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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国王厉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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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王像一条胖垮垮的狗一样,盯着地上的衣裳。

    他猛地一扑过去,然而却不如狗那般灵活,直面撞到了地上。一阵晕眩间,他摇摇晃晃地爬着,叼起那件衣裳。啊,顿觉香气扑鼻,令他全身上下都酥酥的。

    “赫拉······赫拉······赫拉······”他轻声吠着,学着狗那般高抬腿轻落摇尾巴地爬过来。他果真有一条尾巴,一条像芦苇一样的毛垂垂的尾巴。他爬到床边,又轻声吠着“赫拉······赫拉······”

    国王凑到床边。一个人影从床上下来,一手拾起衣裳,一手摸了摸国王的头发,然后优雅地走了出去。国王忙摇着尾巴,更准确来说是摇着屁股,滑稽地爬着,紧紧地跟在那人影后面。

    那人在桌子面前坐了下来,吃着什么,喝着什么。国王也在桌椅间转悠,伸出舌头喇喇着,满心期待着赐食。

    “噢,一个狗,叫哈力克,或者直接叫国王陛下,这两个多适合狗的名字啊!”那人赞赏道,“我想肯定有人会这样给狗起名吧,把狗叫做国王陛下,那主人又算什么,神吗?哈哈哈哈。”

    国王也咧嘴笑了。他不知道狗是怎么笑的,他只能以人的方式笑了。

    那人把一杯葡萄酒喝光后,注视着手中那绿幽幽的杯子。

    “都说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我喝完了也没觉得酒有什么变化,人真只会自欺欺人。他们还说夜光杯玉琢而成,盛烫酒不炸,斟冷酒不裂,碰击不碎······”

    话还没说完,她便杯子摔在了地上。地上铺了毯子,杯子自然安然无事。

    可她又狠狠地一踩,两踩,踩了三下,杯子发出啪啪啦啦碎掉的声音,像焰火下的柴木,像一刹那的焰火。

    “还不是碎了。”只听见那人冷冷道,“国王陛下,吃掉它吧。”

    国王有点无措,寻思着狗的反应,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地上的碎片。

    “赶紧吃掉它,这是你今晚的食物。你喜欢吗?”

    国王欣喜激动地点了点头,自己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食物!他忙张开嘴,吃咬着地上的碎片。没想到,那碎片轻轻一咬,还有鲜红而充足的汁液喷洒出来,简直是鲜美多汁啊。他眼睛发直,更加贪婪地,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吗,国王陛下?”

    “好吃!好吃!”国王对着坐在左边首席的赫拉,边淌着口水边傻笑着说道。

    “国王陛下!国王陛下!我们可是在朝会上,国王陛下!”赫拉忙唤道。

    阿里娅也大声喊道,“国王陛下,醒醒!国王陛下!”

    国王打了一个冷战,全身抖了抖,似乎回过神来。

    侍女忙走过来,擦掉国王的口水,正欲离开,被国王拉住。

    “等一下,把那块布给我!快点!”

    国王拿过那块擦口水的布,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哈力克,”赫拉向着国王探出身子,小声道,“我们在议事,能否专注点?”

    “好,好,议吧,议。”国王大喊道,“议到哪里了?”

    阿里娅回答道,“说到赫拉长公主不再当圣坛山圣女了。”

    “不当圣女了?为什么啊?”

    “因为我不配当这个圣女。”赫拉落落大方说道,“不错,白华就是我的女儿。我已经欺骗了百姓二十多年,我不想再欺骗下去了。”

    “赫拉殿下真是潇洒坦荡,说不当圣女就不当圣女,说欺骗百姓就欺骗百姓。”西乞一恪揶揄道。

    “西乞一恪!现在恐怕还轮不到你说话吧!”吉娜冷冷道,“若不是国王陛下对你格外开恩,你现在还在吃牢饭呢!”

