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圣人性伪
驼车辚辚,响起喑哑的驼铃,晃晃抖抖地碾过软弱的沙坡。
远处是苍茫无垠的荒漠。黯淡的月光,被一丝丝的云缕,如同残破的蜘蛛网织结着,锈上了暗色的疮疤。它如同皱纹斑斑的老妪,百无聊赖地看着驶过的驼车。天地俱寂,沉沉霭霭,唯有这辆孤独的驼车,唯有车子里孤独的人。
徐如鲣坐在最前头的骆驼上,亲自带领着车队,通往圣城的路。西乞蝶在车子里沉沉睡去,她身边的吉娜轻轻地为她披上一件毛毯。然后,她静悄悄地打开一个包裹,里面叠着几块大大的馕饼。她撕了一小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馕饼又硬又干,她咀嚼得有点吃力,便拿过一个水囊,轻轻地细致地将水囊搁在馕饼上,让一点点水流出来,浸透在馕饼里,让馕饼变软。忽然车子一抖,她没有拿住水囊,水囊一下子从手上掉了下去,还弄湿了自己的裙子。待车子平稳了,她便吃力地弯下腰,捡起水囊。她发现里面的水几乎都流光了。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一阵心酸,眼泪又涌了出来。华元祺从来都会把馕饼泡得软软的,然后才给她吃。现在没有了华元祺在身边,自己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似的,患得患失,没个安定的落处。
她身心俱疲,但却睡不安稳。一闭上眼睛,便是华元祺那落寞忧伤的背影。
“我一定要坚强!我一定要救华元祺出来!”
她抹过眼泪,一大口咬掉馕饼,使劲地咀嚼着。
奇怪了,她一点盐巴都没抹,为何这饼子越吃越咸?
咸涩咸涩的,还越吃越心痛。
她一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拿着饼子,大口地吃着,拼命地吃着。
她吃东西可从没有吃得这么难受的,吃得自己泪眼婆娑,真可笑。
但无论多苦涩,无论多心痛,她都必须吃下去。
为了救华元祺,她必须坚强下去!
……
次日,圣城。
高峻的圣坛山上,白色的城堡之侧,还有一座圣女殿。
圣女殿是一座高耸的白色尖塔,从底下仰望,那尖尖的塔顶大有穿云破天之气势。塔间总是云雾缭绕,塔身隐隐约约,仿佛踪迹神秘。奇怪的是,圣女殿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当圣女不在殿内,圣女殿便消失不见;当圣女进入殿内,圣女殿便慢慢呈现。
人们在圣坛山下一仰头,便知道圣女在不在了。若是圣女在,信徒们便会五体投地跪拜上山,希望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进入圣女殿的告解堂,向圣女大人忏悔告解。
此时此刻,赫拉正盘坐在告解堂内,出神地望向那七彩斑斓的圆窗。
“我的女儿······白华她醒过来了吗?”
这宽敞而空落,独她一人的告解堂,仿佛波漾般摇荡着她心间的回声。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侍女轻唤道。
“何事?”
“外面来了一位忏悔者。”
“······忏悔何事?”
“她是一位母亲,她刚刚失去她的女儿。”
赫拉眼神一亮,“让她进来吧。”
来者是一位裹着头巾,有着棕色皮肤,身子消瘦,满脸泪容,看起来善良淳朴的塔桑妇女。她慢慢地走到赫拉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双手合十,先是举过于顶,然后秉持心胸,最后双手一摊,掌心向上,同时弯腰伏地磕头。
赫拉点了点头,扶着她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圣女大人,我叫莫阿娜。”
“莫阿娜,你要忏悔何事?”
“回圣女大人,我,我的女儿叫奈特莉。她长得很好看,她很喜欢笑,是一个很窝心很甜的可人儿。她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可她十四岁的时候,染上了肺痨,后来治不好,便死去了······”
莫阿娜怯怯地抬起头,看着赫拉疑惑的眼神,忙低头继续说道,“我要忏悔的是,奈特莉是因我而死的。我们家很穷,家里有两位老人家,除了奈特莉,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奈特莉的弟弟。我的丈夫是猎人。他在塔桑森林打猎,把打猎而来的那些生肉,毛皮拿到集市上去卖。我本来是在家里头照顾家人,可家里头实在太穷了,我只好让奈特莉照顾两位老人和弟弟们,自己去牧主家当帮工,赚点零钱花······”
莫阿娜又怯怯地抬起头,微泛泪光的眸子正撞着了赫拉关切的目光。
“后来呢?”
