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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二十二章如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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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她心中,这早年选入宫的少年一向不矜不伐,沉着隐忍。他甚少于宫中走动,亦鲜有插手朝堂之事。对于他父亲与皇上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更是固守中立,话语谨慎。皇后虽如侍女口中所说,承丧子之痛,怨再无诞下子嗣的希望。但待这未来国君半途出世,她倒也顾及国之根本,并未为难其半分…

    就在徽玉低眉思虑之间,那少年已近身打量上了自己。

    “瞧你这身衣裳,可是松月阁的侍女?”

    少年直爽发问,笑容可掬处与其父亲甚是如出一辙。

    “是…是,殿下。”

    徽玉慌忙低头颔首。

    “方才…她们说的话,你…”

    “可都听见了?”

    凝着“侍女”昏暗处玉雕般的面庞,少年笑而转移了话题。

    “奴、奴婢……”

    “确有所详听。但、但…”

    “她们所说,奴婢并不详知,更为觉荒谬。”

    似怕被牵连其中,徽玉灵机一动、百般撇清起来。

    “这般目无尊上,拿朝政妄议之辈,不容姑息。还…”

    “还得请殿下依法从事、严惩不怠。”

    想起那些足以掉脑袋的言论,徽玉自作主张、将心中揣摩脱口而出。

    却是眼前小小少年郎听罢这番话,并未有一丝动怒。他满目欣然,止不住嘴角阵阵笑意。徽玉抬起头,投去了百般莫名…

    “她们…说的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徽玉微启着唇口,不免有些目瞪口呆。

    “况且,在宫中为奴为婢者,虽为女子,却多生于贫苦之家,为家中梁柱…”

    “我若因她们几句牢骚而大动干戈,只怕…”

    “只怕那市井之中,尽是对皇室的怨声载道了。”

    少年笑垂下目光,眼中尽是自持的冷静。

    “自小起,父王便常常挂于嘴边,需…”

    “以仁心治天下。”

    “其实这“仁”字,说白了…”

    “不过“宽容”二字。”

    他凝视着徽玉英挺的眉目,却是目不转睛。

    “为了何事心无旁骛,为了何事…隐忍取舍。”

    “这些,看似简单明了,却…”

    “是最难做到的。”

    少年不明就里的一番话说罢,“侍女”眼中的诧异淡去,一触即发的锐色竟不受控制地流露了出来…

    就在她心中波澜起伏,手紧腰间长笛之时,眼前人却一声叹息,向身边太监又移过了目光。

    “成暨,本王突然想起昨夜的功课还未完成。”

    “我们…今夜还是回天章阁吧。”

    他说罢,回头看了看跪地隐忍的女人,转瞬又恢复了谦虚谨慎、略显稚嫩的少年模样。

    …

    当徽玉再次抬起头,眼前人已不辞而别。她惊魂未定地看去树林后,方才那些祭奠的宫女亦已觉察到异动而早已不知去向。她悻悻地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浮尘,只为自己按耐住了冲动而万分庆幸。

    “那如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绕着弯子说教于我。”

    “真…令人火大……”

    一时的愤然涌上心头,她又开始捉摸不定了起来。

    “不过,他那些话…”

    “到底是认出了我,还只是…”

    “我…想多了?”

    徽玉琥珀色的瞳眸回首过茫茫夜色,只觉得这未来的一国之君看似文弱内敛,人后却如他父亲一般心思深沉,就算危如累卵、迫在眉睫,也依旧淡定得可怕…

    “唉,也罢。”

    她摇了摇头,意欲清醒。

    “总之,今日未被这臭小子追究,是我万幸。”

    “就算…”

    …

    女人向来乐观,此刻亦不愿被苦恼束缚,只强打起精神,又念叨着迈开了脚步。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嘁,不过…”

    “不过是宫中毫无话语权的傀儡质子罢了。”

    “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

    “一旦我现在出宫,他…他还能拿我怎样?”

    想到这里,这不羁之人又浮上了丝丝笑容,她将手中玉笛抛起接住,疾步向前,接而以一身利索功夫飞檐走壁上屋脊,转瞬消失在了低垂夜幕中…

    …

    背对着屋脊上那黑影划过耀月,去天章阁途中的少年回过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殿下,您方才与那松月阁的侍女说那些,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成暨侧过了不解的脸庞。

    受益回过目光,挂上了温和笑意。

    “没、没什么。”

    “兴许,是我想太多了……”

    …

    “对、对了殿下。”

    “上回,皇上说,待您行束发礼后,要着手替您择一门良缘。”

    “不知在殿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小太监笑意盈盈地岔开了话题。

    少年莫名抬起目光,嘴角扬起了不屑笑容。

    “这宫里宫外,温柔内敛的大家闺秀数不胜数。本王见多了,现在倒也觉得越发无趣。”

    “您的意思是…?”

