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七章七草诗（上）
通透的天空中，静谧的月色交织着烛火的光亮。那光芒散落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上，挺直的鼻尖勾勒出背后模糊的粼粼波光，宛如一幅撼动人心画卷…
他片刻凝视过那楚楚可怜的女孩，又轻轻侧过头，看去了一旁的水色…
“怎么…？”
“…不说话了？”
男人的语气中带过了淡淡笑意。
“本王的脸上…”
“可写着可怕两字？”
他一如既往地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瞥过女孩那娇美的脸蛋，转过身继续喂起了池塘中的鱼儿…
“若颜不敢…”
听见那男人如此道，女孩惶恐地替自己辩解道。
听见女孩终于开了口，男人又挂上了淡然笑意。
…
眼前雍容背影立在月下夜幕中，女孩踌躇了片刻，平复了心情，鼓足了勇气，方才缓缓敞开了心扉…
“三年前…”
思绪回到了久远的梦境中，女孩眼眸中透过了丝丝悸动。
“多亏王爷出手相助。”
“臣女…”
“方能平安出宫……”
她怀着感激淡淡喃喃道。
“王爷对若颜的救命之恩，臣女…”
她低垂着目光，是欲将那夜的事情与他一一道明。
“臣女必将铭记……”
“此事…”
…
“你不用放在心上。”
正在女孩恭敬礼谢之时，男人一语打断了她的话。
“真凶未找到前…”
那冷峻凌厉的目光扫向了女孩的周遭。
“一切…都不过欲加之罪罢了。”
…
“冤枉一个无辜的人。”
“不是本王想看到的。”
他淡淡解释着，主动将那一夜发生的暧昧抹去得透彻又干净。
听着男人亲口陈诉的解释，女孩惘然若失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虽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无数遍，不要怀有期待，却还是在真正确定了他的心意之后，感觉到了心扉中的彻痛……
“王爷的用心，若颜明白了。”
她拼尽了全力，克制着痛楚，依旧还是恭敬地向男人行了礼。
“今日臣女…”
…
“的确是有事，想请求王爷。”
“噢？”
…
“你但说无妨。”
那男人并未看向自己。而那背对着自己的侧颜是淡笑着倾听了起来。
“臣女父亲的门生，周希安…”
“他…”
“可是…犯了什么事？”
“为何臣女的父亲会受牵连？”
…
“父亲…可是真的会被革职问罪？”
女孩低垂下目光，那眼中的泪水又不争气的开始打转起来…
女孩的倾诉并未动摇到男人的内心，他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放去那池中，是若有所思起来。
“这些事…”
“是谁告诉你的？”
他侧过头，淡漠的脸上是挂上了不解。
若颜不敢与这个男人眼神相对上，刻意错开了目光…
“那日我随父亲去街中放粥…”
“途中，有一自称国舅的男人来到粥铺闹事…”
“我…与他过积怨……”
“他说…”
女孩羞愧难当起来。
“他说什么？”
男人微微眯上了眼睛。
“他说…”
“他说周侍郎犯了事，父亲受其牵连，也会被革职问罪……”
“他与御史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若是…”
“若是我愿意嫁给他为妻，他便可以将这件案子压下来…”
女孩为难地道着，那脸庞上不知道是难堪还是羞愤，涨得通红。
听见女孩道出这前因后果，瞧见那在自己面前难堪的可爱模样，男人不禁坦然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
他抄上手，缓缓走近到女孩的身前，将女孩周身打量起来…
随着那雍容身影的靠近，萦绕在周遭的衣香越发浓烈起来，男人的目光如炬，女孩的脸庞犹如夕云火烧，不由得越发滚烫…
“臣女不相信周侍郎，也不相信父亲…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努力不去在意那男人的目光，故作冷静道。
“你父亲…”
男人又拉开了那微妙的距离，又踱步到了一边…
“的确是受了牵连。”
