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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西乞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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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到灵间了吗?他终于死了?他终于可以化灵自由活动了?

    他使劲地动了动身子——还是只有脖子回应他。

    除了亮光,还响起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水克火,火克金······咦,怎么这里又写着金旺火衰,火受金克?真奇怪。”

    “凡事物亢极则乘,强而欺弱,相克太过······所以火受金克,这种叫亢乘?”

    这女孩叨叨半天,声音虽好听,但全是错误认识。

    他终于忍不住了,喊了一句,“错了。”

    “······我怎么听见有人说话?这里不会有怨灵吧?不管它不管它,身正不怕影子斜,西乞圆圆,你可以的,你是最棒的!”

    “······”

    那叫西乞圆圆的女孩继续翻书念道,“火旺水衰,水受火克。哇塞,这亢乘也太厉害了!”

    “错了。”他还是按捺不住,“错得离谱。”

    那女孩不说话了。屋子里一片沉寂。

    他也看不到女孩。眼角余光下的火光渐渐熄灭。

    “可能是吓跑了吧。”他心想道。

    他重新闭上眼睛。

    但没多久,他又感觉到眼前泛起亮光,眼皮还有一点温暖。

    他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有一双大眼睛在盯着他······

    “啊啊啊啊啊!!!”

    他喊了出来,她也喊了出来。

    “鬼,鬼啊!有怨灵啊!”她吓得跌倒在地。

    “你才鬼,你才怨灵啊!”西乞槐骂道,“我,我还活着!”

    其实,他和鬼,和怨灵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西乞圆圆走到窗户拉开帘子,阳光一下子窜进来,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西乞槐眯着眼睛,大骂道,“你有病啊!关窗户,关窗户!”

    西乞圆圆叉着腰,脸凑近西乞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搞得西乞槐脸都红了。

    “你,你看什么!”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研师大人的儿子,西乞槐!”

    “你怎么知道?”

    “研师大人天天都在研究你的病啊。”

    “我这不是病·····我是残疾。”

    “管他是什么,我相信研师大人能治好你的。”

    呵呵,挺乐观的小姑娘。在她可爱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忧伤的痕迹。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巫研司?”

    “哈哈,师兄你好,我叫西乞圆圆,是研师大人新收的徒弟。”

    “哦,你好。”

    “对了,师兄你刚才说我错了?”

    “······对。金旺火衰,火受金克;火旺水衰,水受火克,这些五行现象不叫亢乘,叫反侮。意思是反性相克。原来水克火,倘若火旺水衰,那就变成火克水。而你所说的亢乘,是指相克太过。凡事物亢极而乘,乘指乘虚侵袭,强而欺弱。比如你拿水救火。本来是小火,你却用一湖子的水,结果反而淹了房屋。这意思是用法术不能相克太过。”

    西乞圆圆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把书放在西乞槐眼前,指给他看,“可这书上说······”

    “你拿远点!哎,你看的这两页,中间还有一页,用糯米粘住了······”

    西乞圆圆慢慢翻开,“还真是!谁这么恶心!”

    西乞槐苦笑一下:就是他粘的。

    “果然师兄就是师兄,”西乞圆圆捶了一下西乞槐的肩膀,“一听就知道错了,真厉害!”

    自己厉害吗?西乞槐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呵呵,我是没有知觉的,你不用如此表达善意······”

    “你没有知觉?哈哈,我懂了。”

    西乞圆圆轻轻捏了捏西乞槐的脸,后者一下子涨红了脸。

    “你做什么!”

    “哈哈,疼不?”

    “······不疼。”

    “竟然不疼?好咧!”

    西乞圆圆使劲捏了捏西乞槐的脸,西乞槐疼得叫了出来。

    “你!”

    “哈哈,这回疼了吧?”

    虽然疼,但西乞槐感到一阵爽意。

    生命的爽意。

    “你每天除了睡觉,就不干点别的?”

    “除了睡觉,等死,我还能干什么?”

    “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干啊!你可以看书,你可以唱歌,你还可以安安静静想很多很多有趣的事情。”

    西乞槐凄然一笑。说得真轻巧,躺着的人不是她。

    “欸,师兄,不准你露出这种笑容!”

    “我,我有笑吗?我什么笑容?”

    “就是下一秒就要唉声叹气的笑容!”

