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块吃饭
苗婶将暖洋洋的姜汤递到明微阳的手里，她想说什么，但是外面哒哒响起脚步声。
“小姐，终于找到您了！”
阿花披着蓑衣，那双丹凤眼里盈着泪珠，“我们还以为把您弄丢了，吓死了。”
她的脸上手上都挂着雨水，明微阳起身将手里的姜汤塞到她的手里，“别着急，我哪里都没去，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唉哟，婶这里还有，别哭哈！”苗婶一见到阿花眼里的泪，慌慌张张的转身盛汤，她家里就两个小子，哪里遇到过小姑娘哭的情况呀，这不就慌了吗？
“怎么样，暖和点了吗？”明微阳抬手将阿花脸上的雨水拭去，轻声问道。
大约是曾经阿花的经历让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所以明微阳会不自觉地多关心她一点。
还没有自保能力的明微，总会在挨打后的晚上，一个人躲在薄薄的被子里想：要是有个人救救她，把她从泥潭里救出来就好了。
阿花让她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明微阳想着，虽然没人救她，但她可以做那个拉阿花从泥潭里出来的人。
小江村的孩子都是乐呵呵的乐天派，她们打小就在村里打滚乱跑，大人基本都不需要太操心小孩子，这还是苗婶头一遭安慰小姑娘哩。
“这是俺娃之前玩的玩具，现在婶子给你玩哈。”哄孩子一般的拿出珍藏起来的布老虎，苗婶说着，手里新盛出来的一碗姜汤顺道塞进了明微阳的手里。
“我没哭……”阿花糯糯开口，苗婶点点头，然后将布老虎塞到了她的怀里，“那就当婶子送你的礼物，喜欢不？”
“长者赠不能辞。”明微阳笑眯眯地在旁边补充道。
曾经她也妄想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现在希望那些经历过苦难的孩子享受温暖。
阿花不懂拒绝，面对热切的关心，最终在明微阳的说服下收了那只布老虎。
布老虎身上缝了好多的补丁，那应该是苗婶照着县城里的看到的布老虎样子做出来的，身子有点臃肿，腿又肥又短，老虎的脸上是奇怪的表情。
可是阿花喜欢的紧，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礼物。
明微阳让阿花坐在小板凳上，押着这个现在一脸羞涩的小姑娘陪她一块坐在这里喝姜汤。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明微阳问她。
“喜欢。”那只布老虎被阿花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后来又满脸舍不得的藏在了怀里，生怕被自己摸脏。
明微阳瞄了一眼阿花怀里鼓得的那一块，布老虎的尾巴没藏进去，现在正露着屁/股向外竖起那根小尾巴。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以后会更好的，苗婶、小江村、还有周国（1）的所有地方的百姓，大家的生活都会好起来的，时间会让那一天尽快到来的。”
阿花和苗婶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只知道听了明微阳的这番话，莫名的憧憬。
“要是哪天税收少了，那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苗婶说出她认知中会让生活变好的事情。
“我想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只要有小姐在，阿花就觉得日子好得不像话。”阿花抿唇，她害羞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明微阳，随后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明微阳挑眉，“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跟在我身边不见得是好事。”
“对阿花来说，小姐就是好人。”阿花握紧手里还有余温的碗，认真纠正道。
屋外的雨没有变小的痕迹，被圈在围墙下的鸡鸭咯咯嘎嘎的叫唤起来，树木的气息夹杂着春雨的清新，明微阳还闻到了柴火和饭菜的味道。
这是属于小江村的日常。
已经到饭点了，明微阳起身带着阿花告辞。
她穿着苗婶提供的蓑衣，和阿花一块踩着地上的积水，离开了苗婶家。
此时春枝正在村长家里做着晚饭，小江村有不少的青年去了城里打工，因此为林敬海等人提供了暂时的住所。
村长家此刻聚集了不少人，苗婶的丈夫在外面加固栅栏，防止雨下久了，村长家的鸡因为栅栏松动而逃出去。
村里老年人多，剩下的青年便冒着雨，一家一户的奔波着，看看哪里需要帮助。
之前春枝也跟着阿花一块出去找人，结果途中因为担心回来后小姐没饭吃，于是分开行动。
明微阳跟着阿花去了村长家，正好看到一群人在外面捉鸡。
是隔壁林航家的鸡逃到村长家，最后连累村长家的鸡也跑出来了，现在他们正忙着抓鸡。
满耳朵都是鸡咯咯的叫声，地上落了些鸡毛和鸡屎，一群大老爷们弓着腰追在鸡的身后跑，隔壁正在做饭的妇人带着孩子乐呵呵的瞧热闹。