此刻他不再隐瞒，将那“真相”渐渐披露了出来。看着女孩投来怀疑诧异的目光，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开春的会试，礼部侍郎周希安，任监考官一职……”
“他收了考生的贿赂，将考题泄露了出去…”
“他是你父亲的门生……你父亲又为会试监管官…”
“这…”
“的确说不清……”
一丝微笑挂上男人的嘴角。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就算你父亲没有参与此事，也有检察失责之过。”
男人凌厉的目光扫过女孩惶恐的神情，又挪步去了亭栏边。他将手中的鱼饵轻轻撒去水中，看着那水中斑斓的锦鲤，那淡漠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忧郁。
“此事臣女觉得…”
“与那刘显脱不了关系……”
听见事情的真相，女孩胸口虽有一阵揪心的痛楚，而在她单纯的心底，却还抱着一丝希望……
“臣女以为，父亲与周侍郎的事情，是为他人所害。”
女孩咬着嘴唇，并不愿意接受现实。
“为人所害？”
男人微微笑了笑，脸上的神色仿佛凝固了一般。
“为何人所害？”
他背对女孩道。
“刘显。”
女孩轻轻扬起了湿润的目光，是深信不疑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他为了威胁臣女，故故意设下这一切。”
“他不仅设下了这一切。”
“还与检察御史有勾结。”
“试图以此栽赃朝廷命官……”
那目光中的勇气是如此微弱，女孩是用尽了全力不卑不亢道。
“所以…”
女孩缓缓在男人身前跪了下来，那眼中的泪水颗颗落去了地面上。
…
“臣女恳求王爷…”
“能重审此案…”
“还父亲与周侍郎清白…”
她恭敬俯身道。
女孩的举动让周遭的侍女侍从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众人看着这一幕，不禁陷入了一片静寂的沉默。一旁的蛮儿看见女孩那娇小跪伏的身影，心中阵阵隐痛无声袭来。她不敢有丝毫怠慢，也随着女孩的动作，附身恭敬地跪了下来。
觉察到身后这一幕的男人。只觉得这寂静过于沉重，他遥望过片浮光掠影的水面，微微叹了口气…
“小姑娘…”
他转过身，脸上写满了威仪肃穆。
“本王知道…你救父心切。”
…
“只是…”
“论是非与否，凡事讲求证据。”
男人的话语是十分温和。
“你说刘显栽赃于周侍郎……”
“你可有凭证？”
他淡淡凝视着脚下的女孩，高傲的目光中却透出些许不忍。
“凭证…”
若颜听见男人说起这切实的问题，方才发现自己一时语快，是有些鲁莽了…
她此刻难掩无助，一双泪目委屈又惘然地低垂了下来…
…
“刑部…得到周侍郎授受贿赂的确切证据，方才将他带去问审…”
“他们不会无凭无证抓人。”
“这点…”
“你可以放心。”
男人微微伏身，耐心地郑重道。
“至于问审结果如何，刑部自会有刑部的判断。”
“他们…受命于皇上。”
“自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果。”
“王爷的意思是…”
听着那男人委婉又滴水不漏的陈述，含着眼泪低垂着头的女孩仿佛渐渐明白，任凭自己再如何有求于他，而以这个男人的立场来看，他受命于人，似乎不便也不愿参与其中……
她虽心中有躇疑有不甘，可的确自己空口无凭，心中是生出许多难以言表的委屈。
“臣女…”
“臣女明白了…”
…
“臣女…会等待刑部给出结果。”
她跪地伏身对着男人恭敬一礼，缓缓站起了身。那抬起头的眼眸中却写满了踌躇与迷惘。
“王爷…”
男人的话让她失去了方才那不卑不亢的力气，她想起了什么，只是又淡淡呢喃了下去。
“臣女…”
“最后…”
“还有一事…想问王爷…”
她微微不解地蹙上了眉头，那斑驳的脸庞上泛着行行泪光。
“你说。”
肃穆威仪的侧目扫视过面前的女孩，那目光中透出了若有若无般的温柔。
“臣女…”
“筹办善月堂…”
带着心中的不解心结女孩再三斟酌，还是决定在这唯一的机会前，鼓足勇气将这一切与他开诚布公…
“所租借的太傅府…”
“前些日子被一位大人买了下来。”
…
“那位大人…”
躇疑划过一水泪目，女孩是勇敢地将目光扫向了那身影。
…
“可是…”
…
“王爷您？”
