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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十九章殇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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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的荆王府内,高低错落的枫红杏黄间,处处透着喜庆繁忙之景。侍女们将陈放茶水鲜果的金盆玉皿置于案盘之上,执案于各殿之间来往着。今夜的家宴设于暖音阁外的庭院内,庭院中流水潺潺,枫枝婆娑,阵阵暖风吹低了秋色,将一抹璀璨的阳光融化在了舞伎们于草地排演的重重身影中…

    “如今娘娘怀着身孕…”

    “王爷…还时有在那留宿?”

    身后侍女的轻声议论断断续续入耳,此刻提前入席,于桌前欣赏着流水秋色的女孩错开了侍女们的侧目,不禁面露了几分尴尬神色。她抚了抚落在裙上的枫叶,拈上一片,瞳色动容间想起了近日来,那男人的确时有留宿于自己的房中…

    “这期间…我与他…”

    “虽百般温存,但他倒也未再勉强自己…生出些心惊胆战的事端来。”

    若颜微红了脸颊,想起与他在情至深处时,自己半推半就之中被授了些荒谬不堪之举……

    “最初…本该是拒绝的…”

    “但是那人甚是“循循善诱”、温柔耐心。”

    她胡乱想着,涨红了脸、若有矛盾地反思了起来。

    就在女孩出神之际,一只大手轻抚上了自己肩头,若颜诧异地抬起了头…

    “元俨?”

    凝着那双含笑凤眸环绕至身侧,男人放下衣裾,在自己的身边从容地落座了下来。

    “这几日…你的气色恢复得不错。”

    似是看穿了自己的那点心事,男人的目光胶着地暧昧打量着,女孩的脸滚烫了几分,目光更是有所慌乱…

    “昨夜…”

    元俨转过了一抹暖笑,放眼去这满园秋色,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昨夜…”

    重复上他的话,若颜想起昨夜自己突发奇想的主动,只忧心是否被这个男人看作了笑话。

    “昨夜我只是…”

    …

    “昨夜若不是本王耽搁了些时间,你倒是可以早些休息了。”

    “王…王爷公务繁忙,若颜多等些时候,自是应当。”

    若颜急于解释,而一问一答后,男人突然停止了对话,目光停留在女孩微张的唇瓣上,似是微眯着眼出了神。他伸出手,轻抚上了女孩的颊边,又将拇指沿着那圆润光滑的脸颊轻移去了柔软的樱色边…

    “元俨…?”

    只是自己的诧异并未动摇男人的沉默,那目光入神地打量着自己的唇边,指缘似要摩挲探入,却又随着狡黠的媚眸抬起,动作故意地停顿了下来。元俨欲言又止、笑看上了怀中人情不能自抑的神情。

    “你可知,你主动了几分…”

    “本王…”

    “便彻夜难眠了几夜…”

    “这责任…”

    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雍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凝近了自己唇色前。

    “你说该如何承担…?”

    男人嘴角隐现的狡黠笑容让若颜彻底烧红了脸。

    “您…!”

    浓烈的衣香钻进鼻中,她已是嗔怪地抓紧了他置于自己座椅扶手上的宽袖。

    “这里可是暖音阁,大、大家…都在…”

    “您、您能否不…”

    见若颜满面生臊,男人按耐着隐约满足,扬起了慵懒的笑容。

    “怎么,生气了?”

    “王爷!”

    “不错,生气的样子更甚可爱。”

    “元俨…”

    只是无论女孩如何嗔怪,男人只回握过那柔荑之手,柔媚含情地追上了若颜不知所措的目光…

    …

    两人毫无避讳、情酣意浓的一幕落入不远处侍女们的眼中,使得女孩们纷纷感慨了起来。

    “你们瞧王爷那眼神,可是长在侧妃娘娘身上了。”

    “以往咱们府中,有哪个女人能让王爷这般上心。”

    “是个男人都对美人没有抵抗力,何况还是这般绝色佳人。”

    “你们这说的,可把王爷与凡夫俗子混为一谈了?”

    …

    “姑且不说王爷是不是凡夫俗子,我倒觉着就算是世间普通女子,也难免不会对那位娘娘动心,这…可真是件妙事。”

    “是呐是呐……”

    “府里谁见了娘娘不会如此感慨一番?”