“······奈特莉是个好好的孩子,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孩子,她把老人家们,把两个弟弟都照顾得很好。她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生火打水,完了便去山上拾柴,回来再叫醒家人们,帮他们洗漱······反正,她就是一个很好很懂事的孩子,她还会帮我洗拿回来的衣服,还会帮她阿大腌好那些鹿肉,平时就在家门口卖······她真的很好,她笑容很甜,我们都很喜欢她,家人,街坊,反正大家都很喜欢她······我总是在想,我肯定是上一辈子修了什么福分,这辈子才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真的真的,她很好,她很好,她就像是天使,她就像是我的圣女大人······啊,我不是说她是圣女大人······”
“无妨。继续说下去吧。”
“好··她很好,她很好······就怕是太好了,她每天都那么辛苦,都那么操劳,两个弟弟又让她那么操心,我和丈夫又时常不在家,她便渐渐累倒了。先是咳嗽,越咳越是厉害,有好几次还咳出血来。然后有一晚身体发烫得厉害,整个人汗津津的,睡得糊糊涂涂。我们都吓坏了,送到城里,找萨满大人看了一下。萨满大人说她染上了肺痨,而且是病入膏肓,已经是治不好了,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结果没过几天,她便死了。我丈夫彻底疯掉了,他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猎人,他只跟畜生打交道,他不会跟别人说话,他只会跟奈特莉说话。奈特莉死后,我丈夫便像失了魂一样,到处乱喊乱闹······后来有一天晚上,他惊醒了我。我发现他杀了他的阿大阿娜,还把我们两个儿子都杀了。他拿着血淋淋的刀子,本来也想把我给杀掉的,但他那双像狼一样的,发着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断地喊着‘奈特莉······奈特莉······奈特莉······’后来便一个人跑掉了,跑进夜里头,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了······”
“莫阿娜,你为何觉得,你女儿奈特莉是因你而死的?”
莫阿娜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因为奈特莉悄悄地跟我说过,她说她希望我在家陪着她,不用我干活,她会来照顾我。那牧主吝啬,其实我做帮工赚不了多少钱。我若是留在家里头,和她一起操持干活,她便不会那么劳累,便不会生病死去。唉,真的,那缝缝补补的活儿,能赚到多少钱?就我这小心眼,害死了奈特莉,可怜的奈特莉······圣女大人,您说,天神大人会原谅我吗?”
看着莫阿娜悲愧的泪容,赫拉不禁为之动容。
她自己也有女儿,她也对女儿有愧。
都是孩子,何苦要诞生在自己这里,跟着自己去受苦呢?
赫拉抬起她的手,一手轻抚在她的手背上,感动道:
“你爱你的孩子,你时时为你的孩子祈祷,天神大人就一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谢谢,谢谢圣女大人!”莫阿娜泪流满面。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我没什么打算。只要天神大人能原谅我便好。圣女大人,我死后,也可以上天葬台,对吗?”
“当然可以。你对天神虔诚,你对天神祈祷,你对天神之民善良,你便可以魂入天堂。”
“好,那便好,那便好。”
莫阿娜再次弯腰伏地磕头,磕毕,便起身离去。
赫拉看着她那茕茕独独的背影,无限伤感。
她又想起了白华。
她在安慰别人,谁又来安慰她呢?
她心中打定主意,只要白华能醒过来,她便用余生来好好陪她。
“······圣女大人。”
“怎么了?”
“方才那位忏悔者,刚刚跳崖自尽了。”
“什么······”
赫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给她一个天葬吧。”
“圣女大人,恐怕无法对她进行天葬?”
“为什么?刚才我还跟她说了,她的愿望就是天葬呀。”
“天神有规,凡是私自轻贱生命之人,都无权天葬。”
“什么天神,明明就是四祭司定的规矩。”
“圣女大人?”
“······你们退下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侍女皆离开后,空落落的告解堂又只剩下赫拉一个人。
堂子很大,却如笼子。
是日,约摸正午时分,吉娜一行人便来到了圣坛山下。
她仰头一望,便看见高耸入云的圣女殿。
山道上,全是跪拜而行的信徒们。
山道口,还有两列军兵守卫着。
吉娜三人一踏进山口,他们马上举铤拦住。
“来者何人!”
“我是迦顿国公主吉娜,来这里找圣女大人。”
“今天是告解日,要见圣女大人,必须行五体投地之礼,跪拜前行!”
