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闯九重门(五)
势,一发不可收拾。
蜀水之势,堪比凶夜下的恶涛,汹涌与动荡中,诸人茫然。
谁在浪头张扬,谁在礁石守望。
西蜀军和靖楚党,已将蜀水变成了血河;拍打在岸上的,不是浪,而是尸体。
雷乾海和高锟都在心急火燎地等待着,等待着黑铁之塔的战果。
雷乾海期待着无心出现,手里拿着金生水的人头。
高锟期待着金生水出现,手里拿着无心的人头。
顺逆不再存在;正邪势不两立;善恶此刻有报!
陆载和祸娘,此刻站在了南山之巅上。
他们已经走出了黑铁之塔。没想到无心的府邸,坐落在黑塔之外,藏在了黑塔的背后。
他们能够走出黑塔,全靠祸娘知道一条密道。
“这原不是密道,本是正门大道。我离开了,它就变成了密道。”祸娘说道。
陆载回头看了一下黑塔。塔尖发出凛冽的银光,恍恍然间,有如西蜀的月照。
“大人是担心寺主大人他们吗?”祸娘问道。
担心吗?不,陆载并不担心。
第七重门是黄鬼仙挡道,金生水要雪唾沫之耻;
第八重门是吞象女拦途,凤夷君要算北山旧账;
第九重门是满常和佛戾同时出现,窭子大人责无旁贷。
临别前,窭子大人对他说:
“无心若有咒,自然是你的事;无心若无咒,你与其周旋,把他引到塔里来。”
其实后半句意思是,无心若无咒,陆载就是去送死。
“陆大人,你是怕死吗?”祸娘忽问。
“当然怕死,谁不怕死。”
“我不怕死。”祸娘望着明亮的府邸,戚戚道,“我倒是想死,死在他怀里。”
陆载看着祸娘,喟然一叹。
生命当如祸娘,敢爱敢恨,恋生愿死,爱之并深爱之,爱之并明白之,才不枉此生。
他捋了捋眉毛,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佳人尚如此,我自然舍命相陪。走!”
陆载和祸娘逐信步向林间灯火通明处走去。待走进宅门前不远处时,忽从林中冒出许多赤盔红甲的军兵,一时长枪大刀,枝上箭矢,皆对准二人。
他们驱赶着二人,来到宅门前。只见一个红发将军正盘坐在门前,闭目养神。
他微微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陆载和祸娘,冷冷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西蜀王府。”
“赤崖将军,你不认得我了吗?”祸娘笑道。
赤崖定睛一看,“是你?祸水轩的老鸨,胆敢来此地?”
“不,你还是不认得我。”祸娘拿起一块手绢,并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用力擦掉脸上的妆容,“现在呢?赤崖将军,可还认得,不,是可还记得我?”
赤崖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祸娘,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先是低一下头,然后再抬头瞄了一回祸娘。
他眉头舒展开来,蓦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
赤焰卫的军兵瞬间消失了,就好像飞鸟入丛林,轻声而无痕。
赤崖对着祸娘躬身一拜后,又跪了下来,猛磕了几个响头。
“嫂子!”
“将军,”祸娘一时感慨,哽咽道,“别来无恙?”
“无帅他一直都在等你。”
“我不是问他,我是问你······你刚才说什么?他在等我?此时此刻?”