    “不过,这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人?”

    “若不是玉仙转世,就怕是诡兽成精了吧?”

    “…那,那可就怪不得王爷了。”

    就在侍女们低下头掩口而笑之时,不远处繁茂的枝叶间,蓉烟与允熙一行人往这里走来的身影若隐若现了起来。侍女们瞧见这一幕,顿收敛了放松神色,张皇失措地继续起了手中的活。

    …

    “母亲,您说今日要给熙儿一个惊喜。”

    “可当真?!”

    牵着蓉烟手的女孩侧过头,一脸娇俏地笑道。蓉烟向女孩温和地微以颔首,看着这日渐脱落成少女模样的孩子,女人的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女孩满怀期待地拉着那只温暖的手,急切往布置好席宴的庭院中疾步走了去……

    …

    待府中人礼毕完左右落座,对面摆放着的空荡荡的椅子却让若颜心中的惆怅又生。她令一旁的奶娘将允珠抱上前解忧逗弄,又时不时抬起头与其三言两语地闲话了起来。

    此刻对面桌上,今日的小主人神采奕奕,穿着奢华讲究,石蕊粉霞帔衬着满头珠翠,小小年纪已俨然有了几分宗室女的矜贵模样。她与蓉烟不时倚身谈笑,漏下的余光却在意地落在了若颜的身上。

    见这美丽的女人抚摸着浑圆的小腹,时有与自己父亲满心期待的目光缠绵交融,女孩纯真的目光中竟闪过了一丝失落…

    “自她入府,我便竭力去接受她的存在。”

    “她为人谦和有礼,母亲并无介意,我亦挑不出毛病。至今…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如今她腹中有了这个孩子…”

    “虽还不知男女,但时至今日,我在府中一人独受父王疼爱的处境,大约是要变了。”

    院中丝竹乐声渐起,舞伎们婀娜的身姿在众人举杯欢畅的闲聊中翩翩起舞了起来。宴会行至酣畅、爱女时有恍惚的神情落入蓉烟的余光中,使得她想起来什么,只不动声色微微转过头,与身边的墨竹略有耳语。

    侍女墨竹走至元俨身边,俯下身轻声说了些什么,元俨若有所思了片刻,只立即满脸堆笑着点了点头。待这侍女领命退下,他侧目去身边的范鄂,向他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

    “余姑娘!”

    侍从寻去了暖音阁外。他环顾四周,终是发现了领着侍女匆匆赶来,手持案盘呈着木匣的鸿音。

    “余姑娘,在下总算是寻着你了。”

    “如何?东西可带了?”

    他一脸焦急地走近女子身边,一边与她往庭院中走去,一边关切地问了起来。

    鸿音知自己耽搁了时间,不敢向这贴身侍从多有辩解,只低垂着神色,无奈地点了点头。

    …

    院中的曲子告一段落,舞伎们纷纷退下,元燕殿的侍女们则在这些匆匆离去的身影之中俯身走上了前。

    “听闻父亲母亲今日说有惊喜给熙儿。”

    “我瞧这木匣子甚为精美,说得可是此物?”

    允熙瞧见侍女们如此郑重其事,不禁一扫惆怅,绽开了惊喜的笑容。

    “正是。”

    蓉烟和蔼地抚上了身边爱女的手。

    “此物乃是你父王数年前亲自令御司金打制而成,以金錾刻镂,以珠玉镶嵌,做工繁复,耗费甚久。是连宫中也找不出相同一支的难得之物。”

    “噢?”

    “这么说,女儿可就更好奇了。”

    女孩欣喜的目光眯成了两轮弯月,乖巧地看去了父亲的脸庞。元俨点头回应着爱女的笑颜,凝思的眸中却有些恍神。

    “鸿音…”

    他整理了心情,侧过了目光。

    第一次听见男人如此亲密地唤自己,鸿音怔怔抬起头,流露出了满脸错愕。而这一切亦让若颜和漓画侧目…

    “她与他,到底…”

    若颜不解寻思之时,身后的侍女脸庞上,诧异却化为了丝丝忧虑,这忧虑使得她将眉头蹙起,透出了满目担忧。

    鸿音向男人一礼,接而在他的授意下径直走至蓉烟与允熙的身前,俯下身子,挺直了手臂,将木盒小心地呈了上去。

    小郡主看了看母亲,红润的脸蛋充盈着喜悦之色,她沉浸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伸手接过了那只盒子…