那躇疑的泪目中写满了不解，紧紧凝视进了那低垂着目光的侧脸…
女孩的直白话语如一阵风吹入男人的耳中，那目光低垂着，男人的嘴角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收起了手，将目光轻轻转了过来，那凌厉如炬，飞入鬓角的挑翘眉眼雍容地映入女孩朦胧的视线中，两人的目光已是紧紧相扣在了一起…
“是。”
男人凝视着女孩的目光，回应着她的疑问悠然道。他惜字如金，此刻只是遥遥看着女孩若有所思起来…
“您…”
“为何知道…”
…
“又为何…”
男人意外的坦率回答，让那心头深深颤动了一下，惶恐涌上女孩心头，她不明白的男人真意，却又不敢贸然猜测…
她看着那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淡漠目光，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心如渊海，不可量测。
“本王…”
“只做…本王觉得正确的事情。”
见女孩追问，那男人悠悠开了口。
“对于世间事…”
“人们心中都有一把自己的标尺。”
他顿了顿…
“也许恰巧…”
“本王心中的那把尺。”
…
“与你心中的那把尺……”
“衡量标准，恰巧一样罢了……”
男人不改那淡然目光，雍容的脸庞上洋溢起了一丝欣慰又无奈的笑容。
“若是此事…让你感到唐突，本王…”
“可以向你致歉。”
他温文尔雅道。
…
“只是…”
“我希望…”
“这几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你…”
…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欲言又止。
“保护好自己…”
“和你身边的人。”
温柔的话语话音刚落，男人淡然一笑，瞥过女孩那看着自己惘然入神的脸庞，又转过头悠然地喂起了池中的锦鲤。
一番话后，若颜的心中有了些许明朗。她听出了男人的善意用心，也知道了孩子们的生活起居没有了后顾之忧。父亲的事情虽还未有着落，善月堂的这一桩心事却也算能放下了。
…
所有的疑问虽已得到回答，此时此刻，不知为何那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女孩不知道这酸楚意味着什么，只是痴痴不舍地凝望着那立在潋滟波光前的雍容背影惘然出神着…
“戌时已过，这锦鲤也该赏完了。”
男人掸了掸衣袖，将手收进了衣袖中。
“小姑娘…”
他感知到了女孩沉默迟疑的不舍，又侧过了那目光。
“时候不早了。”
“你杵在这里…”
他是仿佛若无其事，一脸轻松地看去了女孩。
“可是想与本王一同出府？”
他苦笑着开上了玩笑。
男人的玩笑之词让若颜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心生惶恐地涨红了脸，如同拨浪鼓一般拼命摇了摇头。
“臣女不敢。”
“是臣女失仪了。”
她立即惴惴不安道，更是无比害怕自己的内心被这个男人看穿。
男人笑了笑。那眼中已全然写满了送客之意。
即使父亲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若颜自知今日自己再纠缠下去只会让人心生厌烦。她轻轻叹了口气，是又无奈又懊恼。
“今日所言之事……”
“是臣女冒失了，还望王爷见谅。”
她轻言细语道。
“善月堂…”
“多谢王爷相助。”
…
“臣女…定当竭尽所能…”
她又扶身恭敬一礼。
“王爷的恩情，臣女定会铭记于心。”
…
“臣女…”
“就此别过。”
她无奈缓缓道完，转过了身。当她走下凉亭，一旁的素玉想上前说些什么，只见女孩迎面而来，那含着感谢之意的淡淡笑容看向了自己，侍女的话到了口中，却哽咽难出…
风吹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着，若颜带着侍女已走到了驸马府的门口。脚跨过门坎，她回首过那青砖高墙上彻夜悬挂着的红色灯笼，心中又涌上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小姐，那千岁爷…”
一旁的小侍女知晓女孩的秘密，是在无人处与若颜确认了起来。
