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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求生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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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亡。

    她被千军万马追杀,惊惶恐慌。

    她脑海里萦绕不绝的一句话:跑,一直往前跑!千万别回头!

    而追赶的军兵仿佛故意让她跑远一点,再追上去吓唬一下,再停下来远远看着讥笑。

    如同狩猎。

    但是,最后她还是回头了。

    马蹄声,呼叫声,还有那磨刀霍霍的声音。

    以及迎面而来,那刺眼的寒光。

    她看着这一切,这就是她所归的天命么?

    她逃到一棵独屹在苍茫大地上的枯树下,再也不想如鼠辈般生存下去了。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么?”

    她突感可笑,一种不甘不服气的可笑。

    少时天才,早踏天步,便侍于九州,阿谀帝室。没想到最后竟被区区假冒之君主所弃,落得如此下场。

    可惺忪间,这亡者的归宿竟然还有人影走来。究竟是人还是尘渺,这影子极其颀长,一身朴素的青灰。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根尖细的物事,明亮得有点刺眼。她甚至看到他身旁火光的跃动,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这个影子竟然正在掀起她上半身的衣服!

    “啪”的一声,陆载猝不及防地被这陌生女子扇了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陆载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惊讶地盯着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睛。

    那女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从二善、三善、陆载、四善脸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陆载手上的银针上。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咳咳咳······”

    复生之后第一句话,女子声音沙哑,口干唇裂。

    “你们看你们看!你们仔细看!她的眼珠子是深紫色的!”四善惊呼道。

    二善和三善忙凑近仔细看。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女子避开。

    “还真的是,是深深的紫色。”三善惊奇道。

    “奇哉怪也,怎么会有紫色的眼珠子呢。”四善道。

    女子那双与众不凡的眸子,就如同一颗深邃而晶亮的紫玉,高贵且深远。

    “好了好了,我的眼睛还是七彩斑斓的,你们要不要看啊?”陆载说道,“四善,赶紧去拿点水过来吧。”

    “好咧!”

    “三善,还有面条或者大饼吗?要软绵一点。”

    “有着呢!我去拿!”

    “你,你们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女子吃力道。

    “我们离你远点?我们救你呢,有你这样子一醒过来就打人的吗?”二善看着陆载那发红的半边脸,不免恼道。

    “你打我是应该的。倘若你再不醒来,我可真的要脱你的衣服施针了。”陆载晃了晃手中的银针,然后插回针袋。

    女子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幸好完整无缺,只是斗篷不见了。

    “我的,我的斗篷呢?你们把我的······”

    “哎呀呀,在这!”二善指着女子身边,斗篷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女子脚边,“真是的,搞得我们像什么不安好心的坏人一样!”

    女子把斗篷拿起,有气无力地披在身上,然后紧紧地裹住自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女子昂起头,一副质问的样子。

    “欸,是我们救了······”二善正欲呵斥,陆载却冷不防地跪了下来。

    这就吓到了二善。

    只听陆载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巫陆一善及弟妹二善、三善、四善拜见执事大人。”

    “哥,你怎么······”

    “赶紧跪下来,跟着我念!”

    二善无奈,也只得跪了下来。

    “小民陆二善拜见执事大人。”

    女子紫眸莹动,她的确是昊京方相寺的执事,白华。

    “起来吧。”白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执事?”

    这时,四善捧一碗温水过来,陆载接过,递给白华。

    白华接过碗,尽管口干舌燥,但仍犹豫地看着这碗温水。

    “姐姐,你不渴吗?喝呀!”四善叫道。

    陆载看着便笑了,“二善,你先喝一口吧。”

    “哎,你的疑心病咋那么重呢?”二善拿过碗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白华这才放心,捧着碗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我,我知道了,”白华抹了抹嘴,“你是看到了我的组绶。”

    “不错。”

    “你刚才说你是巫觋?”

    “嗯,偏远山村的野巫。”

    白华又打量了一番屋子,“那我现在是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甘糜城,此处是小巫的医馆。”

    “甘糜城······那,镖队的其他人呢?”

    “镖队?”