这是明微阳和阿花回来后看见的场景，在炊烟和风雨的飘渺下，村长家热闹极了。
“我跟春枝姐姐分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阿花双手怀胸，紧紧护着怀里的布老虎，然后茫然地跟明微阳说道。
“很热闹。”明微阳评价完，随后拉着阿花从旁边绕进屋子里。
外面喧闹得很，里头也不安静。
以明微阳对春枝的了解，作为她的贴身婢女，春枝是不需要学习做饭这项技能的。
阿花挠挠脸颊，小声解释道：“春枝姐姐刚刚在地里扭到了脚，我怕出去她的脚会伤到，就让春枝姐姐回来了。”
春枝是家生婢，她最主要的任务是照顾好小姐，然后将小姐吩咐的事情交代下去办好，春枝最擅长的是绣活和管理内务，因为这些技能是彼时照顾明微阳时最经常做的事情。
“春枝？”明微阳脱下蓑衣，悄然走到春枝的身后，“你在做什么？”
正在和鱼奋斗的春枝一听到明微阳的声音，抓着菜刀战战兢兢的回头，“小姐，我准备做个鱼汤。”
春枝身高遗传了母亲，即使比明微阳大两岁，个头却比明微阳矮一些。
于是明微阳看到自家小丫鬟发型乱了，白嫩的脸上沾了好多的灰，眼上的淡眉在灰的掩盖下，像失去了眉毛一样。
鱼是林航抓来的，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杀鱼，迟迟不敢下手。
明微阳忍住了笑意，随后接过春枝手里的菜刀，说道：“我来吧。”
她前世从小就自食其力，因为深知靠吃剩菜剩饭对生长有影响，所以就去路边的小餐馆偷学，摸索着学会了做饭做菜，杀鱼更是小意思。
春枝刚准备伸手阻止，就看自家小姐麻溜的用菜刀拍晕了草鱼。
一向自认以照顾小姐为己任的春枝陷入了沉默，连碰鱼都不敢的她，瞧见小姐拎起鱼就拿到盆子里刮鳞去内脏，一套下来快得很。
阿花拿着刚接满水的盆子放到春枝旁边，“春枝姐姐，先洗一下脸吧，我去把柴火烧起来。”
在阿花离开的时候，春枝做了很多事情。
她试着生火，但是折腾了好久都生不起来，脸上的灰就是这么来的。
火生不来，她就去淘米，然后洗了菜，之后又削了土豆皮，最后栽在这条草鱼身上，她的头发就是在躲避鱼尾时弄乱的。
屋外的抓鸡行动已经进入尾声，明微阳快速切好葱蒜，随后将这条折磨春枝好久的草鱼进行改刀。
现在已经晚了，做鱼汤很费时间，所以明微阳决定直接清蒸。
阿花将刚刚淘好的米倒入锅里准备煮饭，顺便将草鱼放到上面蒸熟，明微阳则拿起旁边的土豆切片下锅。
小江村条件有限，调味的东西没有多少，明微阳就简单炒了个土豆，随后炒了盘青菜。
三道菜，在小江村已经算奢侈的行为。
她做完菜，村长已经站在门口，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们，见明微阳看过来，他感慨般地说道：“俺家已经好久没那么多人一块吃过饭了。”
虎子还活着时，家里还热闹的很，他家婆子最爱给虎子做烧饼。
那时候他还算年轻，家里两个大胃口的，所以他家婆子又专门砌了个灶台，说是马上虎子就要成家了，到时候他们祖孙三代，要吃的可不少呢！她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说这话的时候，他家婆子笑的哟，脸上乐都开花啦！
可惜虎子还没成家就去了，灶台那时候才刚砌好，没两年，他家婆子没扛过心病，也跟着虎子走了。
家里一下子只剩下大柱一个人。
诺不是苗婶刚刚讲起小江村的过去，明微阳也瞧不出藏在大柱满眼慈祥下的落寞和怀念。
也许是不想让同村关心他的人伤心，也许是不想让离去的虎子和他家婆子伤心，所以大柱平日里都很开朗憨厚。
明微阳捏紧手里的锅铲，装作没看出来，“这几天我们都要在您家里叨扰，您别嫌弃我们吵闹就行。”
“小孩子闹腾点好！”大柱摆摆手，然后从屋子里拿出折叠起来的饭桌。
这几年家里没了人一块吃饭，大柱也懒得支桌子，平时做好饭就在灶台边扒拉完了，现在摆出来才发现桌子落了不少的灰。
阿花见状，立刻拿起抹布过去擦桌子。
“您坐着就行，这些活我可以做。”她说着，手里的抹布浸水沥干，唰唰唰几下就将桌子擦拭干净。
春枝茫然地看看四周，随后提起扫帚开始扫地，“阿花说得对，我们经常干活，您好好坐着等饭好就行。”
外面天开始黑了，大柱将藏了不知道多久的蜡烛拿出来点上，“这样是不是亮堂点了啊？不够俺再点几根。”
春枝握着扫把，听着这番话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她爷爷也是明家的家生子，小时候还不懂规矩的春枝在外面玩了好久，然后就被爷爷絮叨着带回了房间里学规矩。
他总是念叨完，瞧着春枝的眼泪，狠心说了几句后就开始哄。
有时候会讲规矩讲到晚上，她爷爷就会拿出蜡烛，将整间房间点的亮亮堂堂的，保证不留一点黑暗吓到自己孙女。
明微阳将做好的饭菜搬到桌上，然后为春枝挡住擦泪的身影，“已经很亮堂了，今天我们陪您一块吃饭，过几天也陪着您，这张桌子就别撤了。”
“哎！好……好，就不撤了，摆着方便吃饭。”大柱点点头。他年纪大了，早就比不得年轻时那会有劲，就连视力都模糊了不少。
此时眼里溢着眼泪，看东西就更模糊了，好在明微阳她们细心，便装忙转身干活。
“对了，饭应该好了，我去盛饭。”阿花将抹布放回原位，然后手擦擦衣服，走到灶台边开盖。
烛火点亮这间小房子，清蒸草鱼和饭搬上了桌，四个人围在桌边坐下，影子在一片暖橙中倒影在斑驳的石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