“我与圣女赫拉乃旁亲,你去通报一下,赫拉大人自会召见我了。”
“圣女大人已断情绝欲,无亲无故!世人皆可见圣女大人,凡见者必行五体投地之至上敬礼,以示心中之诚!”
吉娜不耐烦道,“赫拉大人是我的姑母,我见一面都不行吗?”
军兵怒目圆睁,“不是不行,而必须一步一磕,跪拜前行!”
“你!”
“这位大人,”徐如鲣放缓语气道,“我们要事急迫,且与赫拉大人相关,还望通融一下。”
“不行!若特权横行,那圣城何以中立于西域诸国?若人分九等,那圣城如何取信于信徒?在我们圣城,没有贵族与平民之别!”
军兵说罢,手臂往后一伸。吉娜三人往他身后方向一看,所有伏地休息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眼里充斥着不满和轻蔑。他们有的衣冠蓝缕,有的衣着华贵,但无一例外都要一步一磕。
西乞蝶忙说道,“公主殿下,徐大人,我来磕拜,你们便跟在我后头,如何?”
“不可!谁要见圣女大人谁就得行敬礼!三人要见,三人都要磕拜前行!”
吉娜无可奈何笑了笑,心下坦然,“我来吧,你们在这里等着。”
“公主殿下,这······”
“徐公公,蝶,记住今天。以后我要告诉华元祺,说我为了他跪磕上圣坛山,他若不信,你们两个可要作证。”
“公主殿下,我跟你同去!”
“不,蝶,这是我为华元祺做的,也只能是我一人为华元祺做。”吉娜微笑道,“如果以后你也有了爱慕之人,你也可以这样子做。但现在,我只希望我一个人。”
西乞蝶含着泪,感动地点了点头。
吉娜仰起头,望着险峻的山势,曲折的山路,心里竟有一丝欣慰。
“这下子就是你欠我的了,华元祺。”
念头一定,吉娜随即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先是举过于顶,然后秉持心胸,最后双手一摊,掌心向上,同时弯腰伏地磕头。
她就这样一步一磕,在山道上缓缓前行。
从小受到中原礼教,以及华元祺的影响,吉娜并不是彻底的圣城信徒。和陆载华元祺一样,她对待天神萨满也是“不语不痴”。但此刻的吉娜,脑袋空空如也,唯独秉持着一个强烈的念头——救出华元祺。初初不利落的动作渐渐娴熟起来;那崎岖陡长的山路,映在她的眼中也从望而却步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如磐石的笃定。磕拜是顺其自然的,跪行是顺其自然的,呼吸是顺其自然的,目光所至是顺其自然的,她忘记了周围的信徒,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忘记了自己。
一忘我间,天便黑了。
路,还有一大半。要跪磕至圣女殿,不眠不休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信徒们都铺席于山路间,日落而息。
寂寂渺渺的山腰上,声音似化成一道幽秘的氤氲,悄悄地潜伏在夜间。
唯独一声声沉沉木木的磕头,“笃”、“笃”、“笃”,敲奏着夜里的宁静。
信徒们都疑惑地看着,这位孑然一身,身无外物的公主还在顿首前行。
圣女殿早已消失不见了,与其冒险夜行,倒不如明日复来?
吉娜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心中没有什么圣女殿,她只想找到赫拉,让赫拉以其圣名去救出华元祺。
既然他们用一个国家的恶念去诬陷一个人,那她就用一个国家的信仰去正名。
“笃”,头破,“笃”,膝破,“笃”,手破,她身上全是一滩滩血印子。
弯过一道山口,这位公主发现,她并不是独行者。
有不少信徒也在夜间苦苦前行。
世间总有无独有偶,世上多是未竟之事。
偶遇与结伴,终归踽踽独行。一轮光阴旋转,天微微亮时,吉娜终于来到了圣坛山山顶,那飞突的悬崖边,那座圣光四射的白色城堡。
“华元祺······”吉娜力竭不支,泪眼婆娑间,晕倒在地上。
待她醒过来时,眼泪已化成诗,映放着一缕缕阳光,阳光里的诗,诗里的阳光。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乞蝶的唤声。
“吉娜!吉娜!醒醒吉娜!”赫拉的唤声。
吉娜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赫拉、徐如鲣、西乞蝶都在看着自己,身边还有圣城尔撒、阿丹、穆萨、诺亚四位祭司。
“阿帕······啊,还有四位祭司大人······”
吉娜欲从毯子上挣扎起来,想向四位祭司致礼,花须皆白的穆萨祭司忙说道,“吉娜公主不容多礼了。殿下是体力透支,再加上这几天操劳过度,所以身子十分虚弱。还望公主要好好休息,身体为上。”
吉娜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伤痕全无,如换新肤。
“我,我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么,怎么身上的伤······”
“呵呵,公主殿下问得好啊。”毛发黑盛的诺亚祭司一手捻着满嘴黑须,一手摊开,忽见掌间闪耀着斑斓之光,渐渐幻化成一朵七色彩瓣莲花,众人皆是惊奇。
诺亚祭司笑道,“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世间诸相皆为空相,或许,圣坛山,圣女之殿,乃至整座圣城都是吾之相术呢。”
“这······”
“哈哈,吾之妄言,诸位不必在意。公主殿下不辞万苦,来到圣城找圣女大人,可是为了华公子华元祺一事?”
