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十二章如意(一)
茶茶的话既出,这手托着案几的侍女顿时慌了神,她抛下手中的东西,扑通一声在茶茶的面前跪下来,抬起的目光已泛出泪花。
“茶茶小姐,奴婢服侍您多年,您如何责怪奴婢,惩罚奴婢,也…也不可与奴婢…”
“开这般玩笑。”
似已习惯了这女孩喜怒无常的折磨,她抓紧了茶茶脚下的裙裾,指尖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玩笑?”
茶茶嘴角的笑意止不住上扯了几分,她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女孩清秀的眉眼,一边伸手将发丝别去她的耳后,用指尖轻掂起了她的下颚。
“若不是他今日这般打量你…”
“我倒从未察觉,这些年…你这眉眼间,倒确是…”
“添了几分让人惦记的姿色。”
侍女的泪水行行而下,欲出的辩解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如鲠在喉。
“奴…奴婢受恩于相邸,自小、自小又与小姐一同长大,所以奴婢…”
喉中的话语断续而出,她仰头握紧茶茶的手腕,惨白了面色,只觉苦不堪言。
“奴婢绝…绝不会做背叛小姐的事情。”
“只要是小姐的吩咐,韶华……韶华受再多的苦,担再多的累,都会为了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泪流满面,哀求连连。只为了能让这向来多心的女孩收起猜忌。想起这数年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她于良心之中愧疚万分,却为了艰难的生存而不断作出妥协…
只见茶茶聆听着自己接连再三的哀求和保证,并未生出一丝动容。目光里,那人只缓缓收回手,向自己幡然微笑了起来。
“韶华…”
恍然之间,那倒蹙嗔眉的娇容转而柔和了许多,茶茶满目欣慰地抚上了小侍女的脸颊。
“你说这许多年,我…”
“待你如何?”
韶华圆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饱含深意的凝视,想起自己那不被世人所接纳的身世,心中深藏的苦涩已然无法言说。
“小姐…小姐教韶华写字…”
“与韶华一同读书…一同游戏…”
“同榻就寝,同桌…”
“而食…”
她默念着在相府中时与眼前人日常起居、日复一日的点点滴滴,想起她虽对自己责罚不绝、饱受煎熬。但也有过许多情同姐妹、打闹欢乐的童年忆事…
“顺心顺意、无事之时,她确与我坦诚相对,将所有心事说与我听,甚至在香姨的面前替我百般辩护…”
“大家都说,我乃亡国之人,罪臣之后。对我避之不及。”
“如此想来,这般寄人篱下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已是奢侈。”
“我…”
“我怎能再有不满?”
她无助地说服着自己,怔怔含泪的脸庞却生出了太多与小小年纪并不相配的隐忍。而至于那耀目艳阳下高不可攀、回过温柔眸色的男人,纵然这些年自己渐懂于人事,情窦悄然开于心间,她却不敢再有分毫念想…
女孩脸蛋上彷徨的愧疚让茶茶分外满意。她温和着神色,又伸手摩挲上了侍女的脸颊。
“韶华…”
“长姐已去,你我已为一心。”
“如今,追悔莫及已是无用。”
“所以,答应我。”
侍女应声抬起了满含泪水的双眸。
“答应我…”
那垂下的眸色透进了韶华微扩的瞳仁中…
“永远…”
“永远留在我身边。”
“无论…”
“无论这往后,发生任何事…”
那含泪坚定的目光如冽刃,刺痛了侍女柔软的目光,韶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身体却在女孩拥过自己,向自己一味寻求慰藉的同时,一味机械地抚上了她的脊背…
…
只是这孤注一掷的约定未经数日,偌大的王府里还是有了某些甚嚣尘上的流言。
“唉,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据说…”
晴日午后的一番散心后,知茶回到院中,院里侍女们对自己避之不及的议论惹得女孩甚是心神不宁。
“她们…究竟在嘀咕些什么?”