“不,不是此时此刻,而是无时无刻。”赤崖沉吟一下,“这只是末将的感觉。”
赤崖站了起来,推开宅门,对祸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祸娘抚了一下嘣嘣乱跳的心,领着陆载走了进去。
路过马厩花园,穿过大庭小院,走在宽敞的廊道上。
她不用犹豫;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回房间的路。
她走得太惯熟了。她甚至忘记了,此时的她已是不速之客。
虽然和祸娘接触时间不长,但陆载眼中的她,总是戚戚然的,心事重重。
但现在的她,越往宅子深处走,身子越是轻快,走路带风似的。
他很想提醒她。他却不忍提醒她。
如果这是咒,那就让她永远沉浸于此吧。
祸娘在一个大房间门前停了下来,回眸笑道,“这个就是我们的房间。”
陆载正想说什么,祸娘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载一踏进房间,豁然开朗。他一路环顾,忽觉得似曾相识。
房间很大,迎面是缺圆状的红木玄关,有香气扑鼻的挂珠门帘。走进去,一应俱全,分外熟悉。眼前的桌凳皆是大理石的,脚下的毯子是鸳鸯紫毡毛毯,毯上鸳鸯成对游弋作乐,雌雄翼掩合颈相交。花雕银镜台、胡桃木亮格柜,那床榻也是胡桃木的。里屋外还有小廊台,半圆拱门上挂着福字蓝绸布,远远看到那红漆木栏在火光下熠熠发亮。
陆载想起来了。除了大小不一致外,这房间与祸娘在祸水轩的房间一模一样。
祸娘有点得意忘形,似乎坠入了梦里头。还是说,这就是她的梦?
“来,陆大人,坐吧,我给您倒茶。”
祸娘正拎起桌上的茶壶时,拱门处响起了冷冷的声音,“你们是谁?”
无心出现在眼前了。祸娘颤颤地放下茶壶,痴痴地看着他。
“那个,无帅,”祸娘发抖的声音,“我是祸水轩的祸娘呀,您忘······”
没等祸娘说完话,无心那凌厉的目光便落到了陆载身上。
“你是巫覡?!”
话音未落,无心已经站在了陆载面前,一手掐住陆载的脖子。
陆载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巫力。他感觉他的骨头都快要震碎了。
“你是谁!竟敢擅闯西蜀王府?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不!你不能杀他!”祸娘一下子抓住无心的手臂,“你不能杀他!”
无心转过头来,对祸娘怒目圆瞪,另一手击向祸娘。然当巫力欲发时,无心心头猛地一颤,生生收回了掌力。
“你!你究竟是谁,为何我会······”
趁着无心这惊讶之隙,陆载挣脱开无心的手,落地之际猛地击出一招五雷掌。
无心一掌抬起,若无其事地接下这掌力。
陆载再趁机将祸娘拉至身后,并马上后退几步。
他看着无心,不禁捋了捋眉毛,苦苦笑了笑。
眼前这对手,杀死自己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不,履底有缝隙,踩死蚂蚁恐怕更难一些。
“陆载你做什么!你不能伤害他!”祸娘急道。
“我伤害不了他。”陆载看着无心那被黑魇蒙蔽的眼睛,“但他的确中了咒!”
“那怎么办?怎么除咒?”
“我得想办法封住他的穴道,在他用巫力冲破之前,对他用除咒术!”
“那我······”
“你先藏好!待我得手了你再跑过来!”
说罢,陆载冲向无心。他左晃右突,跑了一个蛇形。无心只觉小猴乱窜,抬起手轻轻一弹指就是一招五雷掌力,一下子将大理石桌震碎。陆载一跃跃起,飞檐走壁直奔向无心。无心又是一弹指,墙壁破碎一刻陆载再度高高跃起,兔起鹘落间直指无心的后脑勺。本来陆载的身法已是极快,可无心更快。他冷冷一笑,猛地回转身子,一手擒住陆载,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他再抬起一手掌,凝聚着黑焰,向陆载击去。
“住手!”就在陆载危处一线间,祸娘喊了出来,“你杀了他,也就杀了我!”
无心本来不以为然,但他的眼角余光却觉察到了什么;再转头看时,发现祸娘拿着一块锋利的碎石片抵着自己的喉头,并划出了一道血痕。
无心怔了一下,手掌停在了半空。又是趁这空隙,陆载双手抓住无心的手,再原地鱼跃而起,待无心觉意时,已骑到无心的手上,竖起一指,“啪啪啪”地封住了无心的穴道,无心顿时动弹不得。祸娘马上跑了过来。陆载一手按住无心的额头,一手按住祸娘的额头,猛喝一声“梦客!”
陆载在蜀山最后一次除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