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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十九章殇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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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若颜一行人闻讯来到文荣院时,眼前高耸的阁楼上烈火四窜于漆黑的夜幕,肆无忌惮的扬风中正弥漫着滚滚浓烟…疾呼声,脚步声,汲水扑救声嘈杂于耳边,若颜惊恐地侧目看去,透过女孩清澈的瞳眸,众人双双仰目中,惊魂之状已溢于言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一脸焦急的青青,而当她再次正过目光,不远处那抄手立于火海前的男人身影却映入了视野。

    “元…元俨?”

    …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惊恐地寻思着,一边紧紧地回过了侧目。

    “娘娘,奴婢、奴婢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涟珠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道。

    “方才王爷下令彻搜府中,说是势要寻到那余鸿音的下落…”

    “但这人未找到,倒是这文荣院突然起火了……”

    “这烧了文荣院事小,若是祸及这与文荣院一墙之隔的宫中藏库…”

    “只怕不仅宫中禁军,哪怕集结城中所有军巡铺的士兵入宫也于事无补了…”

    侍女们的议论纷纷让若颜蹙上了眉头,她不顾漓画与春蛮的劝阻,抚着孕肚,执意向那男人所立之地走了过去…

    女孩愁疑不解的目光顺着男人的仰目看向了城楼,而映入眼中的一切却让她惊愣在了原地,只见熊熊火海的阁楼上,有一侍女的身影正背坐在凭栏上,而不可思议的是,其衣身与火海融为了一体,而女子的面色却未见丝毫痛苦。她抚弄着发丝侧俯着头,只是冷透着笑,俯瞰着楼下众人…

    “元俨…”

    若颜胆战心惊地再次侧过头,身边的男人依旧面不改色,而那双凝望向阁楼的狭长仰目里却透出了浅浅的火光…

    …

    “是我小看那丫头了…”

    随着耳旁的一声叹息传来,蓉烟缓缓走至了若颜的身边。

    “她这可不仅是自寻短见,可更要祸及池鱼…焚了这国库…”

    女人眉头紧锁,面容甚是担忧。

    “娘娘…”

    若颜惶恐无助的目光倒映在蓉烟的侧脸上,而王妃却不理会若颜的惶恐之色,片刻后只回过神色,开始未雨绸缪了起来。

    “墨竹,陪我入宫。”

    她转过衣身,向身后人喃喃低语了句。

    “娘娘…”

    可惜女孩想向女人寻求安慰,女人却已顾不得许多。

    “今夜起了北风,涟珠院与三殿一时半会儿尚难有波及…”

    “赶在此刻火势还未蔓延,你暂且回住处去。”

    她冷冷地看了眼这行动不便的女孩,向她与侍女们吩咐了句,便领着墨竹匆匆往廊亭处走了去。看着女人的身影避开左右集结而来的禁军消失在了夜色里,女孩不知所措地立在了原地。

    “小姐,王妃娘娘说得对,您还有着身孕,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我们、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春蛮搀扶着若颜,一脸焦急地劝慰道。

    “但、但是…”

    女孩颤抖的声音充斥着忐忑。

    “这火…我们可已无回天之力。这王府可如何是好?若是波及皇城之中,又、又该怎么办?”

    女孩满眼含泪道。

    “况且…”

    “况且余姑娘还在上面,我就算回去了,可是能安心?”

    她将无奈的目光转向另一边的漓画身上,只见那清瘦的女子沉默不语,遥遥仰望着楼上的故人,眼微红,泪满眶,瞳中尽斥着不解与怨愤。

    就在女孩毫无主意,踌躇于原地时,灼热的空气里却传来了阁楼上隐约的酣畅笑声……

    …

    “赵元俨,事已至此…”

    “你让他们做这些,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覆发散乱在女子的脸颊边,浓眉下明亮的眸子只将环绕的火海与嘈杂声视若无睹着。

    “您瞧,今夜的夜色多美?”