    “本王觉得,方才那姑娘…”

    “就很不错。”

    …

    “啊…这…?”

    小主人的敷衍之语让成暨一脸愣怔、哑然无语。

    “成暨,你觉得如何?”

    “那姑娘,心思敏捷,又…甚有胆魄。”

    他不但未有收敛,反甚侃侃而谈。

    “殿、殿下,您…”

    “您这话可是认真的?”

    “奴婢、奴婢可觉得那宫女甚是粗鲁,方才她盯着您看的眼神,就像藏着把刀子,真是可怕极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说着,一边追上了受益越发急促的步伐。

    “认真!本王说话向来认真。”

    他的笑眸含着满瞳星光,更是充满了对陈规旧俗的反抗。

    “粗鲁?可怕?”

    “那…”

    “那倒正合本王意。”

    …

    “您这…”

    太监越发无奈了神色。

    “唉,成暨,母后送来的那些…那些宗臣亲眷的女子画像,你先替我还回去。”

    少年笑而回过了身。

    “但是殿下…殿下这怕是…”

    …

    “哎,你可别试图劝我。”

    …

    “哎、但是殿下,殿下?这…”

    “你什么都别说了!”

    “哎、殿下…”

    “殿下…”

    …

    似还存着孩童天性的身影向着美好的希冀大步流星而去,月色荡漾在春潺融水中,泛得一池粼粼清光…宫中庭院里,心之所向处,数颗浅粉色的花骨朵又从枝头三三两两地冒了出来……

    …

    数日后,涟珠院内,若颜与茶茶像往常一样越发亲密,已至同宿畅聊时,看着火光中眉色飞舞、绘声绘色描绘着江南见闻的女孩,若颜满目欣然,一边听着一边将头倚去了枕边…

    眼前人的话渐渐淡去,满腹心事又溢出了心头…

    她想起自那日不愉快后,男人已有数日再未踏进涟珠院中,她一边怨恨着他心有异处,一边却又止不住对他莫名的思恋,这般奇妙的矛盾折磨得她时常叹怨:

    “若“爱慕”这种东西,可受自身意识所控,那…该会轻松多少呐……”

    她悲叹连连,杏瞳盈泪,已不知如何是好。瞧见此状,知茶瞬间察觉了这喜怒皆行于色的女人心思。

    “王爷不心疼姐姐,茶茶可心疼姐姐。”

    知茶停下了方才兴致正浓的话题,转而满目忧色,脱口出安抚之语。

    “茶茶,这数日,若不是…你常来我这,与我畅聊心事,我…”

    若颜抬起湿润泪目,向女孩投去了满目欣慰。茶茶摇了摇头,回上了无奈苦笑。

    “都怪我未管教好屋中丫头。”

    “小小年纪,便生得一副好心思。”

    她故作哀怨,神情甚是自责。

    “这几日,我亦见她做事越发不上心,不是背着我偷懒,就是在我眼皮下偷藏东西。”

    见若颜满目不解,她接而又道:

    “韶华自小便在相邸中与我一同长大,她…”

    “虽小我两岁,但…”

    “却得爹爹偏心,又被王爷满心怜悯。”

    “只因为她曾有位前朝做官的父亲,我们府中那些下人……”

    “可都私下里称她为四小姐呢。”

    讽刺笑意划过嘴角,茶茶的苦恼让若颜亦为诧异。

    “我知道她心气甚高,并不甘于寄人篱下。”

    “所以她收了王爷的那东西,我们可都一点不奇怪。”

    “那…东西?”

    若颜面中的疑惑更甚了几分。

    “嗯,姐姐您还不知道吗?”

    若颜摇了摇头。

    “王爷…”

    茶茶悄悄俯去了若颜的耳边。

    “送了她只金如意。”

    “如、如意?”