    “呵呵,公主殿下这话说得,”西乞一恪刚刚从地牢出来,衣衫脏污,只见他站了起来,袖子微微摆动,竭力摆出一副儒士模样,“我是王国的律法大臣,我不说话谁说话?难道叫一个只会跑商和勾汉子的刁蛮公主说话吗?”

    吉娜怒得拍案,“你说什么!你在说哪个刁蛮公主!”

    “哼,谁回答我,我就说谁!”

    “你!”

    华元祺忙走过来拉吉娜坐下,劝慰道,“朝堂之上,没必要跟他吵······”

    “你放手!你也是农政大臣,他这样子说我,你一定都不生气吗?!”

    “呵呵,华公子,我真替你往后的日子担心啊!”

    “你!你看看!他又说了!”

    “唉,吉娜,你身为公主殿下,何必跟一个手足不便的人较真呢?”

    “华元祺你!”西乞一恪听到这句话,青筋突显,身子微微发抖。

    “啊啊啊,吵架了!吵架了!”大王子海拉提害怕道。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阿里娅无奈道,“这是议事的地方,不是大家吵架的地方。一恪先生,白华乃赫拉殿下之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很快全西域都会人尽皆知。殿下辞掉圣女一职,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我们可以把白华囚禁起来,或者把她杀了!”

    “你应该不敢杀白华姑娘吧?”这时陆载冷笑道,“你若可以杀她,早就杀她了。你是对她有所求,或者另有目的吧?我想如果她死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你又算什么人!一个客人,还能在朝堂上说话?”西乞一恪恼羞成怒道。

    陆载这番话,着实让西乞一恪浑身冒冷汗。

    因为他说得对,白华绝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西域!

    “本公主想提醒一下一恪先生,”赫拉道,“我就算不是圣女大人,也是王国的长公主。你想要长公主的女儿死,这算是大逆不道吗?”

    西乞一恪长吐一口气,站起来对着赫拉致礼,“请殿下恕罪,刚才的确是小人失言。”

    “自知失言最好,本公主暂时不会怪责你,毕竟还有事情有求于先生呢。”

    “公主殿下请说。”

    “我从陆载大人那里得知,白华身上有血虫蛊伤命。要去此毒蛊,除了仰仗于陆载大人的医术外,还要西乞家的大家长西乞无冥的祝由之术相助。然而听闻西乞无冥近年来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不知道先生可否为我们找到西乞无冥?”

    “家兄行踪飘忽不定,如神龙之尾,恐怕我也······”

    “唉,可怜的白华姑娘啊······”陆载长长地叹了一声。

    “······不过,可以去我的领地白虎城看一下,家兄也有可能已经云游回来。”

    “很好,那我们明日马上启程白虎城。”赫拉向着国王,“国王陛下,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相议的吗?”

    国王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那块有口水的布,被这下一问,又是一惊,“相议?没,没有,都,都退吧!”

    朝堂之后,陆载跟着阿里娅,来到她的居室。

    “赫拉大人真的可以辞掉圣女一职吗?”陆载问道。

    这一路上,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人们对圣女赫拉的信仰。

    阿里娅淡然道,“没关系。无论辞掉与否,她都是迦顿人心中伟大的圣女。至于圣女的女儿,我编一套说辞就行。不过,赫拉大人现在不能随你和白华姑娘去白虎城。”

    “为什么?啊,是因为还不能让别人看见她和白华姑娘在一起。”

    “不错,在此事解决之前,赫拉大人还是我们西域的圣女。我会劝赫拉大人暂时留在迦都或者返回圣城。”

    “好吧,还有一事,我心中有点疑惑。”

    “陆大人请说。”

    “国王陛下最近身体是否抱恙?”

    “国王陛下?”阿里娅诧异道,“何以有此一问?”

    陆载捋了捋眉毛,“鉴于今日朝堂之上······”

    “哦,原来如此。今天陛下确实奇怪了点,我也从没见过这般的国王陛下。”阿里娅想了想,“不过也说得通。陛下本来就对赫拉公主有爱慕之意,这么多年没见,一时激动也可以理解。”

    “姐弟之间,爱慕之意?”