见自己与韶华走来,这些下人纷纷行礼散去,而她们途经自己左右,亦是对身边的侍女甚为恭敬。茶茶莫名回首,只将此桩心事藏进了心中…
…
不过半夜,待府中侍女顶替上韶华值夜于厢房门外,她终究是抓到了机会,有了将她们仔细盘问的机会。
…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她面色漠然,小小年纪威厉之姿已初展头角,苍南院的下人们俯首帖耳,不敢有一丝怠慢。
“娘娘…这…”
只见院中侍女数人皆跪于房中,所有人面色凝重,垂眸却不敢言。
“尽管开口,放心…”
“我不会怪罪你们。”
…
“娘娘,恕奴婢直言。”
那为首的侍女战战兢兢地跪上前。
“如今…府中皆传,王爷答应丞相大人这桩婚事,将娘娘娶过门,其实是因为…”
“因为什么?”
茶茶手不觉揉捏着衣裙,长睫已遮去了阴郁的眸色。
“因为…”
侍女环顾四周,与同伴们面面相觑,见身后右手边,与韶华同住一间屋子的芙洛低着头不敢发话,她只得又无奈地回过了头。
“因为…听闻王爷,其实…”
“其实是对韶华姑娘心有所属。而…”
“更将韶华姑娘作为陪嫁丫鬟招入府,是…”
芙宜的话未尽,座中之人的面庞已一片苍白。
“是…是将她留在身边唯一的机…”
“荒唐!!”
还未等话尽,茶茶已嗖地一下拍案而起。
女孩面目狰狞的震怒之状吓得众人一哆嗦。她们瑟瑟发抖,目光不知所措地于彼此间流转,仿佛为这女孩深藏不露的脾性而颇感意外。
“那丫头…”
见侍女们愕然,茶茶一时间恍然清醒,她缓而落座,手不觉执紧了衣裙。
“今年不过十四岁,还未及笄。王…”
“王爷怎可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讽刺的笑容笼罩上她不自然的脸庞,女孩又陷入了重重困惑。
“我虽年长韶华数余岁,却还被他当作不谙世事的孩子、被他拒之于千里之外,而他…”
“而他,对她…又怎会有如此想法?”
“但是…”
思虑至此,那日元俨凝视着韶华恍然出神的眸色浮现于眼前,她又不免陷入了自我矛盾中。
“但是那日,他…”
“他确是…”
…
“她虽是罪臣之女,但…”
“但毕竟为官家之后,又与我和知鹤一同识字读书,规习礼仪。论天赋学识,我虽一直不愿承认,但…”
“但她…”
“她却早已在我之上。”
…
“娘娘…”
“娘娘?”
见茶茶怒色消退,转而陷入满脸惶恐,芙宜甚有些无措。
“你们…”
茶茶缓过了神,强打起精神,只恍惚地叹了口气。
“你们暂且退下…”
这番突而失去了方才气势,转而虚弱的话语让下人们更不知所措了起来。她们面面相觑,只得接二连三地退去了门边。
“等…等一下。”
就在那走在最后的侍女脚踏出门槛时,背后却传来了一声挽留。
“芙宜…”
侍女回过头,只见不远处那小小侧妃一改明朗,满脸不安地伫立着。
“你…”
芙宜诧异不已,收回脚,回身继而又礼。
“娘娘、娘娘还有何吩咐?”
她垂着眸色忐忑道。
“你…”
“从今日起,务必…”
茶茶一边说着一边走至侍女身边,看着这陌生的周遭和眼前人,声声哀怨不由怅于心中。
“务必替我,时时刻刻…”
“跟着韶华那丫头。”
侍女不可置信的脸庞抬起,而眼前人于幽光中转来的流眸已噙满了隐忍的泪水。
“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必须…”
“必须第一时间告之我。”
…
“是、是…”
“奴婢明白了。”
侍女神色惶恐,满口应承了下来。而茶茶立于门边,望去院中残雪消融的苍翠之景,怔目的片刻,不免有些湿润泛上了眼角。她宛若无事地抹去泪水,微颤着嘴角,只缓缓向屋内走了进去…
…
一转眼,银雪纷飞的日子消逝而去,三月盎然而至。碧色万里、澄光明媚的空气里,一抹晨阳攀上了高耸的青墙…
涟珠院内,廊亭尽头的凉亭中,新叶满枝的木芙蓉间,若颜正抱着允珠与侍女们聊谈逗笑着。
女人怀中的孩子如今已近足岁,浑圆白净的小脸上有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圆润的鼻头下小嘴微翘上扬着,满目纯真无邪的笑容已是融化了众人的目光…若颜满怀欣慰地笑着,只将她抱于怀中,任由目光泛上了些许湿润。
就在她竭力欲忘记往事,沉浸在这唯一的慰藉中时,院外守门的侍女向这里缓缓走了过来。
“娘娘。”
“王侧妃来了,可要…?”