    若颜微蹙上眉头,脑海中那夜的见闻不禁一点点打开。

    “是呐。就是…”

    小女孩怨嗔嘟哝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了一只精致小巧之物。

    “就是此物。”

    瞬间,若颜惶恐不能自已的目光凝聚在了这掌心之物上。

    “我进她房间,见她心不在焉,又鬼鬼祟祟藏匿东西,便好生质问了去。”

    “但是无论我用尽何种手段,那丫头…就是不愿将东西交出来。”

    “后来…我与她起了争执。”

    “这被她胡乱揣在怀中的东西,方在拉扯中掉了下来…”

    茶茶叹了口气,接而又悠悠道:

    “她…见纸包不住火,于是便哭丧着脸,在我面前…”

    “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那夜于元燕殿外看见的一切浮现在眼前,若颜此刻已是彻底明白了些什么。

    “那日,我瞧见他与她举止亲密,更将似定情信物的物件给了她…没想到,那东西,那东西竟然是…”

    转眼间,她垂下黯然的目光,心惘如刀割。

    “这枚如意…”

    女人喃喃开了口。而知茶则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了若颜失神的目光。

    “这如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不屑地看了手中物。

    “我瞧着…倒是寻常。”

    “姐姐…为何如此在意?”

    听闻知茶的话,若颜苦笑摇头。

    “我兴许见过。”

    “姐姐见过?”

    “那还是在你入府前。”

    “所以…?”

    “这如意,除了你手中这只,还有一只,在小郡主那里。”

    “小郡主?”

    “除了允珠郡主,这府中的郡主…只有…”

    两人的目光一应而合,若颜已觉那人用情至深处,犹如刀刀剜心。

    “允熙郡主?”

    茶茶霎时恍然大悟。

    “嗯。”

    若颜忍着痛楚,惘然含泪道:

    “自太子殿下入宫,他便与王妃娘娘将那孩子捧在手心里,这金如意,是御司金定制所铸。独一无二,甚是珍贵。”

    “那日葬身火中的侍女,也是因为此物而丢了性命。”

    “没想到,原来…”

    “这东西,原是一对,而他却将…”

    “如此重要的东西…”

    “给了她。”

    听罢女人解释完这如意的来龙去脉,知茶在失落中察觉到了一丝奇妙。她黯然了目光,不露声色地揣摩了起来。

    …

    沉默间,屋外突而传来了侍女隐约的请礼声。

    …

    元俨抄手而立于院中,面中的神色甚是肃然。

    “这几日,知茶她可还日日宿于这里?”

    春蛮惶恐地点点头,想起这男人近日每每前来,皆因为另一位侧妃的留宿而无言离去。此刻她感觉到他心中的忍耐已至极限…

    “王爷,奴婢、奴婢这就去通传。”

    见他欲往屋中走去,春蛮慌张转过身。

    “不必了。”

    耳边一声厉令而过,余光中,那如风之姿已擦肩而过、迎上了台阶。

    …

    推开门,火光一阵急促摇曳,榻上的一双娇美人儿看见这惶然闯入的高挺身影,不禁满面愕然。

    见元俨投来深厉眸色,知茶顿慌了神。她将如意塞进枕下,拉上若颜,着着单薄寝衣,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

    “茶茶、茶茶不知王爷前来,擅自宿于姐姐房中,还望王爷恕罪。”

    元俨的厉色在女孩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抬眸看去了其身后沉默不语的若颜。接而,他收回目光,挂上了一脸讽笑。

    “你们这是在唱哪出?”

    “这入府不过数月,倒…”

    “成这般亲密了?”

    似是在妒怨她对自己的疏远,男人话语透过了丝丝无奈。

    “茶茶,茶茶只是看姐姐这些日子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所、所以便想着晚上来陪姐姐说说话。”

    女孩满眼委屈地低下了头。

    元俨嗤之一笑,长眸又斥上了满满痛楚。

    “郁郁寡欢?”

    “本王…可是做错了什么,让她现在如此心怀不满?”

