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族传承
明氏家规:
明心净心,明礼明法,护国守家,承君恩忠君事;长孝弟怡,如兰如竹,是为立世根本。
“小姐,老爷刚派了小侍送信,让您先顾着身体,不必等他回来用膳了。”双髻的丫鬟立于桌旁,轻声说道。
坐在书桌前练字的少女停笔抬腕,随后关心道:“还是很忙吗?”
“是的,小姐。”丫鬟春枝一边收拾笔墨,一边回答。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般人家已经用过晚餐,准备回房休息,但显然,她们家不太一样。
被尊称小姐的明微阳无奈叹气,视线从纸张移到窗外,漫天绯红,园角种着一片翠竹,安静的有些寂寥。
这已经是明微阳的父亲连续第十天忙于公务,忙到连回家吃饭休息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我们先吃吧。”她望着外面那片火红,沉默一会后说道。
明微阳的父亲是户部的尚书郎,平日里虽忙,但不至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多想无益,明微阳只得装作无事发生,安静的走到侧厅准备用餐。
过几天是二月十五,明家小辈举行成年礼之日,男女皆参加,明微阳也要过去参加成年礼。
层层华服加身,少女坐于镜前,看着身后的丫鬟手法熟练的挽起长发。
她出生后母亲体弱病逝,六岁前住在明家的主宅里,失了母亲后,承了身边亲人的过多心疼和宠爱。
小时候长于溺爱中,娇宠下为所欲为,一次捕蝶失足落水,高烧三日落下病根。
于是明微成了明微阳。
镜中少女挽着精致的发髻,原先略显病态的脸敷了薄粉,嘴唇染了胭脂,瞧着健康元气了不少。
今日特殊,明微阳的父亲明松清请了假,青年乌发掺白,眼角夹着不太明显的几条皱纹。
男人站在府邸的门口,大抵是回来前在府衙就换好了衣服,一身墨绿长袍,如青松翠竹一般沉稳的站在那里。
“今日成年礼,这是给我们家微阳的礼物。”他说着,一只雕刻精致的木匣递到明微阳的手里。
她们家和主宅就在同一条街上,乘车过去很快就到。
不过碍于准备过程繁多,即使这几天明微阳已经过去排练数回,仍有些许的紧张。
“不用紧张,咱们家的成年礼,不会有外人到场的。”明松清驾马跟在马车的旁边,轻笑着打趣道。
“我才不紧张。”明微阳急声反驳了一句,随即装作无事发生的看向男人身后的天空。
天蒙蒙亮,夹带着几分湿冷。
到明家主宅时,天空只破晓了几分,站在门口的小侍丫鬟一看到马车就训练有素的拿着各种东西迎上前。
阵势之大,让明微阳想起红楼梦里所赘述的繁华。
她在主宅是有院落的,过去后又是一阵更为繁琐的装扮。
成年礼的时间是巳时开始,换成现代时间就是九点。明家的成年礼既代表了成年,也代表他们有能力进入家族的核心、竞争明家家主的权力。
因此参加的均为嫡系,今年成年的一共五人。
举办的地方在祠堂外面,明老太太端坐在最前面,她的跟前是明家这一代的现任家主和主母,两人主要负责主持流程和见证。
祠堂外面有两棵树,一颗种在进来的门口,象征前程万里的李树,另一颗种在祠堂的侧边,那是一颗巨大的榕树,象征着家庭稳固、长寿安康。
成年礼的流程是先祭拜祖先,告诉列祖列宗今日哪些小辈平安长大,家族的未来交托到谁的肩上,同时请祖先保佑这些孩子未来健康顺遂。
之后就是簪钗戴冠,接受长辈们的叮嘱和期望。
明微阳所在的国家尚黑,因此成年礼的现场大都由黑色跟喜庆的红色构成。
巳时一到,明家主扶着如今最年长的老太太一块进了祠堂,作为今天成年礼主人公的五人跟随其后。
她们先是执香三拜,随后开始说明来意。
明微阳垂眸,鼻尖萦绕着香烛的气味,耳边明家主和老太太的话语之下,是对晚辈深沉而隐晦的爱,以及名为家族传承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沉重压力。
又三拜后,明老太太拿出族谱。
明家有两种族谱,一种记载着有明家血脉的族谱、一种记载着明家嫡系的族谱。现在老太太拿出来的就是第二种。
年轻人跪在团蒲上,挺直背脊,目光直视正前方。
由左到右,明家主拿着一把绑着红绳的剪刀,挑起她们的一缕头发剪断,然后用红绳绑住。
明家是军人功勋出生,在战乱时期,为了防止小辈将来尸骨无存,死后只能建个衣冠冢,于是衍生出了这个习惯。
每一根红绳下坠着一枚小玉牌,上面刻着头发主人的名字。
祭拜完祖先,成年礼便算作正式开始。
明微阳母亲早逝,代替母亲位置替她挽发簪钗的是她的伯伯,也就是她父亲的亲哥哥明鹤守。
她的这位伯伯以前有过妻儿,但在一场政治阴谋中被误杀,不忍哥哥一直处在悲痛中的明松清,就让女儿拜其做了义父。
祠堂外的庭院中,站满了参加成年礼的明家人。
明微阳踏出祠堂,由父亲牵着走到了庭院中央,旁边还站着两名表姐,她们作为明微阳血亲的身份,带着满腔祝福,端着表妹成年礼需要的服饰、用具。