    “与那满园红枫相比,这汪洋火海…”

    “可是一点也不逊色。”

    鸿音笑凝了凝男人默不语的身影,继而叹了口气,湿润的余光洒向了这人生尽头里最后的夜幕。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稠云翻滚着望舒之色,似有一丝湿润落入了女孩的瞳孔中。

    “这世间疾恶,我本以为早已尝遍,只是…”

    “我从未想到,与这些势利小恶相比,人心竟可以险于重山,危于汪洋…”

    “我余鸿音此生…”

    “从未做过违心之事,但可惜…”

    “琼台寒丈,帝王无情。”

    “您要鸿音死,鸿音怎敢不从…?”

    女子的垂泪笑嫣又一次俯向了众人,漓画瞬间醒过神来,即刻跑至了阁楼下。

    “鸿音!”

    她紧蹙着眉头,已完全顾不得身后那威仪万千的男人。

    “你清醒一点!”

    “此事我相信你,这件事、这件事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就算是我求求你,你趁、趁现在门楼未闭、火势还、还有所控,赶紧下来!我与狄娘娘…”

    “我与狄娘娘一定会想办法替你查清真相!”

    …

    “真相?”

    侍女孤注一掷的话语未尽,只听得那火中的笑声更清冽了些。

    “旁人都说姐姐一向聪慧过人。”

    “今日,怎么也说起这般糊涂话来了?”

    女孩俯着嘲讽的脸庞,飞扬的发丝间游离着点点火星…

    淡淡的浅笑覆上了那不解蹙眉的仰目,漓画恍然明白了这故人的良苦用心,只睁大了瞳色,忍受着寸心如割的痛楚,任由泪水盈满了眼眶……

    “鸿音…”

    …

    “鸿音…这辈子欠姐姐的,大约…”

    “大约是还不清了。”

    女子迎风而坐着,在她抬起来的湿润视野中,此刻这漫漫火海中的人影竟然越发渺小了起来……

    “白姐姐,您曾说过,要让鸿音…”

    “让鸿音不要沉溺于男女之情,为自己的人生…”

    “为自己的人生做长久打算…”

    “事到如今,鸿音…”

    “鸿音才总算是明白了你的话。只不过…”

    “只不过似乎为时已晚了…”

    不忍与那泪流满面的目光相视,鸿音强装笑颜,微微放空了神色。

    “鸿音!!”

    见女子仰望着月色不再言语,漓画呼喊的声音已是肝肠寸断。她欲冲破人影冲入门栏,却是此刻元荣院的大门已被那亲王下令死守着,孤单影只的自己根本无力冲破人高马大的兵卒的奋力抵御。

    “鸿音!!”

    就在她泪流满面地抓上了士兵的衣襟,几近绝望之际,似乎有人影缓缓向自己身后走上前来。她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元俨抄手走去了余光的一侧,一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却如同寒刃一般…

    “把她带回去。”

    一句淡淡的命令从那眉目下的口中轻启而出。两旁的悍卒接而紧缚住侍女,将她拖拽了下去。

    漓画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荡在耳边,男人亦抄上手,在火海前回过了头…

    男人的淡定与从容似乎在那阁楼上女子的意料之中,她用温暖的眼眸笼罩了片刻漓画挣扎的身影,接而又挪开了泪流不止的双眸,一边倔强决绝地看向了其他人,一边缓缓地站起了与火海渐融的身子…

    “余姑娘…”

    若颜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事态的发展,刚想与擦肩而过的元俨说些什么,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影子突然从阁楼的勾阑之上腾空而出,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一声巨响充斥着空气里嘈杂的扑救声,那光影在火海前化成了一团火焰,焰团在若颜与一众侍女的脚下轰然坠地…窜起的火苗喷射出浓浓火雾,浓烟遮盖了众人视野,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炙浪中…

    侍女们哪里见过此般情景,此刻只推搡抱团,捂上口鼻连连后退。可怜若颜怀着身孕、行动不便,此刻亦被这天降之物吓得面色苍白目瞪口呆,纵使身边有侍女们的牵护,也免不了负去了些许灼伤…

    …

    “鸿音!!”

    “鸿音!!!”