“不错······阿帕,圣女大人,我求求你救救华元祺!”
“吉娜,你放心。”赫拉义愤填膺道,“刚刚徐公公已经将事情尽数相告。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出面相救。兹事体大,岂能让华公子蒙受不白之冤,让这帮恶人把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
“哼!这件事情圣城早就有所耳闻!若不是师兄阻拦,吾早已手擒那帮狂徒,那些库诺人就不用受虐惨死,华元祺也不会受人诬蔑,其时西域祸端何来?!”
说这番铮铮顿挫之言的,正是面相白净,光头无眉,眼瞳透澈的阿丹祭司。
吉娜大疑道,“那为何······”
“事情并不是吾师弟说的那么简单。”银发飘飘的尔撒祭司打断道,“这里是西域圣城,吾等是受万人敬仰的圣城四祭司,吾等的信徒遍布西域诸国,多少双眼睛看着圣城啊!事情发生得突然,如果圣城从中插手,救下华元祺和库诺人,若那些库诺人还是会诬陷华元祺,那吾等应该怎么办?难道顺民之意,杀了华元祺吗?阿丹师弟,汝可以回答吾这个问题吗?”
“那便视真相如何了!若华元祺真的残害库诺人,那理应该杀!若华元祺是遭受了诬陷,那吾便找出真凶之人,还公道于华元祺,还真相于迦顿万民!”
“阿丹师弟啊!你现在这番语气和当时陆载说的一模一样啊!都说了他们是愚民!愚民!何为愚民啊!都是受一时意气而用事,极易因集体情绪而狂躁,毫无耐性和理智可言!家人已死,他们不会等着吾等去抓真凶回来,再行定断。他们既然心里头认定了华元祺,那便是华元祺。一个人的诬蔑是诬蔑,万万之众的诬蔑便是真相!”
“师兄的意思是,让吾等吞声哑言,隔岸观火,静待真相湮没么!”
“阿丹师弟!”
“阿丹师弟,公主殿下在此,汝且莫动怒。”穆萨劝道。
阿丹虽是满脸怒色,但也向吉娜低头致歉,“失礼了,公主殿下。”
“不,不是,”吉娜慌忙看着尔撒祭司,“尔撒大人,您的意思是,圣城······”
“不错,圣城不会干预此事。就连圣女赫拉也不能出面救华元祺。”
吉娜和赫拉等人都大出意外,面面相觑间,赫拉忙问道,“尔撒大人,这究竟是为什么?华元祺从小便在迦顿皇室里长大,其品性善良,为人正道,他绝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情啊!他肯定是被人嫁祸的!他是无辜的呀!”
“理由,吾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尔撒道,“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圣城。若吾等出面救下了华元祺,华元祺身上罪名未脱,库诺人乃至整个迦顿民众对其的愤怒都会引至吾等身上来,这不是引火上身吗?这些愚民不会听吾等的解释,只会问一句话,圣城为什么要救华元祺?若华元祺不是罪人,那谁又是罪人?诸位,信心中应信,这需要长年累月;毁心中本信,却只需要一瞬间呀!”
“大人的意思是,”赫拉顿觉浑身寒意,“为求自保,所以不救华元祺吗?”
尔撒闭上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也是,可以容忍一个失去贞洁的圣女,又为何不能见死不救呢?”赫拉恨恨道。
“赫拉!唉,”尔撒睁开眼睛,“吾是说圣城和汝都不能出面救华元祺,但并没有说华元祺必死无疑。吾等救不了,自然有人救得了。”
“谁?”赫拉和吉娜异口同声问道。
“陆载。”
听到这两个字,本是满心期待的两人又泄了气。
徐如鲣也是无奈一笑,“莫非尔撒大人有所不知?陆载因救治白华姑娘而陷入昏迷之中,一天三天醒不过来,恐怕赶不上王爷的绞刑啊!”
