有对我抛下他们的质疑，有对不定未来的恐慌茫然，甚至有我不想看到的更深的绝望。

    我离开了，他们会怎么样呢。

    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被欺骗的哭泣表情吗，还是会像初见时一样麻木呆滞。

    亲爱的日记。

    所有的一切都在逼我远离，我的心很乱，没有选择地往深山里走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的手被一股大力拉住了。

    是五虎退。

    短刀瘦瘦弱弱的，此时却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一只手已经让我很难走动，他又加上另一只手。

    “主、主人，不要走……里面很危险……”

    他的声音里有委屈的呜咽，即使如此还是牢牢地抓紧我。

    我淡淡地命令他，让他松开，用的还是平时的语调，他却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双手从拉着我的袖口到紧握住手腕。因为情绪激动，他的身体在颤抖着，紧握着我的手腕的手冰凉一片，寒凉通过接触的皮肤渗入到骨血里，我的身体也逐渐随他的身体一起颤抖。

    不论我说出怎样强硬的命令，都没有办法让他松开我的手，无奈，我允许他跟我一起进去。

    我在前面走着，他拉着我的手腕，拉拽的力量不可忽视，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他逐渐由身后到与我相平，再到走到我的侧前方，走到山腰，已经变成他在拉着我走。

    他走的很稳，应该是因为短刀出色的侦查能力，一步一步地为我在前面探路，领着我跨过尖锐凸起的山石。

    亲爱的日记，之前我曾说过，刀剑们都是孩子，单纯脆弱，五虎退与我初见时，甚至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柔弱，懵懂又容易受惊。他那时候非常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现在，亲爱的日记，他已经开始像个大人了。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了这么多。

    我在后面观察着他，在我们的后面，有不易察觉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夜还很深，寥落的星光不足以照亮狭窄陡峭的山路。身后的动静逐渐变得繁杂，我听到了几声压抑的轻呼。

    是本丸的刀剑们。

    在想象中，他们应该是要急匆匆追上我的，追上我质问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把他们当成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一样随时丢开，但这些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眼泪，没有失望和质疑，他们没有追上来，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不远不近，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距离，却从未停下跟随的脚步。

    我走地慢了一些，心被刺了一个口子，充斥其中的情绪如气球里的气体一样迅速排空，留下一颗空荡荡的心脏。

    亲爱的日记，山里温度很低，头脑仿佛被冰水浸透，连思绪都变得一片空白。我一向喜欢考虑很多，但在此刻却什么都不想思考。

    因为想要逃离本丸，我冲进了这座山里，现在却被想要逃避的对象之一牵着，一步一步稳当当地往上爬，身后缀了一群私自穿越时空出阵的刀剑……

    我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山风凌冽。

    我不想再往上爬了。

    “主人，您累了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嗯，我不想爬了。

    因为再往上也没有意义，逃避的心情已经不知不觉在路途中从我的脑海里溜走了。

    我站了一会儿，短刀就在旁边安静地等我，身后的声音也平静下来。

    我应该是在被等待着的，亲爱的日记。我在被等待着，不管往前还是往后，还是什么也不想的停在原地，无论我做出什么选择都会被他们接受，哪怕走的是可能抛弃他们的前路。

    在我不经意间，退已经长成了成熟的刀剑了，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己走了出来，走在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上了。

    我突然间很想笑，无他，发现一直以为的沉浸在痛苦绝望里的对象，原来早就获得了救赎，还有比这更让人想要笑出来的事情吗？

    亲爱的日记，是我错了，他们已经不再被过去束缚，而是成为了一振振闪闪发光的漂亮的利刃。

    灵力被我释放出去，在黑夜里形成一条光的河流，我往回走去，在光流里与刀剑们重逢。他们出来的很急，有的还穿着内番服，我们看着对方，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回去吧。”

    我从他们之间穿过，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往回走，——我知道他们一定会跟上来。

    我一边走一边想，想到很久之前的事，原来从成为他们审神者的那天起，他们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了。

    还有之后的每一天，每个早晨和夜晚。

    黎明的时候，我带着他们回到了本丸。

    晨星闪烁。

    亲爱的日记，我知道新的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我的信念不会改变，我不会放弃接下来的路，因为有人始终在等我。

    我的心脏始终温热。

    亲爱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