    陆载想起来,她是躺在一个镖箱里。

    二善说,“你说的镖队,听闻遭到洗劫了,十几个大活人只剩下骨头,你恐怕是镖队的幸存者。”

    “什么?那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们是在一个湖边发现你的,那时候你正躺在这箱子里。”

    “难道镖队全都?不,不可能!若真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安然无事!”

    “大人也不是安然无事。”陆载说道,“大人是不是服用了曼陀茄?”

    白华点了点头。

    “大人体内的曼陀茄,药效早就过了好几天了。若再不醒来,大人恐怕就真死了。”

    “所以,是你们救了我?”

    “怎么?大人不相信我们的话吗?”陆载笑道。

    白华并没马上回答,她紧紧盯着陆载。

    眼前这位青年巫觋,绝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山村野巫。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掩饰不了他白皙清秀的年轻;而那深邃又炯炯发亮的眼神,又暴露了他年轻脸庞之下的成熟与睿智。鼻梁高挺,轮廓鲜明,厚厚的额发遮掩不住额头的宽广辽阔。他笑起来,两边还有微微凹进去的小酒窝。

    习相术以来,白华相过的巫觋不少,最有感触的莫过于两位最亲密的人。师父阆鸣的面相大气逼人,但颧骨过高,注定劳碌一生;师兄嬴覆的面相高峻英伟,但肤黑目冷,总是神秘莫测。

    而此时的陆载,更是白华心里有感于相的第三个巫觋。他的面相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仿佛让人一览无遗,但又是一望无尽!

    有此等面相的巫觋,岂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白华就更不能相信他了!

    这时,三善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过来。

    “大哥,面我热好了!软绵绵的!”

    陆载接过面,笑道,“执事大人刚刚醒过来,就别再动用巫力了。先吃点东西,要不然饿死了,小巫可救不回来。”

    白华尽管饥肠辘辘,一看见这面马上口舌生津;但还是摆了摆手。

    “怎么?你还是怕有毒?拿来!”

    二善拿过面,吃了几根面条,又喝了一口汤。

    “就算你们不下毒,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白华说道。

    “为什么?大人对我的话,有哪些是心存疑虑的,不妨直说。”陆载说道。

    “曼陀茄药效一过,我便是死人了。你却救得了我,说明了你刚才说谎,药效怎么可能过了几天我都没死。你早就把我救活,但又不给我解穴,便是企图用针刺激我的穴道,来给我下念咒,从而控制我的意识。”

    二善听到这些冷言冷语,心里未免火冒三丈,“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二善!”

    “哥!”

    陆载对着二善摇摇头,二善忿忿把碗一放,气咻咻地走出里屋。

    “三善,你去陪一下你姐吧。”

    “嗯。”三善也离开。

    白华仍继续冷冷说道,“少来这种什么兄妹家人的把戏,”她盯着陆载,“如你这般巫觋,怎么可能屈身在什么平民百姓之家,享受什么凡人天伦之乐。”

    陆载不禁心想,这王巫大人也太执拗了!

    “恕小巫不能苟同大人的全部看法。”陆载苦笑道,“不过大人说我说谎一事,恐怕是真的。救大人的,确切来说不是我。大人体内的曼陀茄,其药性的确过了好几天了,大人本来必死无疑。但是大人又活过来,这并不是小巫医术所为,而是大人身上的咒使然。”

    白华吃了一惊,“你说什么?我身上有咒?”

    “不错,是求生咒。”

    “求生咒?”白华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有什么巫觋可以对我下咒······咳咳咳咳······”

    “四善,再拿一碗水吧。”陆载说道,“那巫力的主人,我也认识。我想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白华激动地问道,“快说!咒主是谁!”

    “当今大国师,阆鸣。”

    白华又是一惊,“师父?!”

    果然,她就是阆鸣膝下最小的徒弟,陆载早有耳闻。

    但应该没见过面,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

    “没错,我敢肯定,咒主就是阆鸣。”陆载言之凿凿。

    “你怎么认识我师父?你怎么知道这咒上的巫力就是我师父的?”

    白华是越来越怀疑陆载了,总感觉他在一步一步套自己的话。

    四善捧着一碗水过来,咧嘴笑道,“漂亮姐姐,原来阆叔是你的师父啊?”