    就在她与蓉烟含笑相凝、伸手揭开了木盒盒盖之际,盒中绸布下,一条蜿蜒细长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面窜了出来。瞬间,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暮色,女孩打翻了盒子,花容失色地扑进了蓉烟的怀中…

    这一幕惊煞了众人的脸色,若颜抓紧了春蛮的手臂、抚上肚子站起了身,而回过神来的蓉烟则立即护过哭泣的爱女,回过了长眉倒蹙怒火中烧的脸庞。

    “这是何物?!”

    “你们、你们还杵着做什么?”

    女人震彻周遭的怒意让呆滞了神色的下人们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去草坪之上芽绿色的长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缓缓游走于桌间,侍女们不禁退避三舍、屏息紧凝,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危急关头,只见席中面无波澜的男人身边,有一人持剑径直而来…

    那提刀刃寒晃过双双愕然的目光,众人凝神的瞬间、地上的冷血之物已被生生剁成了两截。

    “此乃竹叶青,是剧毒之物。”

    男子怀中掏出帕子,抹尽剑刃上的血渍,转而收剑进鞘,向那护女心切的女人一揖礼道。

    蓉烟的手不可置信地颤抖了起来,她握紧允熙瑟瑟发抖的肩头,只觉得这府中,似有某些莫名的恶意向自己与爱女袭来。她威厉的目光扫向席下元燕殿的侍女们,看着她们如惊弓之鸟、扑腾跪成了一片,此刻更是一人一人仔细地查探察了过去,脸上写满了势要将真相揪出的决绝…

    女人的目光落至鸿音身上时,一瞬间愤怒化成了丝丝恐惧,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去自己的夫君,却是此刻男人的淡漠长眸里透着淡淡的疏离,那打量着鸿音身影的目光里,更是写满了猜忌的执念。女人恍然间彻悟了什么,不由得将颤抖的手松了开来…

    …

    “余鸿音…”

    她竭力压制着心中的百味陈杂,镇定了端仪神色,唤过了眼前为首的大侍女。

    “娘娘……”

    侍女潸然泪下,膝行至蓉烟的身前,扯上了女人的裙摆,泣不成声地仰起了面庞。

    “娘、娘娘…”

    “这、这盒中为何有此物、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娘娘,您要相信奴婢!”

    “奴婢绝无任何理由去做这种事情,去伤害郡主殿下。”

    侍女的急切解释让女人心中的痛意更深了几分,她垂下双眸,不解地紧蹙上了眉头。

    “盒中…”

    “究竟是何人陈放此物,我们…姑且延后再论。”

    “我只想…”

    “只想问你一句。”

    那双眼眸凝着楚楚可怜的女孩渐微眯了起来。

    “娘娘…”

    “娘娘想问什么?”

    泪水干涸在脸颊,晚风袭面而来,女孩只觉得刺痛无比。

    “这盒中的那枚如意…”

    …

    “去哪了?”

    风过尽耳边,这一声漠然的质问掷地有声,女孩的脸顿变得煞白。

    “奴…奴婢…”

    鸿音拼命回忆起了前日之事,却是只记得自己昨夜将此物放置于房中,最后却忍不住打开了盒子,将那宝物把玩欣赏了片刻…

    “昨、昨夜奴婢的确是受王爷之命去荣文院邢先生那儿取了此物。”

    “只是、只是奴婢将此物锁于房中后,后来、后来便回屋歇下了…”

    她快速抹去了心中的妒意与艳羡。端正了颜色与女人解释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从昨日至今日,此物只经你一人之手?”

    蓉烟的明眸微微挑起,目光里透过了丝丝无奈。

    “回娘娘,确、确实如此。”

    鸿音颤抖着回答道,此刻矛盾的心却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只是奴婢离开元燕殿后,这…有没有人再进去屋内,奴婢、奴婢就不清楚了……”

    …

    “楚云,文星…”

    蓉烟叹了口气,看了看这可怜的女孩,又抬起目光看去了其身后之人。

    “她方才说的…可是事实?”