    漓画挣脱了束缚,冲到了这熊熊燃烧的火团前。只可惜女子不成人形的身子被肆起的火炎包裹着,在那此刻绝望的瞳孔中渐渐僵直、模糊成为了一团黑影…

    “鸿音…”

    指尖的灼伤连心,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漓画痛苦地抓上了一旁欲俯身安抚过自己的同伴的衣裾,汪洋涌泪顺着斑驳的脸庞孤寂无声地流了下来……

    …

    对于侍女的惨烈抉择,一旁扶着若颜的春蛮只叹感同身受却又有心无力,她看去那冷冷侧目停下脚步的男人,不由得陷入了无可奈何的矛盾之中……

    “小姐,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她方抛出疑问,身边已汗流浃背的若颜却觉得腹中隐痛袭来,不由得攥紧裹于腹上的衣衫、禁蹙起了眉心。

    火光交织着春蛮模糊的面容,若颜的意识渐渐恍惚了起来。炙热的火光里,她似有看见那浑身焦灼的女子向自己嘲讽冷笑,又仿佛深深感知到了她彻骨痛心的恨意,这混沌的幻觉让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行宫那夜的噩梦…

    女孩眼神涣散,目光直愣向前,豆大的汗珠从光洁的额头顺着鬓角的发丝颗颗渗了出来……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春蛮攥着若颜湿透的手臂,当她的余光不经意落去女孩的裙身,方发现她脚下的裙裾不知何时,竟蔓延开了一片殷红……

    “小姐?!”

    “小姐?!!”

    …

    “娘、娘娘?”

    “娘娘?!!”

    侍女们顺着春蛮的目光纷纷发现了若颜此刻的异样,只见一片混乱中,女孩瞳中火光的影子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杏眸轻合之下,心力交瘁的身子一下子倒在了春蛮的怀中…

    “娘娘?!”

    “娘娘!!!”

    侍女们乱成一团的嘈杂声让那抄手前行的男人侧过了头。一旁沉溺于悲痛中的漓画亦抬起了凝滞神色…

    “王爷!不好了!!”

    “娘、娘娘她!娘娘她…”

    青青抹着眼泪,一路小跑去了那神色肃穆的男人身前。

    “娘娘她…”

    “怕是要生了…”

    …

    漓画忍着悲色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去了春蛮的身边,而那方打算离开的男人亦紧蹙着眉头抄手疾步而至…春蛮抱着怀中人,泪水在眼眶中不知所措地打起了转。

    “这好端端的家宴,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指尖沾染着女孩裙下的血渍,侍女颤抖着眉头痛心疾首道。

    “王爷…”

    “我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娘娘!!”

    她哭着抬起头,只见一捋发带垂去余光中,那挑起的垂眸轻转而下,男人俯下身,将女孩扶靠在了自己华服的肩臂上…

    …

    “若颜?!”

    “若颜?!!”

    …

    低沉而又熟悉的呼唤回荡在深霾的黑暗里,翻涌的潮水沉浮着自己微弱的挣扎,女孩竭力向那水面之上闪烁的火光伸出了手,却是此刻身如注铅,似乎有一双手牢牢地握住了自己的双脚,自己越是想挣脱束缚,越是难以逃离这无间地狱…

    火光燃尽了眼中的泪水,眼泪如珍珠般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河心,女孩疲累地合上眼,只任由那漩涡渐渐地将自己往深渊里越拽越远,越牵越深……

    就在绝望之际,从浑浊的河底深处蜿蜒游来了一条周身洁白的鲤鱼,那鱼儿寻来了自己,接而自己的周遭游了数圈,似乎是与那不可言喻的力量达成了某种妥协,此刻女孩沉重的脚下竟渐渐轻盈了起来……

    温暖的潮水将自己搁置在了浅滩上,一阵浓烈的香气四溢进鼻中,那昏厥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被元俨横抱在怀里,疾行的徐风扶过周身,远处涟珠院院中的几株木芙蓉已从墙里伸出了枝头…

    “若颜…”

    男人的余光觉察到了女孩的清醒,他垂下目光,无奈地挤出了几分祥装的镇定。

    “太医与稳婆都已待命,你…”

    …

    “你一定要坚持住…”

    可惜周身的痛楚已让自己难以出声,她微张着苍白的唇口,竭力地张合着,直至院门推开的声响入耳,眼前人的身影却又一次渐渐模糊了起来……

    …

    “你…”

    “你到底是谁?”