少女婷婷走去,明鹤守小心牵过她的另一只手,和弟弟一块陪着他们唯一的女儿走过代表成年的路程。
主母开始念祝词,明微阳跟其他人一块跪在双亲的跟前,接受来自亲人的祝福。
只为成年礼准备的礼服穿在了她的身上,一枚红色压襟坠在腰间。
之前由侍女挽起的长发垂落一半,明微阳抬头看到干爹温和的眼神,身后是父亲挑起发丝,认真而小心的在小辈的指导下为女儿梳发挽发。
如果妻子还在世,一定会为他们的女儿梳一个漂漂亮亮的发髻,而不是像他现在一样,笨拙的在别人指导下为他们的女儿挽发。
明松清压下心里的苦涩和心疼,满目的慈爱。
为少女簪钗的是明鹤守,男人粗粝宽大的手掌轻轻扶正有些不完美的发髻,这才将那根花了一年多时间定做的发簪插上。
“微阳带着真漂亮。”他这么轻声赞叹道。
成年礼的最后是将由双亲亲手编制的红布系在榕树的树丫上,最后背诵刻于明家子孙血脉百年的家规。
“明心净心,明礼明法,护国守家,承君恩忠君事;长孝弟怡,如兰如竹,是为立世根本。明家子孙明微阳在此立誓,定将家规铭记于心,绝不负先祖期盼。”
少女跪拜在祠堂外,一字一句说出这段所有明家人都烂熟于心的话。
榕树的红布随风飘荡,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那杯置于她身旁的酒杯被她端起一饮而净。
最后说道:“敬祖国、敬家魂、敬先祖,家族的荣耀就是国家的荣耀。”
所有的流程走完,已是正午,于是结束后便是家庭聚餐。
明微阳父亲的假请到中午,吃完饭就要赶回府衙继续他的公务,毕竟他最近真的很忙。
为了多跟父亲说几句话,明微阳饭后循着父亲和义父离开的方向找去。
他们离开应该是为了公事,这么想着,明微阳便不远不近的坠在两人的身后,直到他们在一座偏僻的凉亭里停下。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不可能。”明鹤守甩袖,声音不免有些提高,他目光阴翳地盯着面前的弟弟,“你早就应该收起你那可笑的愚忠。”
他如此批评道。
“愚忠?你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你这是在草菅人命!”明松清气的拽起对面男人的衣领,他似乎在克制自己不要冲动。
两人的气场针锋相对,明微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他们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她躲了起来,听到父亲对义父破口大骂,“你现在跟一条丑陋的走狗有什么区别?家规你都抛在脑后了吗!”
“倒是你现在辱骂为兄的样子更为丑陋吧,明松清?”明鹤守说罢,握拳朝着明松清的腹部揍去。
他嗤笑着看着倒在地上的弟弟,“你不觉得现在的你比我更像一条狗吗?”他语气恶劣极了。
这跟明微阳记忆中两人的关系相差甚远。
“你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你的自负上,明鹤守,快收手吧……”明松清捂着腹部,咬牙对着自己的哥哥再次提醒道。
明鹤守目光沉沉的看着面前的弟弟,\"你错了,我不会收手的。”
他顿了顿,随即好心提醒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弟弟,“你该回去了,那一堆的公务还在等着你呢。”
话语间尽是看笑话的恶劣。
蹲在角落不小心偷听到的明微阳不得不掐自己一把,很痛,所以现在她听到的对话是真的!
“听话的乖女孩,这时候应该回答房间里睡午觉了。”明鹤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刚刚看到了少女未藏好的裙摆。
“我本来是想跟爹说说话再回去的。”明微阳瘪嘴,她也没想到会不小心听到这些,“你们为什么要争吵,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吗?”
少女想为自己疑似破裂的家庭献上计策。
“除非我们其中一个死了,否则永远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明鹤守扶起蹲在地上的少女,无奈笑道:“本来今天微阳成年礼,我们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谈谈的……”
没想到最后还是吵了起来。
明微阳皱眉,小时候爹和义父的关系极好,不然绝不会听到消息,就过来跟她商量可不可以认伯伯做义父。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说完,明微阳急忙补充道:“我已经成年了!”
“那你就没有时间睡午觉了哦?”明鹤守笑着理了理少女有些移位的发簪。
明微阳立刻回答:“当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