“为何明明婉拒了老爷的事情，却…”
“却一声不响地…”
小侍女不解地喃喃自语着。
女孩用无奈的笑意回应着侍女的疑惑，那娇美的面容是又看去了那朦胧月光之中。
“那个人…”
“虽表面清冷，又透着些许高傲…”
“不过…也许是位……”
“心怀天下之人。”
她轻轻笑了笑，心中是用这样的理由默默安慰着自己。
“嗯……”
小侍女思虑片刻，转而又莞尔一笑。
“不过…”
“蛮儿还是觉得…”
“那位千岁爷…”
…
“有些在意小姐。”
“在意？”
女孩是苦笑着一脸不解道。
“可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他一开始就与我解释清楚了。”
“嗯！”蛮儿思考着是歪起了脑袋。
“话虽这么说…”
…
“但是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难说…”
“直觉？”
听见一旁的小侍女认真述说着的样子，女孩是不禁掩口失笑了出来。
“我看呐，你的直觉也有不准的时候。”
她摇了摇头是点了点小侍女的额头。
“我们…还是想一想父亲的事情吧。”
她将那感伤深藏去了心里，是又将这迫在眉睫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
正在主仆两人走下台阶，走上了寂静无声的街道之时，从路口对面的幽暗处，突然跑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颜在蛮儿的搀扶下不安地向那黑漆漆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身影形色匆匆，往这里越来越清晰……
…
“小姐！！”
那身影跑近眼前，已是气喘吁吁地立在了月光之下。
“冬…冬芜？”
若颜已是看见了那府中侍女熟悉的衣饰。
“是芜儿，小姐！”
蛮儿应和着女孩的目光，笑着的脸蛋是诧异又欣慰。
“小姐！”
那小侍女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走上前，却是慌乱中无法顺利将心中的事情言尽。
“小姐…”
她哽咽着仿佛说不出话…
待眼前的娇小女孩清晰地映入了眼帘，侍女惶恐的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走上前，一把抱过女孩，攥着她的衣裙呜咽着大声哭了出来。
“芜儿？”
对于侍女这突如其来的反常反应，若颜一下手足无措了起来。
“芜儿？”
她应着那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孩，心中万分不解。
“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侧过头，扶过女孩的肩头温柔道。
“你慢慢说，我在这里。”
她安抚着侍女的情绪，心中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小姐……”
侍女整理着自己的情绪抽泣着。
“老爷…”
说到激动之处，那泪水又似断了线的珍珠。
“爹…？”
若颜蹙上了眉头。
“嗯……”
小侍女点了点头，眼神又恍惚起来。
“爹怎么了？”
她扶上她的肩头，那凝视着侍女楚楚泪光的圆润杏目是写满了疑惑。
“老爷…”
“老爷刚刚，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芜儿哽咽道，那湿润的目光惊恐失措地向女孩求助了起来。
侍女的一句话，惘若一道乌云，卷去了女孩心中最后一道微弱的光亮。她睁大了眼睛，呆立在了原地…
……
片刻后，待那三个女孩的身影因这突发的变故而匆忙离去的时候。从驸马府中，那男人在侍从的陪护下轻轻踏足而出…
他抄着手，侧过头看向那女孩渐渐远去的方向，那俊朗面容上不改一如既往的清冷与肃穆…
就着夜色，主仆三人回到狄府。若颜匆匆踏进家门，一路穿过堂院，绕过亭廊，径直来到了母亲的房中。
此刻那房门微微敞开着，里面透着微弱的烛光和隐隐的哭泣声，霞儿立在门口，她瞧见若颜与侍女们匆匆赶了回来，是挂上了一脸愁容。
“小姐……”
“今夜事发突然…”
那侍女侧目去里屋。