侍女于众人身前俯首请示,若颜诧异地抬起目光,而一旁的漓画则立马跟上了若颜的神色。
若颜转而微笑,向请示而来的侍女点了点头。
“娘娘……”
漓画迟疑了片刻,话语谨慎道。
“这一月有余,王侧妃来得频繁…”
“不是与您下棋书画,便是向您讨教乐理,奴婢…”
“奴婢……”
“画儿?”
若颜仰起的笑脸迎上了漓画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见那侍女似有隐忍、意欲开口,若颜方想追问下去。此刻的余光中,却有一娇小玲珑的身影打断了两人的游思,径直穿过长长的廊亭,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路奔跑了过来……
“颜姐姐!!”
“上回您教给茶茶的乐谱,茶茶可苦练了数日!”
历经一月有余的相处,那笑容烂漫、善于熟络的女孩不知何时已与若颜亲密无间了起来。而看着她放下提着的裙摆,在自己眼前缓缓驻足,一时间,女人的目光仿佛静止了下来…
在她身上,她看见了庄雅的星月眉眼,感受到了与妙元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而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挽过自己的胳膊,看向自己仰起满目笑颜,枯槁的心仿佛一瞬间甘之如饴…
“颜姐姐?”
茶茶不解地看着出神的若颜,笑扬起了眉梢。
“上回…您说我这用指生疏,音色涩杂。”
“茶茶这几日勤于练习,您瞧瞧,该是有些进步了?”
若颜回过神,将允珠小心交托于身边的春蛮,接而便回过头,冲茶茶忍俊不禁道:
“你瞧你,这进府已有数月,与那人全无上心,反倒…”
“成日往我这里跑。”
…
“姐姐!”
“您又不是不知道…”
女孩见若颜打趣自己,故作羞红了脸。
“王爷虽常来看望茶茶,但说到底,心中却只有姐姐一人,茶茶如今还未满十七,王爷还只当茶茶是孩子心性,全然不放在心上。”
“比起茶茶,他…倒还不如与我那府里带来的侍女走得亲近些呢。”
看似赌气的一番话,瞬间让若颜的神色闪过些许不自然。那日雪宵之夜,自己虽一时间满怀感伤,悲哀难耐。但好在眼前的女孩与知鹤一样,不仅是那已逝故人的亲妹,更有着天真烂漫、纯白无瑕的笑容。她对自己娇嗔亲近,倾诉衷肠,此刻自己亦不再自怨自艾,将一切坦诚看开,更对她与对庄雅一般,毫无保留地敞开了心扉…
从知茶的口中得知,元俨对其疏远已不是一回两回,而她亲口承认府里的那般流言却是第一次,他与下人之间捕风捉影的风流韵事更让她心生疑惑,甚觉不可思议。
“他待身边的女子一向笑容可掬、和蔼温和,所以…”
“即便是在宫中,也不乏对他痴念倾心之人。”
“以往,我不闻不问,全然不在意这些。”
“只因为我全心全意相信他,知道他不流于俗世,秉持清高。”
“但…听见她如此说,我却…”
“为她心生不平,有所烦恼了?”
“她是庄雅的妹妹,理应得到更多的宽慰和补偿才是…”
“但是他却为了一个下人……”
她在为那人冷淡的态度感到矛盾和动摇之际,茶茶只凝着若颜的神态,笑着坐落在了琴边。
“听闻前几日圣上来府上颁了旨意,让姐姐可随时入宫看望世子殿下,不知…”
“姐姐最近可有…入宫的打算?”
茶茶侧目流转目光,莞尔一笑转移了话题。
“此事…”
近日心事被人点醒,若颜霎时黯然了目光。
“此事倒并非我不想入宫,只是…”
“只是…”
她侧目而叹,欲言又止。
“只是?”
茶茶侧目打量上若颜有苦难言的神貌。
“可是…”
“可是王爷?”