    元俨第一次放下了平日的冷静,与她字字珠玑地争锋相对起来。

    见话已至此,知茶一时语塞,不敢再多说下去。而若颜此刻却抬起满目愤然,心中似有一触即发的怨言。

    知茶觉察到若颜的隐忍,慌忙向其使了使眼色,拉过其袖裾,转头向男人娇声软语起来。

    “王爷,奴婢知道您心中有苦难言,您与狄姐姐之间…一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今夜,今夜,若是您不介意,茶茶…”

    “茶茶愿与姐姐一同侍奉王爷。”

    “只要…只要王爷想做的,茶茶与姐姐都愿尽心尽力。”

    “只愿…”

    “只愿王爷您消气,不要…再错怪茶茶…与姐姐。”

    她一边暧昧说着,一边不时焦急地回过头,确认过若颜低头的身影。

    知茶的伏低做小让若颜甚感羞耻和窘迫,而男人打量着知茶,则对她的大胆提议甚是“刮目相看”。”

    他走去知茶身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她扫了个遍,嘴角的笑意已止不住扬起。

    “你们二人…性格如此迥异。”

    “竟…能说到一块去?”

    他回过目光,面中的怒意似已被知茶圆滑的话语消退了三分。

    见男人接而于榻边坐下,两人慌忙又回过了身。

    “那王爷的意思是…?”

    知茶见他消气,顿起身去他身边,勤快地替他揉肩捏臂了起来。

    “您同意了?”

    她娇眸流媚,目光已如潺潺春水,暧昧地送入了那人的余光中。

    “本王自然无妨。只是…”

    “这种事…”

    他侧过的凤眸眯起,私笑非笑地落在了知茶凝香似玉的脸庞上。

    “还得…”

    “经过你“姐姐”的同意。”

    他左右凝望过知茶呆然的双眸,又将傲然的目光转向了跪于身前的女子身上。

    知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固了目光。她克制着嘴角不自然的抽动,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若颜。却是自己这荒唐提议哪能为这心性清高的女人接受,她握紧了衣裙,只见跪地人涨红了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百般打转。

    一瞬间,屋中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而此刻知茶失落的余光里,身边的男人亦抄手闭目,似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恍然间茶茶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他…看似在等待那人的回答。”

    “其实…”

    “其实还是在让我…”

    茶茶叹了口气,识大体地起了身。

    “近日之事,是茶茶不够深思熟虑。给王爷…”

    “和狄姐姐添麻烦了。”

    她故作可怜之态,不舍地看了看屋里的两人,接着便默默转过了身。

    “茶茶?”

    女人抬起愧疚又无奈的目光。

    “方才之事,我未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我…”

    茶茶含笑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

    “王爷难得抽空看望姐姐。”

    “茶茶在这里确不合时宜。”

    “您与王爷之间的误会,还得两个人及时解开才行。”

    笑嫣如花的女孩回过头,看去那一脸愧疚的女人,又不舍地留恋过此刻睁开眼,伸手拿过茶盏的男人。她消停了心中所有念想,一番感叹后便唤过屋外侍女,袅袅婷婷地往院外走了出去。

    房门被侍女轻合上,此刻的屋中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孩子,虽行事莽撞,但…”

    “关键时,懂进退,识时务。”

    “你…但凡有她一半察言观色、讨本王欢心的本事,倒也不会让本王如此难堪了。

    温热的茶水沁过男人微起的喉间,似有把玩的话语却让若颜圆睁了杏目。

    “难堪?”

    她忍耐着心中痛楚,眀厉反问道。

    “听这话,王爷似乎,对茶茶那孩子甚是满意。”

    “若颜不愿做的事,她一定会对您言听计从。”

    …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颜一改温顺,孤注一掷的反驳让元俨缓缓放下了茶盏。

    “若有朝一日…”

    “知茶妹妹有了身孕,想必……”

    “您与丞相大人。”

    “一定…会满心欢喜吧。”

    男人虽面无改色、目不转睛,一时间却陷入了语凝。

    “而…知茶屋里头的那孩子,亦代替了决意离开您身边的漓画姑娘。”

    “如此看来,您这桩婚事…”

    “还真是未雨绸缪,两全其美呢。”

    女人泪流满面的怨怪让元俨的目光甚为诧异。他缓缓起身,走去若颜身前,看去她时而欲言又止,时而又哀垂目光,抄手徘徊了起来……

    胆战心惊中,若颜本以为自己的不敬会让他大发雷霆。但在自己此刻恐惧的余光里,那于烛火中侧目凝神的脸上,最初的怨恼竟化成了丝丝愧疚之色。

    她出着神,紧绷着神经,只见元俨突而停下脚步,一阵苦笑中似想通了什么,向自己转过了目光。

    “知茶那孩子入府数月…”

    “本王…”

    …

    “从未在她屋里留宿。”

    “本王待她亲厚,也只因为…”

    男人突如其来的解释透着丝丝哀凉,更是无可奈何。

    “本王看着她长大,宛如亲故。”

    眼前人紧凝着自己,而这解释更让女人挂上了一脸不可思议。

    “这么多日日夜夜,难、难道他真的、真的只是…”

    “但…”

    垂泪的女人转念一想,还是未能够全放下心结。

    “但,那韶华姑娘,您…您又该如何解释?”