“夫人受了惊吓，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您进去劝劝夫人吧……”
她满面愁容道。
“那刑部的人，怎么赶这大晚上来拿人问话。”
蛮儿愤愤地抱怨着，她不解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女孩。若颜微微蹙着眉，正拼命隐忍着眼中的泪水。
“他们…”
女孩虽天生柔弱，此刻却成为了家中唯一的依靠，她轻轻看去房中，看去了母亲榻上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将那恐惧咽进了心里，用手轻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们，可是奉旨而来？”
她淡淡地问去了一边那年长的侍女。
秋霞看见女孩微微振作精神的样子，嘴角挂上了淡淡的欣慰。
“我有问过那侍卫首领。”
她回忆道。
“他说他们并非奉旨而来。”
“并非奉旨？”
一水疑惑写进了女孩的瞳孔中，她紧紧蹙起了眉头。
“那为何？”
若颜紧紧相问。
“那人道周侍郎的案子，御史台上报圣上，圣上一早就全权转交与荆王殿下处理了…”
“他们刑部是奉的荆王殿下之命。”
霞儿回忆着，心中亦有万分不解。
“荆王？”
侍女口中的名字，说出的事实，让女孩颤抖的心脏仿佛暂停跳动了一般，她伫立在房门口，脑海中翻阅起今夜，方才与那个男人在千鲤池前对话的光景，那若无其事的淡然笑容，那详装不解的凌厉目光一瞬间恍惚过眼前，女孩仿佛失去了一切知觉。
裙边的手渐渐握成了拳，那娇小的身体控制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那些…可都…”
“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一阵苦笑浮去嘴角，那朦胧泪目中透出了丝丝愤怒。
“是我……”
“太天真了。”
…
“那所谓…世间的标尺…”
“可竟然…也是…”
“那个人的玩笑…”
女孩按耐着心中的不解与怨愤，用手背左右擦去了那已簌簌而下的泪水。
“我去看看娘…”
她心如死灰，努力不再去想方才的那些事情，故作镇定了片刻后淡然一句道，接而在侍女们担忧的目光中默默踏进了房中……
…
“娘…”
房中月影摇曳着昏淡的火光，她瞧见那倚在榻上出神着的女人，心中生出了万分痛楚。
“颜儿？”
恍惚的目光中瞧见了这心头上的人儿走近了身边。那呆然湿润的目光犹如又回光返照了一般。
“颜儿…你可是回来了！”
女人的泪水流过了沧桑的面庞，眼里闪起了希望。
“你今日…”
“去那…驸马府，可是见到了公主？”
女人瞧见女孩在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轻轻抚摸上了女孩的光洁额发，她看着那垂着目光的娇俏面庞，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
女孩微微诧异，只能点了点头。
看着爱女的欲言又止，圆晴努力地挤出了一丝温柔笑容。
“秋霞…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我了。”
…
“有些事情，你就不要瞒着娘了……”
那眼中透过淡淡忧心。
“那惠国公主替你买下了善月堂的宅子，又邀请你去参加她的婚仪…”
“那一定…是重情重义之人…”
女人不明真相，还在好言与女孩相述。
些许苦笑浮上面庞，女孩是不知如何开口。
“你…”
“可有与她求情？”
女人未察觉到若颜的不安，继续询问了起来。
“我早就与你父亲道，尽心尽力为丞相大人做事，定不会有错。”
女人是自言自语地哀怨了起来。
“如今惹得丞相大人不悦…”
…
“那荆王，手握朝堂大半的权力，是丞相大人在宫中的有力倚杖。”
“他定是因为丞相大人…怀柔你父亲失败，
“而设计出此计策…”
“如今吏部、兵部都已都是那个男人的掌中之物…”
“礼部虽轻，倘若也…”
…
“对他们来说，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女人倚靠着床栏，那握着帕子的手隐隐颤抖了起来。