    “阆叔?”白华瞟了一眼四善,又紧盯着陆载,用力喝道,“放肆!你们竟然敢叫当今大国师为阆叔!你们是他什么人?你们怎么认识我师父的!”

    随之白华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载递上水,“别太使劲,你身体还很虚弱。”

    “不,不用你管!”白华一手把碗打掉,木碗子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陆载正捡起木碗子,白华便出手扼住了陆载的喉咙。

    “大哥!姐姐你······”四善正急叫,陆载却轻轻地嘘了一声。

    他把木碗子拿向脑后,“四善,再来一碗。”

    “可是,大哥······”

    “她没有力气,大哥不会有事,去吧。”

    “······好吧。”四善离开。

    白华放下手,呼吸声急促。

    陆载把地上的那碗面挪到白华面前,“你吃点东西,或许会更有力气对付我。你再不吃,这面就糊了。”

    “你,你少来!”白华吃力说道,“你是,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阆鸣的?”

    “我怎么认识阆鸣的······”陆载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恐怕这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他又道,“其实我怎么认识阆鸣,我弟弟叫他什么,对于执事大人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得回想一下,身上这求生咒,是阆鸣什么时候下的。如果阆鸣下得轻巧,连宿主自己都不知道,那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也证明了小巫对大人是绝无欺骗之心。”

    其实白华早就有所回忆。

    临分手前,师父曾一手重重地按在自己的脑门上。师父放开手后,她那时候还感觉到脑门两处太阳穴隐隐作痛。

    一定是那时候,师父对自己下的求生咒。

    为的就是让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强地活下去。

    想到此处,白华的眼角湿润。

    陆载看着白华,“大人这下可相信小人了吧?”

    “你究竟与我师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连他的巫力都能判断出来?”

    白华紧紧地盯着陆载,犀利的眼神好像要把陆载吃了一般。

    “对师父如此熟悉的人,要么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要么就是他最大的敌人!”白华竭力地说出强硬的语气,“你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大人认为呢?”

    “我不认为大晟堂堂大国师,会与什么山村野巫交朋友!”

    “那证明我没资格当阆鸣的朋友,”陆载笑道,“更没资格当他的敌人。”

    四善又捧来一碗水,眼睛都不敢瞅白华了,待陆载接过来,他就一溜烟地跑了。

    “大人需要我银针试毒么?”陆载笑着递给白华。

    “不用了,”白华接过碗,“若是你银针有毒怎么办?”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陆载瞧着白华这豪气洒脱的动作,微微一笑。

    “其实这碗水,真的有毒。”

    白华二话不说,马上抠喉咙。

    “欸欸,我开玩笑的!”

    陆载忙抓住白华的手,白华扔在拼命地抠,抠得眼睛发红涨泪。

    “别抠了,我都说我开玩笑的!”

    “啪”的一声,白华又一巴掌重重打在陆载的脸上。

    “你,”白华怒目圆睁,泪流满面,“你竟然拿命开玩笑?”

    陆载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让我活下来而身犯险境,毅然赴死?你知不知道,我能活着来到这里,是多么不容易?你知不知道!”白华哽咽道,双眼发红,“你现在竟然拿命开玩笑?”

    话音未落,白华一抹眼泪,并且手上急速快速结印,泪水突变一颗颗尖利的冰戟,击向陆载!

    但陆载只轻轻眨了眨眼睛,冰戟瞬间灰飞烟灭。

    他忽然心生愧疚。别人差点死去,他确实不应该再开玩笑。

    他把那碗面再次推到白华面前,筷子往上一放,说道:

    “你不要使用巫力了。这碗面没毒,想活命的话就吃掉它。”

    白华盯着那碗面,双唇在颤抖着,久久不说话。

    忽然间,她急急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泪水便不断地滚滚流下来。

    陆载看着,未免心酸。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呀?是被阆鸣逐出师门了?难道还有仇家追杀她?

    不管怎样,陆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可能摊上了一件大事。

    正想着,他突然眉头一皱。

    有一股强大的巫力从天而降,还直奔医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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