    女人的质疑让侍女们恐惧隐生,面面相觑。楚云俯下身,神色紧张道:

    “回娘娘。余姐姐所说并无虚言。”

    “昨日姐姐本打算回元燕殿向王爷复命。”

    “只是…只是王爷不巧去了…”

    “去了…”

    …

    “去哪儿了?”

    蓉烟不解的神色更重了三分。

    “去了侧妃娘娘那里。”

    侍女的回答让蓉烟一时间甚是语塞。她回过头看了看元俨,只见男人不改淡漠眸色,沉默之中却并无否定,只得又回过了面容。

    “后来我们、我们瞧见姐姐将如意收入了房中,出来以后、出来以后便回了侧屋休息了。”

    侍女的证言让蓉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着眼前磕头求饶、对楚云的话默默聆听的鸿音,只对她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怜悯。

    “当初若不是你对那人生出了偏斜的心思…”

    “本还能在他的眼皮下安然度日……”

    蓉烟心中一边无奈地想着,一边叹了口气。

    …

    “这丫头虽奉命取了郡主的贺礼,但现在也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就是她所为。王爷…”

    “依臣妾看不如暂且……”

    女人向那男人转过了头。

    “娘娘!”

    只是还未等她的话道尽,文星却似是寻思起什么,惶恐地膝行上来。

    “娘娘若是想证明余姐姐的清白,不如…”

    “不如什么?”

    蓉烟蹙了蹙躇疑的眉头。

    “奴婢想,想娘娘不如令人搜余姐姐的住处,若是并无所获,必然…”

    “必然就能证明姐姐的清白了!”

    文星的话让蓉烟咯噔了一下,仿佛心生出许多顾虑。就在她犹豫之际,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男人终是稍稍调整了坐姿…

    “此事……”

    “虽说是元燕殿下人的失责。”

    …

    “但本王倒觉得…这小丫头的话…”

    “有几分道理。”

    男人倦怠的双眸触碰进文星恐惧的眼中,侍女赶忙低下头,收起了绝望的目光。

    看着母亲一改果决,隐忍徘徊在男人的真意之中,怀中停止了抽泣的允熙抬起了愤愤的目光,凝眉不解道:

    “母亲…您、您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究竟…为何要害了熙儿?”

    “这一切,您…您可要替女儿查得水落石出!您…”

    “您一定要给女儿主持公道……”

    爱女痛心疾首的哭诉让蓉烟心中的设防轰然倒塌…她虽想法迂回、向丈夫寻问清楚此事,但惊恐平息后、愤然的众目之中,自己似乎已别无他法……

    女人求助的目光侧去了一旁的墨竹,这年长的侍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而在众人的注视下领着一众下人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暖音阁……

    …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沉入了枝梢的薄红中,一轮模糊的线月挂上了暖音阁灯火阑珊的屋脊。鸿音单薄的身影于湿濡的草地上跪着,漫长的等待中,众人的忐忑越发煎熬了起来…

    “娘娘。”

    一旁的漓画再难忍耐下去,她向若颜微以颔首示意,女孩明白了她的苦处,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曾经执掌了半个王府的大侍女缓缓地走到了鸿音身边,接而放下了裙裾,向男人恭敬地俯下了身。却是待她抬起头,凝向那瞧着自己的淡漠瞳色,方启开口,身后一阵窸窣嘈杂的脚步声却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漓画回过头,此刻身后的情景却让她凝滞了惊恐瞳色。

    只见暖音阁的庭院内外,两排禁军举着火把悉数集结而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些兵卒已将宴席的庭院团团围了起来。那惊愕的目光回过来,瞳中只剩下了席中男人放下手中茶盏,幽幽带笑,若有似无的猜忌打量…

    “王爷,您这是…?”

    “墨竹、墨竹姑姑她还未回……”

    …

    “白姑娘!你毋需替这丫头片子说情了。”

    男人手中的茶盏稳稳落桌,那奉命离去的侍女的声音即掷地而落,漓画的目光再次回过身后,墨竹已是怒气冲冲地走过了自己身侧…

    “墨、墨竹姑姑?”

    漓画欲上前询问究竟,而那侍女却走近男人面前,将手中之物恭敬地呈了上去。

    “王爷……”

    “这把金如意…”

    “乃是在侍女余鸿音屋中搜得。”

    “是否为御司金定制之物,还…”

    “请您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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