若颜无奈点了点头,苦笑应允。
“自你入府这数月开始…”
“但凡我欲出府看望双亲,亦或入宫、进香,大事小事,事事都必须经得他的许可。”
“以往数年…”
“他倒并非如此严苛,或许…”
“或许是我这些日子哪里所行有差,令他…”
“令他感到介怀了罢。”
若颜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指尖与往常一样拨弄起了面前的琴弦。
“姐姐心中思念世子殿下,想必心中苦恼万分。若是…”
“若是姐姐信得过茶茶,茶茶倒是…”
“茶茶倒是可以寻机会与王爷劝说一二。”
…
“茶茶…”
若颜抬起明眸,释然的笑容甚是欣慰。而茶茶若有所思着与其一应而对,两人笑眸流转,彼此又洋溢出了百般欣然…
筝音绕梁而出,簌簌扬风中琴瑟和鸣的身影落入了一旁漓画的视野中。她低头收拾着案台上的茶具,方持案起身,抬头一瞥中,茶茶手心隐约的抓痕却瞬间她怔疑了目光。片刻思虑后,侍女不动声色地端上案盘,心事重重地往廊亭走了回去…
…
夜色铺开浓墨画卷,将一轮光耀夺目的银月系上了天际。月下庭院中,银朱色的杜鹃正于庭院中轰轰烈烈地盛放着。
若颜侧伏于榻上,噙着泪水的目光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花影,方才发生的一幕幕不禁萦绕在心头……
“王爷…”
旧日的脚伤在那人无法抗拒的按压下剧烈地疼痛着,而无论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如何意欲逃脱,脚踝却被那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硬生生拉回了垂放的暖帐中…
这时隔一年之久的全心交付本应两厢难舍,心心相惜。而此刻她方察觉,他付诸于自己的爱意,似乎深藏了许多隐忍和怒意。
面对着身上俯视着自己,目光凌厉的男人,她含泪悲切,字字戳心。
“允初孤零一人在宫中,您不可怜那孩子,臣妾甚觉心寒。”
元俨挑起目光,眼中尽是寒凉。
“想要明哲保身,必要时…尚需隐忍。”
…
“但是…”
…
“本王…是替你着想。”
…
“但是若颜不明白,我只是…”
…
“好了。”
男人不耐烦的神色随着叹息瞥去了一边。
片刻,未闻她服软坦诚的只字片语,回过的目光里,却只见所爱之人含泪凝噎的模样。元俨淡漠的神色缓和了些许怜悯,他温柔地摩挲上若颜满是泪痕的脸颊,竭力按耐着翻涌而上欲念…
…
就在他数度难耐,深伏向那含泪人的脖颈时,身下瑟瑟发抖的哭泣声却将他从温柔乡又一次拉回了现实。
“曾几何时,我…”
他疑惑地抬起目光,只见若颜已是泪流满面。
“我如此相信您,相信您的承诺…”
“相信您对若颜的一心一意。”
“可…可如今…”
话未尽,身下的女人已是泣不成声。
“那…那一夜…”
这孤注一掷的质疑让元俨不由诧异,他怔怔出神了许久,直到他回想起那雪夜中荒唐的所见所闻时,这男人不由嘴角微颤,挂上了满脸讽刺笑意。
“那…”
“一夜?”
他反问质疑,惘然的眸色甚觉痛心。
“不错。”
…
“本王…”
“是娶了那王家三女。”
“但…”
…
“那又如何?”
他眯上一双丹凤,目光遥远而淡漠,丝毫未将若颜的悲色放进眼中。
“比起这些。”
“本王倒更想知道…”
十指交扣中,女人的片刻挣扎已似无物。
“那夜…”
那双透人心弦的柔媚长眸侧去了若颜的脸侧。
“你…又做了些什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划过耳边,彻骨寒意已穿透了全身,若颜惘然着泪光,只任由微风吹透了罗帐…月霜洒满了床榻,男人蹙眉将她抱进怀中,一并将手里扯下的衣物扔去了凌乱的地上…
…
待元俨从涟珠院径直而出时,月已升至西夜。此刻的男人早已更上了一袭熏染工整的朝服,与侍从行色匆匆地走在了回元燕殿的途中。
“王爷,封禅之事,皇上数度驳回了您的谏言,却令人将送来府中的重金又转头送去了赵织文手中。”
“他是王妃兄长,虽被削了官爵,贬去了边塞,但如今皇上却以此为诱饵,甚至用回京之召让王妃娘娘同意了封禅之事,并以此来劝说您。”
“他…这是想让本王低头,同意了那桩荒唐事。”
只见男人笑而抬眸,眼却含着怒意。
“属下听闻不仅如此,此事,甚至连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亦收受了朝中贿赂。”
听见侍从提及此事,元俨的脚步放缓下来,放空的眸色甚是无力。
“贿赂朝臣?”