    西乞槐很想反驳她。但一看到她那天真烂漫的样子,自己也就说不出口了。

    何必反驳?她就像窗外的阳光,灿烂无比;他就像冬日的怨灵,黯淡无光。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无法互通理解的人。

    但她偏偏要走进他的世界,给他一缕光。

    从相遇那天起,西乞圆圆隔三岔五往屋子里跑,还想出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点子。

    她在床边搭了一个木架,木架撑着一个微微倾斜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放着一本书。如此西乞槐就可以看书了。那怎么翻页呢?木桌旁靠着一根类似“不求人”形状的木条,一直垂到西乞槐的嘴边。西乞槐只要咬住这根“不求人”,那就可以用嘴翻书,真的“不求人”了。

    多么好的装置!母亲都笑得嘴不合拢!这是出事以来,母亲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本来西乞槐不想这样看书的——这样看书很滑稽,会被别人笑的。西乞圆圆就故意在他床边念一些传奇小说,偏偏念到关键情节就不念了,就把书搁在他面前,自己回家了。这每次都搞得西乞槐咬牙切齿。没办法,也就只能咬住不求人,看起书来。

    这一看,就又看了大半年。但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了。

    某一天,西乞槐刚看完一本上古巫籍,便喊住西乞圆圆。

    “圆圆,你帮我记一些东西。”

    “我在研究奇门遁甲呢,你等一下。”

    “快点!很重要!”

    西乞圆圆只好拿来纸墨,不耐烦道,“说吧。”

    “你写,有一种巫血叫巫胤。这个巫胤可以治疗任何疾病。巫胤只存在于······”

    “等等!巫胤是什么?胤字怎么写?”

    “你怎么连字都不会写!真没用!”西乞槐烦躁道。

    “你怎么了?谁知道你这个是哪个字啊!”

    西乞圆圆生气地扔下纸墨,气咻咻地走出屋子。

    西乞槐感到无尽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对西乞圆圆,更不应该说她没用。

    没用的,是自己!自己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废人!

    这种想法,并不是当下产生的。从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看着母亲喂自己吃喝,给自己端屎端尿那一刻起,就源源不断地充斥整个脑子。

    像他这种废人,不死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只一次对母亲强烈表示过,他想死。

    但母亲每一次都不回应,只是默默地帮他擦身子端尿盆,给他上符咒,施阵法。

    终于有一天,他情绪崩溃了,对母亲吼道,“娘,我不想活了!我想死!让我死可以吗?”

    “可以。”母亲淡淡道,“那我们一起死吧,反正你若觉得人生无望,那我人生亦无望了。”

    “你何必这样说······”西乞槐哭道。

    “因为你就是我的希望啊。”

    “你就是我的希望啊”这句话,不只母亲说过,西乞圆圆也说过。

    那是在八卦五层的考试前夕,西乞圆圆拿着一大叠卷轴过来。

    “师兄,你就是我的希望了!研师大人说这几道题肯定考!”

    西乞槐瞄了一眼,“都是很基础的题目,自己翻书。”

    “我翻书太慢了!求求你了师兄,一场同门,帮帮我嘛!”

    西乞圆圆开始撒娇。西乞槐也无法抵挡的,就是她的撒娇。

    每次她一撒娇,西乞槐的心都跳得贼怪。

    “这题是,无妄卦。”

    “好咧,这题呢?”

    “归藏。”

    “这题呢?”

    “子午相冲。欸不是,你到底是真过了八卦阶吗,怎么连这些都不会?”

    “哎呀我记不住嘛,哪有师兄你厉害。”

    “你这样当不成大巫的。”

    “谁说我要当大巫了?”

    “你不想当大巫?”西乞槐吃惊道。大巫不应该是每个巫觋的梦想吗?

    “我只想好好过日子,将来嫁给一个爱我的男人,相夫教子!”

    西乞槐脸红了,心里竟有点生乱。

    “你不想当大巫,那你为什么当巫觋?”

    “哎,我姓名里有西乞两个字啊!那有什么办法?”

    “哦,那也是。”

    “师兄呢?师兄一定想当大巫吧?”

    “我,我,”西乞槐苦笑,“我这个鬼样,我当个屁大巫!”

    “当然可以!师兄这么厉害!”

    “我厉害个屁!我连写字都要你帮忙!”

    西乞圆圆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她拿来笔纸,放好纸张,让西乞槐咬住笔。

    “师兄,试试。”

    “不行!”西乞槐吐出笔。

    “你不试试怎么觉得不行?”

    西乞槐重新咬住,吃力地在纸上画了一笔。

    “我就说我不行!”

    “才写一笔就说不行!大巫有那么好当,那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巫了?”

    “这算哪门子大巫啊!”

    “大巫就非要移山填海,诛杀奸邪?著书立说就不能是大巫?那我们那么多的巫籍都是谁写的?”西乞圆圆将笔搁在西乞槐嘴边,赌气道,“笔放这里,你爱写不写!”

    说罢,气咻咻走出屋子;可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西乞槐听到哭泣的声音:“你,你就不能为我写写吗?”

    西乞槐的内心再次颤动。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白纸,慢慢咬起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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