    她抬起满目泪光,似已默认了茶茶的存在。但却还因为那一夜,他对一个下人异出寻常的温柔而满心在意。

    “那一夜…您…”

    瞬间,她的话让男人想通了些什么。

    “原来近日来她如此冷淡,皆是因为…”

    他理了理繁杂心绪,叹了口气,想勉强说些什么,却又不得不将满心苦衷咽了下去。

    …

    “你…看见了?”

    男人满目苦笑,质疑单刀直入。

    见若颜低头不语,似默认了一切,他微微抬起头,深叹息了一声,接而又努力缓了缓神。

    “这件事……本与你无关。”

    “本王…”

    他沉着的目光凝了凝窗外的广袤夜色。

    “与她…”

    “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关系。”

    …

    “本王…”

    那厉目遥遥投来,女人的泪珠已摇摇欲坠在了半垂的长睫间…

    “更不可能与她做有悖伦理之事。”

    这一番澄清过于言辞凿凿,只让若颜陷入了不断的自我怀疑中。

    见眼前人半信半疑,凝噎不语,元俨放下了一身傲意,向她缓缓走来,伸手扶起了眼前人。

    “这件事,不管如何,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覆上若颜的手,低探的眸色笼罩上了无尽温柔。

    “本王相信你,亦希望你,可以相信本王…”

    女人的周遭被这诚挚的眸光所满斥,她无法抗拒,目光更在他柔情蜜意的打量下百般躲藏起来…

    他握过她的手,她挣扎着松开,他拽过了她的手臂,还未等她来的及逃离,他已将她一把拉进了怀中…

    “本王既…已解释到这份上了。”

    “你这般态度…又是何意?”

    男人不能自已的质疑透过耳中温热传来,灼灼媚目已让若颜的理智濒临瓦解。

    “若颜…”

    “若颜只是时常觉得,难以看透您的心。”

    她勉强哭嗔道。

    “本王的心?”

    男人的嘴角漫不经心地扬起。

    “你与本王既已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又何须弄清楚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语既出,女人的目光更黯然神伤了起来。

    “但…”

    “但是…”

    女人的悲戚呢喃打消不了男人此刻强有力的占有欲,不容她分说,他环过她腰身、将她打横抱起,一边用柔目摩挲着她无处躲藏的羞愤之色,一边向暖帐半遮的床榻走了过去…

    …

    月色把玩着世人的爱恨情仇,平静如水地俯瞰着世间的一切。此刻迎着夜风,散步于府中的女孩更是酝酿不出一丝睡意…

    “苍南斋的茶花就要开了,而他却…”

    “不肯陪我多看一眼。”

    茶茶的泪目垂于幽色中,对今夜赶自己出来的男人充满了怨恨。

    “原以为…韶华之事,可让他们疏远,却没想到…”

    “他一边引诱着我那侍女,另一边…却对那狄若颜依旧念念不忘…”

    “可见,就算是像他那般清高的男人,也免不了朝三暮四,三心二意。”

    妒怨如潮涌,在胸口高涨连连,这让女孩痛楚难耐,抓心掏肝。

    “但,就算如今我知道他是这般人,也依旧…依旧减不了对他的爱慕…”

    “还,真是折磨人……”

    冷风吹打在脸上甚是有些刺痛,茶茶想着心事,一时撒气,将石头小径边的石子踢进了一旁茂密的竹林里…

    “哎、芙宜,这是什么地方?”

    阴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声响,知茶突而环顾四周,觉得甚是悚然。侍女回过神,一座荒芜院落恍然映入了两人的视野。

    “回、回娘娘,此地…”

    “好像是太子生母,宁娘娘…生前居住过的别院。”

    芙宜想起了什么,对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显得格外抗拒。

    “噢?”

    “…那女人离世多年。”

    “王府里…竟还留着这种地方?”

    …

    “不仅宁娘娘,那相府来的第一位侧妃娘娘,也就是…您的长姐,她生前…”

    “也在这里小住过。”

    侍女的话让知茶转过了明媚目光。

    “原来…是长姐住过的地方?”