“就是,陆载现在都自身难保,他怎么救华元祺啊!”吉娜烦躁道。
“他会醒过来的,他必须醒过来。根据吾之占卜,他是救世之主,他便一定会醒过来。而且,吾昨日来梦,梦见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会救下华元祺。吾等西域萨满,是没有面具这般巫具的。吾等脸上潜藏的图腾,便是相当于中原巫觋的面具。因此,救华元祺的,一定是巫觋······”
“而陆载的面具,又刚好是黑色的······”吉娜惊叹道。
“不错。所以,吾说陆载一定会醒过来。”
有此一番话,吉娜等人顿时有了点希望。
“哈哈哈哈,”诺亚笑道,“那看来公主殿下找错人了,应该去白虎城,找西乞无冥,看看陆载的状况。”
“对!”吉娜马上蹦了起来,“我们马上去白虎城,去找陆载!”
尔撒瞄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赫拉,叹气道,“圣女也想跟着去,去看看白华姑娘,对么?”
赫拉忙抬起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期待。
“师兄,”穆萨道,“就让圣女去吧,这几天吾可以代替圣女接见告解者。”
“汝心不在于此,三心两意听人告解忏悔,岂不是伪善?去吧去吧。”尔撒笑道,“吾只希望圣女不要觉得吾刚才之言,是冷血自私的便好。圣女到圣城外,也需慎言慎行,可不能忘了自己是圣城圣女啊。”
若是在以前,赫拉会由衷地感激尔撒。
但此时此刻,赫拉看着尔撒那副慈祥的笑容,直感寒心。
所以,现在也需要她来唱一场戏吗?
“谢谢尔撒大人。”赫拉低头致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事不宜迟,当即准备出发去白虎城。”
“好。公主殿下身体亦无大碍,你们便退下准备吧。”
待吉娜和赫拉他们退去后,一直憋着气的阿丹愤而甩袖,也欲离开。
“阿丹,汝要去哪里!”诺亚喊道,“汝别忘了,汝可是圣城祭司!”
“圣城祭司又如何?尔撒师兄此举,实在是令人寒心!”
说罢,阿丹忿忿离开。
“阿丹师弟!”
“诺亚师弟,”尔撒摇摇头道,“让他走吧。”
“阿丹师弟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还请师兄见谅。”穆萨道。
“说得好呀,他那双眼睛里,的确装不进一粒沙子啊。”
“只不过师兄,吾心中亦对此事有所疑惑。”诺亚道。
“什么疑惑?莫非汝也不能理解吾的一番话?”
“自然是理解的。只是这华元祺非一般人。他是晟国的皇子,若他真的死了,晟国很有可能会打破两国和约,进兵西域。师兄之前占卜而得,西域不久之后将有兵祸,可否就是指······”
“不错,应该就是指这次了。所以,吾先前才会对陆载说,希望陆载可以拯救迦顿,拯救西域。唉,不过真没想到,这陆载为白华治病,竟然也是生死一线······”
穆萨忙道,“这是吾之失职了。吾一直以为这赫拉之女是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有料到,陆载竟然想到了换血之法。医者,是乃仁术也。这陆载以命相救,实乃大仁啊!”
尔撒眉头一凛,摇摇头道,“穆萨师弟谬言了,这样叫大仁?实乃自私也!身为一个巫觋,陆载不事卜筮之术,如何得知命运大势?若不知命运大势,又如何识其位,谋其政?不识自身,又如何行事?吾已经提点过他,说他是吾等寻到的救世之主,他却不认不知,偏偏要舍命去救一个女子。这不是荒谬吗?假若就是为了这个女子,而害得迦顿亡国,汝等说说,此责谁负?!”
两位祭司听后心中一惊,诺亚忙问道,“穆萨师兄,这陆载会不会醒过来?”
“唉,恐怕凶多吉少。”穆萨摇头道,“就算天命不弃,也绝不可能是这几天啊!”
“啊,那尔撒师兄这······”
“无论他醒不醒得来,华元祺活不活得下来,都是天命之数。华元祺若真死了,可能还是好事。”
“好事?”
“对啊,库诺人和班塞人之间这种无缘无故,从娘胎里一生出来便注定是世仇的恨,最是深恶痛绝,最是混乱不堪,最是令人头疼。华元祺一死,库诺人或许会遭受灭族,这样一来,奎城一带岂不是动乱止息了吗?吾等之西域岂不是又少了一些混乱?”
尔撒微微一笑,“吾等就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