    “嗯,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觉得,有人利用这一点,对国王陛下下了咒。”

    “对陛下下咒?大人觉得是什么咒呢?”

    “强化执念,应该是厉念咒。”

    “这······”

    “而一恪先生在国王陛下有恃无恐,恐怕是他下的咒。”陆载想到西乞一恪没有手臂,目标宿主若是抵抗的话难以施咒,“要么就是他的儿子西乞麸。”

    “大人问这些,意欲何为?”

    “如果国王陛下真的被下了厉念咒,我理应为陛下除咒。”

    “不必了,没有这个必要。”阿里娅果断摇摇头。

    陆载有点吃惊阿里娅的反应,“没有必要?那可是国王陛下······”

    “呵呵,我想陆载大人也体会到了,”阿里娅苦笑道,“这个国家,没人会管国王陛下是谁,陛下怎么了。以国王陛下的能力,他也根本不可能治好这个国家。”

    听到此话,陆载只得尴尬地捋了捋眉毛,“这话从阿里娅大人口中说出来,真是有点意外啊。”

    “我忠于迦顿,我忠于迦顿的国民,因此也会忠于迦顿的国王。”阿里娅无奈道,“只是国王软弱无能,为人臣子又有什么办法?他唯一的功德,便是生下三王子努尔殿下。只可惜努尔殿下现在在晟国。如果他回不来,那么我国未来储君可谓令人担忧。海拉提和他父亲性格一模一样,难堪大用;迦帕尔崇晟媚外之人,恨不得对晟国俯首称臣。两王子都不是当国王的料啊。”

    阿里娅走出阳台,眺望着遥远的东方,眼睛发亮,“未来的储君,本应属于迦顿百年一遇的天之骄子努尔。若是努尔此刻尚在迦顿,我恨不得杀了国王,提早让他登上王位,以重振我迦顿国力国威!”

    陆载瞄了瞄阿里娅的表情,心里不禁担忧起来。

    “真是世间我执皆成咒啊。”

    “总而言之,宫中的事情,陆载大人不必操心过多。”阿里娅叹气道,“倒是迦顿即将要来的战争浩劫,还希望陆载大人多担待一下。”

    “战争浩劫?”

    “尔撒大人没有对大人说吗?不光是尔撒大人占卜后得知,我想全迦都的萨满,无论是夜光星象还是卜筮之法,都占卜出迦顿未来将有一场大灾难。而我占卜得知,这是一场战争。”

    阿里娅向陆载弯腰致礼,“大人和努尔一样,也有非凡之相,也是天之骄子。若战争真的爆发,阿里娅希望大人再一次勉力而行,挽救迦顿百姓。”

    “阿里娅大人请放心,”陆载也致礼道,“定当勉力而行。”

    “好,”阿里娅唤道,“蝉。”

    西乞蝉掀起一道珠帘,走了出来。

    “大祭司大人。”

    “西乞姑娘。”陆载问候道,西乞蝉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这个”陆载胡子剃了,头发梳了,顿时变得光芒四丈,简直将她这个只能在夜间鸣叫的小蝉照得睁不开眼睛。

    “之前是我有眼无珠,以为大人对赫拉别有用心,才叫徒弟去监视大人。现在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陆某也是理解的。”

    “蝉,从今天起,你正式是陆载大人的夜间守卫。晚上一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大人。平常你不用再向我禀报了,直接听令于陆大人。”

    “是。”

    从阿里娅住处离开后,陆载和西乞蝉前往居住的院子。

    一路上,西乞蝉都紧紧跟在陆载后面,一声不吭。当陆载回头的时候,她便马上低下一点头,持手站在一侧。

    “西乞姑娘,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回禀陆载大人,蝉并没有拘谨。”

    “唉,好吧。”陆载无奈地捋了捋眉毛,“你需要进去打一声招呼么?”