他嗤之以鼻,更是转过了头,范鄂看着那盯凝着自己的目光,两人不由心领神会地苦笑了起来。
“简直…前所未闻呐。”
那男人回过目光,长叹一口气,又强打起精神往前走去。
“皇上…行事向来如此,为了目的,绝不会顾及世间评议,更不会轻易罢休。”
“此事,您还…?”
…
“此事暂且作罢。”
元俨叹息道,他自知一人之力抵不过悠悠众口,经历了这数月有余的劝诫,此刻他已是心灰意冷,心力交瘁。
“皇上,何时启程?”
…
“应是今秋。”
对于范鄂的回答,元俨抬眸点了点头,心中却又梳理起了其他令人苦恼的桩桩件件。
“比起这件事,本王…倒更在意…”
…
“那西夏使者可还滞留于宫中?”
他转而侧眸道。
“西夏使者尚未离京。”
范鄂恭敬颔首。
“妙元…那孩子可有松口?”
男人的愁容融进了深幽中。
范鄂满面忧愁地摇了摇头。
“公主殿下听闻西夏使者提出意欲和亲之事,可是大闹宝慧宫,又长跪于延福殿不起。日日神情恍惚、夜夜以泪洗面。”
“公主道自己虽是孤寡之身,但毕竟已出闺阁。怎可答应那惨无人道的国君的荒唐请求。这件事,皇上亦不忍心。所以…所以便僵持不下,一直拖到今日。”
这般棘手之事亦让元俨十分困扰,他沉思良久,只将手抄进了袖中。
“若是当初,她无事嫁给王从益,倒……”
“也省了这些节外生枝的麻烦事…”
“只可惜…”
他叹息着,想去那日决绝赴死的两人,心中亦生出了许多难以预计的感慨。
“现在看来,这与西夏和亲之事,确是下下策。”
“妙元自幼娇惯,又生性倔强,若因此事…”
“而生出…什么意外。”
“倒实诚是本王之过了。”
…
“那…那王爷可是有其他打算?”
…
“西夏本为宋之藩邦,婚娶之事,尚轮不到他们娶我宋宗女子…”
男人稍加思虑,沉着的眼眸中已有了些许决绝。
“能用金银解决的事情…自用金银解决。”
…
“若是他们仍有异议。”
“待…太子妃人选定下后,从…”
元俨向侍从侧过了几分无奈的目光。
“他们李氏宗室中择一适龄女子,送入宫。”
“收与受益为侧室。”
“倒也未尝不可。”
男人果断的提议让下人倍感诧异,而他淡然回正的眼中似乎更未将旁国的无理要求放在眼里。范鄂惶恐应承,急忙跟上了前。
…
两人一边聊谈着朝中事,一路已走在了离苍南院不远的小径上。小径边艳烈如火的杜鹃花丛渐渐将两人拦腰重围了起来。而此刻花丛的另一端,层层叠叠的林影里,却有窸窣声动突而传来…
只见一小女孩从花间直立起毫无察觉的背影,于月下小心端详起了手中之物。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身影,那抄手踱步的男人不由停下了脚步,怔目打量了起来…
女孩将手中之物收进袖中,深舒了口气。待她转身,将回过的眸色抬起,身体却与不知何时走至身后的男人险些撞个正着。月色下,那垂挑起的长眸深邃且透着威严,这熟悉的目光让女孩霎然不知所措、身体顿觉僵直。
“是…是你?”
在看清了侍女的模样后,不知为何,这男人突而收起了厉色,并竭力温和了语气。
“奴…奴婢见过王爷。”
韶华慌忙俯身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