“颜儿…”
她侧目看去自己那爱女，却发现了女孩隐忍着心中的痛楚，那低垂的眼眸中，泪水颗颗滴落在了床罩上…
“那公主殿下…”
圆晴不解地握过了女儿的手，片刻的躇疑后，她仿佛是读懂了些什么。
“公主殿下…是位重情重意之人。”
若颜缓缓解释道。
“只是…”
“此事…”
“她让我去求荆王…”
不解映入了那沧桑女人的目光中，两人目光相映，若颜渐而苦笑了起来。
“公主兴许，不知情…”
圆晴点了点头，眼中的希望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这可如何是好？”
听去了这一切，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今，难道我们…”
“真要眼睁睁看你父亲…被削官夺爵吗？”
她哀怨地看去了一边，那泪水又夺眶而出。
“倘若只是如此，我们三人都还能归隐还乡……”
不安涌上心头，女人又道。
“只是…”
“我听说，科举舞弊，串通朝臣买卖官位，可是大罪…”
女人心生惶恐着。
“就怕…”
“此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案。”
女人的恐惧笼罩着那娇小女孩的周身。她倍感无力，却又毫无办法。
“颜儿呐……”
圆晴握过了若颜的手，那惶恐的目光又翻涌出温柔的怜爱。
“娘年纪大了……这条命，倒是怎样折腾都行……”
她看去女孩那花容月貌的脸庞，心中生出万分痛楚与不舍。
“只是你…”
“为娘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她凝望着爱女的低垂长睫，丝丝怜爱涌上脸庞。
“我与你爹，虽偶有磕磕绊绊，但感情也算一向甚好。”
女人躺去了榻边，遥望着屋脊，想起了什么，突然感叹了起来…
“当年…”
“我们想要个孩子…”
“却总是不能如愿。”
她是淡然而道，目光是平静而安详。
“我们寻遍医馆，也看过很多大夫…”
“可都无功而返…”
女人的目光中闪烁起隐约泪光。
“就在我们打算放弃之时……”
“十七年前…有一日…”
…
“一位老和尚来到府邸乞讨…”
“我瞧见他衣衫褴褛，甚是可怜…”
“便施舍了一些吃食给他…”
“原本就想这样打发了他了走。”
“却没想到…”
听着母亲第一次说起自己出生以前的事情，女孩圆睁的眼眸是挂上了分外的诧异。
“他拉住我的衣袖，与我道…”
…
“他说，哎呀，夫人呐……”
“您命中无子。”
“可是喜欢女孩儿？”
…
“本是疯言疯语，不该相信。”
“我心生不悦，想赶他走。”
“却未想到那和尚依旧不放手…”
“也许是我那时一心想要个孩子，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我便与他道…”
“无论男女，只要能有个孩子，已是毕生求之不得之事。”
“只见那老和尚松开了我，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
“他道…”
“今年中元那天晚上子时，去水清山脚下的明清寺祈福一个时辰，即可得偿如愿。”
听着母亲述说着这些，女孩心中的不可思议愕然挂在了面庞上。
“后来，我便…按照他所说的一切照做了。”
“当然，直到怀上你，我都一直瞒着你爹。”
“后来…我怀上了孩子，便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告诉了他，你爹一开始虽有过疑虑与不安，却因为实在是难得的喜事，他还是十分高兴的。”
“后来，我们如愿以偿，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孩…”
母亲的手疼惜地握着女儿的手，那圆润的目光中隐隐含泪。
“我与你父亲都惊叹，这女娃娃生的聪明伶俐，甚是白净可爱。”
“与我们倒并不相似……”
惶恐划过女孩瞳孔中，那谜团一般的身世如同迷雾一般笼罩在心头。
“你爹道…”
“定是佛祖为我们的诚心显灵，赐给了我们这么一个孩子。”
圆晴欣慰的目光中，那女孩的存在如同自己的生命一般。
“后来你如我们期待的那样，渐渐长大…”
…
“三年后的一天，我抱着你在门口玩耍…”
“有一日，那老和尚又来了……”
…