    西乞蝉抬起头,这才发现眼前西乞一恪的居室。

    自己来过无数次这里,竟然这一次毫无察觉,为什么呢?

    “蝉不是很明白大人的意思。”

    “那天我跟踪着你,你先是跟西乞一恪说我的情况,再去到阿里娅那里的······”

    西乞蝉大惊,忙单膝跪了下来,“请大人恕罪,蝉不是有意冒犯大人······”

    “我没有怪责你的意思,你自己也说过,算是西乞家的人嘛。快起来吧。”

    “大人竟然还记得。”

    “所以你要进去吗?”

    “······不,不用。”

    西乞蝉站起来后,两人正对着面,陆载才发现她眼袋下面黑深深的一抹。

    “你白天睡得不好吗?黑眼圈这么严重?”

    “我们晚上不能睡觉,都会有黑眼圈或者红眼袋的。而蝉刚刚睡醒。”

    “你的村子有名字么?在哪里?”

    “就叫西乞村,在白虎城那里。”

    “太好了,我们明天到白虎城,顺道去村子里看一下。虎祭之人竟然晚上不能睡觉,这念咒实在太奇怪了。”

    而且,当陆载向生死簿问诛族咒时,生死簿出现虎祭一词;当问虎祭时,生死簿什么都没出现。

    “大人还记得······”

    “当然记得,走吧。”

    西乞蝉本来想说一句,“不必劳烦大人费心”之类的话,但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不管陆载费心与否,他都不可能褪除这个咒,谁也不能。

    可能这是她们这些虎祭幸存者的命数吧。既然活了下来,就必须付出代价。

    回到院子,四善和夏朵一大一小正在水池边追逐着。白日正午,阳光大盛,整个水池子发出耀眼的光芒,水面如泛起光彩照人的珍珠。

    陆载径直走向居室,西乞蝉站在门口一侧背对站着。

    门没有关上,里面传来了声音。

    “赫拉大人······”

    “嗯,你快看看白华怎么样了。”

    “赫拉大人······”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赫拉大人真的如别人所说醒过来了吗?这位陆载大人真的除咒成功了?”

    她有点难以置信,但内心又充满期待。她慢慢地转过头,向着屋子里瞄去。

    果真有一位女大人在房间里,炕铺上还躺着一位年轻的姑娘。她虽然没有见过圣女,但看着那大人的服饰,应该就是长公主赫拉。

    这么说来,他真的成功了,他真的褪除了赫拉大人身上的诅咒。

    二十年的诅咒都可以祛除,那她的,村子岂不也是可以······

    她心里有点激动,刚才大人不是说,到白虎城要顺道到西乞村看看吗?

    那个不会只是嘴上为了礼貌说说而已吧?

    要不确认一下?是否应该郑重地拜托一下?

    不,她实在是太激动了,脑袋滚烫烫的。

    “欸,你是谁?”

    “她是保护我们的守卫。西乞姑娘,怎么了?”

    “呵,配给你的守卫也长得这么漂亮啊。”

    “所以我就说嘛,我当时我就说······”

    听着这些声音,她猛地一愣,陆载大人和赫拉大人竟然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啊,她自己竟然无端走了进来!

    “我,我······”

    “有事不妨直说。”陆载笑道。

    又是那两个惹人的小酒窝,她脑袋发直,把心一横,跪了下来。

    “西乞姑娘,你怎么了······”

    “蝉,恳请陆载大人,为西乞村除咒!”

    “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呢,快起来吧!”

    “只要大人答应帮忙,蝉愿意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服侍大人!”

    “哎呀,你无需如此,我答应你便是,快起来吧。”

    “不,大人得要,得要郑重答应我,我才会起来!”

    她一颗心狂跳,激动得眼眶里都溢出了泪水。

    “好,我答应你,我会帮你和你的村子除咒。快起来吧。”

    陆载扶起她,苦笑道,“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她又看见了他,一个下巴干净,头发整齐的,光芒万丈的他。

    原来,冲破夜里梦魇的第一道光,不是阳光,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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