    听下人提及庄雅之事,小女孩顿消退了三分恐惧,若有所思的心中更饶有兴致起来。

    “只是娘娘…”

    “这府里人皆说,住在这里的两位娘娘接二连三地去了他界。可见…”

    “可见什么?”

    知茶凝上了眉头。

    “可见…可见这里…”

    “甚是不祥。”

    见知茶面无改色,满心惶恐的侍女赶忙又道:

    “况且…况且现在这夜已深,娘娘,我们不如、不如还是…”

    就着手中灯笼的微光,侍女的余光不安地打量上四周,满心打起了退堂鼓。

    见侍女瞻前顾后、形色滑稽。知茶想起了自己那至亲之死,顿憋不住一脸严肃,掩口笑出了声。

    “芙宜,你害怕?”

    她调皮地打量上这谨慎小心的侍女,围着她绕起了圈。

    “怕,奴婢怕。”

    芙宜看不见茶茶的人影,顿慌了神。

    茶茶一时兴致盎然,忍不住从她背后冒出身影,满心捉弄起了这小侍女。

    “娘娘?”

    “娘娘你别吓唬奴婢。”

    侍女慌张地扭过了头。

    只见茶茶又突而绕去侍女面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灯笼。

    “娘娘?!”

    侍女惶恐地睁大了眼睛。

    …

    “什么牛鬼蛇神,我可不怕。”

    那女孩在暗夜中回过了头,似炫耀似般摇了摇手中的“战利品”。

    “娘娘?”

    芙宜欲言又止。

    “你若是害怕,在这里守着便是。”

    高高在上的女孩看着那不知所措的下人,轻蔑地掩口娇笑了起来。还未等芙宜发话,她便回过头,径直往那孤零零的院中小屋走了过去…

    …

    “这世上的鬼神再可怕…”

    “也…远不及人心呐……”

    女孩收起笑容,任由悲悯充斥上脸色。

    “为了他…”

    “就算,就算是为世人所唾弃,恶比鬼魄,我…”

    “我…大概也会义无反顾罢…”

    她哀怨叹息着,用指尖抚上了浓暗中斑驳剥落的砖墙…一阵霉湿味扑鼻而来,茶茶方察觉到自己已立在了昏暗的屋中…

    “这鬼地方,墙不挡风,檐不遮雨,甚是破旧。”

    “还…真亏得长姐住得下去…”

    她提着灯,袖掩唇口,一边仔细打量着屋中的陈设,一边感慨地皱上了眉头。

    女孩的裙摆拂过积灰的桌台,微弱的光亮中,一台侧于床榻边,布满蛛网的古琴吸引了其回眸。

    “这是何物?”

    她回过神,垂下目光,伸手抚摸上了古琴的琴弦。

    “长姐善古琴,更是惜琴如命。”

    “明舟出家前,曾交代下人,将长姐的琴筝琴谱都妥善放置在了苍南斋,她事无巨细,怎会有遗漏?”

    “难、难道…”

    女孩将那琴身抚正,妥善安放端正。

    “是把坏琴?”

    她尝试着拨弄了几下琴弦,满心疑惑了起来。

    只是这许久未用旧物甚是脆弱,还未等音律成曲,琴弦“啪”地一声,突毫无征兆地断开了。

    “果然…是把坏琴。”

    女孩隐隐失落,却依旧不愿作罢。她坐在床榻上,将琴身翻过来,就着灯火仔细研究了起来。

    “若是修好了,兴许还能排得上用场。”

    “只是…”

    只是女孩外行的手法甚是笨拙,对这坏旧之物更起不到丝毫作用。不过片刻,她已满不耐烦,两手一摊。

    “唉,算了算了。”

    “什么破旧玩意,白费我一番心思。”

    就在她满心怨恼,手放开琴身的刹那,膝上那沉重之物顿失去重心,“哐当”一下从膝上滑落了下来。

    “哎。”

    茶茶满目失望地站起了身,对自己的粗末处置甚是后悔了起来。

    她叹了口气,悻悻地准备离开。就在她起身回过头,余光中脱落的琴身背后,似有什么东西从暗格中滑落在了地上。

    “这…这是何物?”

    女孩的目光瞬间被这抖落在地上的绸布包裹吸引了去。

    她放下灯笼,弯腰拾起绸布,就着昏暗灯光,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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