“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
“他颤颤巍巍，神情有些恍惚……”
“我欲留他进府奉茶，待你爹下朝与他道谢。”
“没想到，他却婉言谢绝了。”
…
“他道自己此后打算离开此地，去云游四海。”
“这次，是来与我和孩子道别…”
“我拿了些盘缠与吃食送与他，他却不收。”
圆晴回忆着那些陈年旧事，心中是依旧不解。
“他抚摸着你的头，心中却忧心重重。”
“我问他可有不妥。”
“他与我说…”
“他说了些什么？”
若颜惊叹于这离奇的往事，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看着欲言又止的母亲，却发现女人的脸上欣喜之色淡去，转而笼罩上了一片阴郁。
“他说…”
“魂从城中来，魂归城中去。”
女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女孩则是满目不解。
“我不明其意，又再三追问去…”
“他才又道…”
“这女娃，万不得入赵家的门。”
“他说罢，我依旧不解，还想追问。”
“那和尚倒是十分生气，是不肯再说，是就拂袖而去了…”
圆晴默默念叨着，眼中的神色已是十分疲倦。
“魂…从城中来…魂归城中去…”
“入不得赵家的门…”
女孩喃喃念着，心中仿佛是在思虑着什么…
一瞬间，那个男人的凌厉眉目突然从心间走过，她隐隐一惊，攥紧了衣裾的手心已沁满汗水…
“颜儿？”
圆晴看着若颜面色苍白，是不解地问去。
“我…”
“我没事。”
女孩慌乱地整理好心情，暗自镇定道。
看着女孩略微动容，圆晴想兴许是这离奇的身世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便也未有过多在意。
“颜儿…”
她调整了一下侧卧的姿势，又无奈苦笑着看去了女儿…
“你爹与我，都已是老朽之身……”
“为娘如今…唯一后悔的事情…”
“便是你的婚事…”
她凝视着女孩的低垂眉目，不安地哀叹道。
“这赵家的门，我们原本也不兴去高攀。”
“你爹也道，如今皇室宗亲的年轻男子，多半并无实权，空有宗亲名号…”
“纨绔子弟，不为好的依靠……”
女人思虑周全的感叹道。
“你是嫡女公子。”
“若许配给了寻常人家，也定是不合规矩的。”
…
“我与你爹没有儿子。”
“这以后的依靠，只能从你未来的夫君身上去仰仗了…”
她是为了儿女与狄家的未来竭尽了心力。
若颜听着母亲的话，低着头沉默不语着…
“所以，母亲那么着急，想替你从大臣望族中寻找一位合适的…”
……
“只是如今你爹被问罪……”
“这可如何是好…”
女人是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倘若你爹听了我的话，将你早早许配与人…”
“早早送出这家门…”
“也许…”
“也就…”
“不会被连累了…”
女人低垂下头，一声叹息后，那心中的自责与后悔凝结成了心头的郁结。
“娘！”
听见那至亲痛心疾首的肺腑之言，女孩心中是心疼不已。
“我相信父亲！”
“我相信周大人！”
…想起父亲日复一日勤恳的身影，从孩提时期开始对自己的教导谆谆教诲，女孩的情绪是有些激动。
“父亲说过，让我一定要去相信他，相信他所相信的人。”
“所以，此事…”
“一定有隐情，一定还有转机。”
女孩固执地不愿意束手就缚。
“娘，您放心…”
“明日，我去刑部找父亲…”
一水泪目闪烁在昏暗的灯火中，她是鼓足了勇气孤注一掷道。
“我一定要将这件事问清楚。”
…
“那幕后主使，无论是那刘显，还是那荆王。”
“我都要将真相找出来。”
“我可以再求公主，若是公主不行，还有皇上…”
“只有你们的女儿在一日。”
…
“娘，您就不用担心爹。”
“我们没有做任何错事，错的是那些栽赃嫁祸之人。”
“是那些阴险虚伪的人。”
“所以…”
…
“您现在…”
“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明月照耀着这屋脊之上的瓦片，猫咪在月下轻轻踮着脚尖走过，那尖叫声划破了夜空，游走去了深幽的夜幕之中……
屋中的女孩满面泪光，默默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