    黑寂的河滩之上,赤红的曼陀罗正满开着,女孩被潮水冲去了岸边的缘石边,浅滩的水浸着泥泞的半边脸庞,渐而清晰的视野中,不远处,方才的白鲤却依旧迂回游动着…女孩微弱的询问出口,声音却销匿在了混沌的夜色中…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脸仰起,放眼望去了此刻俯瞰于广袤大地的低垂天幕…

    “这…这里到底…是?”

    “我…”

    …

    “我…是不是已经…”

    恐惧的泪水划过粘粘着发丝的脸颊,倾刻融入了微波粼粼的水塘之中。

    “朱颜……”

    …

    “朱颜…”

    合上眼的模糊意识中,耳边悠然传来了隐约的呼唤声…

    “朱颜……”

    女孩竭力睁开眼,只见侧目的余光里,石缘间的水塘中,那条白鲤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

    周遭的世界已是不可思议,而这突然开口的生灵更是让若颜惊恐万分。

    “我…我这可是…可是在梦中?”

    只见鱼儿转圈疾游着,而自己身体却重如千钧,已无力起身…

    “我…”

    …

    “朱颜……”

    那鱼儿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苍白的质疑,在水中扑腾了片刻,继而又慢慢静止了下来……

    “朱颜…”

    …

    “你我借怨而生,终有一天,也…”

    “该还怨而去……”

    “这一切,都是宿命…”

    “我们…”

    …

    “我们…?”

    “但、但是我不明白…”

    “你到底是谁?这里又是…?”

    …

    “朱颜,终有一天,你会明白……”

    …

    “朱颜……?”

    “我……我是…”

    “你、你到底又是?”

    …

    “终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

    ……

    “我……”

    …

    “朱颜,我们…”

    “我们是时候该回去了…

    …

    “但…”

    …

    人去楼空的暖音阁中,玉蝶正立于窗缘。倚于房中窗缘打盹的少年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茫然侧目去窗外依旧映天的火光,只觉得恍然隔世…

    “玉儿?!”

    只见房门被人推开,玉蝶惊而销匿在了夜色中,宛卓生继而疾步走了进来。

    “爹!”

    “…如何?!”

    “那文荣院可是?!”

    少年心神不宁地将长笛收进腰中,一跃起了身。

    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唉声叹气了起来。

    “这火势太大,皇上下令宫中全力扑救,却、却还是…”

    …

    “若是蔓延至其他宫殿,这可如何是好?”

    徽玉抓紧了宛卓生的胳膊,清隽的脸庞上流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神情。

    “玉儿,你冷静一些!”

    …

    “我…”

    “我该如何冷静?!”

    少年不解地睁大了双眼。

    “爹!”

    …

    “玉儿!“

    “玉儿,此事、此事对我们来说兴许…兴许是转机!”

    “转机?!”

    少年忍耐着心中翻江倒海的矛盾,只忧心地揪起了眉头。

    “但是爹,虽说我们对赵家人心怀有怨!但…”

    “但我不想伤及无辜!”

    …

    “北玉,此事与你无关,全…”

    “全是那妾室卑劣之过!!”

    “…”

    “此、此事倒况且不谈,玉儿…”

    少年心绪不宁的目光随老者的话语微微抬了起来…

    “那涟珠院的侧妃娘娘,方被这大火惊厥至难产…”

    “这离生产开始已过了近两个时辰,怕是…”

    …

    “怕、怕是什么?”

    少年紧握着老者的胳膊不觉僵直了起来……

    “怕是凶多吉少了!”

    父亲拂袖挥去徽玉紧握的手,只释开了一声悲叹……这声悲叹让少年愣怔了苍白面色,化开了瞳中的隐润萧瑟…

    “北…北玉?!”

    还未等宛卓生回头细说开,那袭白衣之影即刻转过了身。

    “北玉?!”

    待老者战战兢兢至门前,那身影却破门而出、向着火光反方向而去,转瞬已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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