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办案
关二爷道:“这两件有了,我已心满意足了。百十两银子算不了事,注着破财,譬如多吃十来台花酒,就有在里头了。倒是这个捕快本事真好,我想赏他一百银子,回头就送过来。现在贼在哪里?据捕快说起来,东西虽然有了,然而人不好办。这是什么缘故?我们总得办人才好。”
艾大老爷道:“正是为此,所以要请二爷您过来谈谈。现在这做贼的人,您猜哪个?”
关二爷道:“就为了这区区百十两银子,冤枉了尘雪,竟害得她投河自尽!那两天我的事情很忙,所以没理会到这上头,等到事过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姑娘死得冤枉,现在有了真赃,就有实犯,等到把贼拿到,也好替死者明冤。”
艾大老爷道:“老弟,那死的婊子也顾她不得了,谁教她伺候不好统领,惹怒了他老人家呢。”
关二爷道:“人命官司,救生不救死,这是你们做州县官的秘诀。但是这件事情既不是人命官司,怎么说到这个?到底是什么人做贼?你快说了罢!”
艾大老爷到此,方把捕快如何改扮,张天德如何托他销东西,因之破案,并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又说:“如今愚兄的意思,不要他们声张出来。姓张的交情有限,为的是统领面子上不好看。”
关二爷一听说张天德做贼,嘴里连连说道:“他会做贼?……我是一辈子也想不到的了!实在看他不出!”
艾大老爷道:“当过土匪的人,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你当他做了官就换了人,其实这里头的人,人面兽心的多得很呢!”
关二爷听了无话,歇了半晌,方说道:“老哥叫他们不要声张,这主意很是。一来关于统领面子,二来我们同寅也不好看。我只要东西寻着就是了,少了百十两银子也不必追他了。但是老哥要叫了他来说破这件事情。兄弟同他是同事,当着面难为情,等兄弟走了,你去叫他。”
艾大老爷道:“不把他弄了来,叫他担点心事,亦未免太便宜他了。”
关二爷道:“正是。”当下又说了些别的,方才告辞出城。这里艾大老爷果然等他去后,才差人拿片子请张天德进城。
且说张天德,自从连升拿着东西上岸,约摸已有三个时辰,不见回来,心上正是疑惑。
忽见县差人拿片子来请他进城。
说是有话面谈,究竟贼人心虚,不觉吓了一跳,忽然想到:“关某人东西失窃,曾在县里报过,现有失单。不该自不检点,听凭连升一面之言,将东西送到他兄弟那里。设或被他们看出,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心上一似滚油煎的,直往上冲,急的搔头抓耳,走头无路。
既而一想:“关二爷少的银子,都说是尘雪偷的。如今尘雪已死,当了灾去,没有对证,案子已了,人家未必再疑心到我身上。东西送去,人家只顾辩论好丑,或者不至于理会到这上头,也论不定。”
想到这里,心上似乎一松,又想:“我同县里,却同他见过几面。他请我吃饭,我亦扰过他。彼此总算认得,或者有别的事情,也未可知。”
一面想,一面换了衣服,坐了首县替统领长随办差的小轿,一路心上盘算。
进了城门,到得县衙,轿子歇在大堂底下。
一个兵把名帖投了进去,半天不见出来。
他在轿子里急的了不得,又叫一个兵进去探信。
谁知只有进的人,不见出来的人,这真把他急死了!
自想:“早知如此,极应该托病不来。如今懊悔已迟!”
于是自己下轿,踱进宅门,探听光景。
谁知劈面遇见一人。你道这人是谁?
却是县衙里的门稿周老爷!
张天德不认得他,他却认得张天德。
见面之后,便说:“管带来了。我们敝上现在有要紧公事同师爷商量,请您先在外头坐一会再进去。”
一面说,一面便在前头引路。
张天德摸不着头脑,只得跟了就走。
一走走到门房里坐下,那周老爷就进去了。
亏得张天德门房是坐惯的,倒也并不在意。
谁知等了好半天,不见有人来请,心中疑惑不定。
又等了一会,只见那个门稿周老爷从里头出来,吩咐:“传伺候,老爷坐堂。”
张天德愈觉惊疑。停了一刻,又见催问:“关二爷,还有船上死的婊子的尸亲,来了没来?”
底下回称:“已经催去了。”
张天德听了,直吓得汗流满体!只听门稿周老爷又说:“老爷传捕快上去问话,叫他把那查着的翡翠扳指、打璜金表一齐带上来。”话言未了,随在玻璃窗内看见一个人,头戴红缨帽子,走了进去。
起先张天德听见里头要扳指、金表,已经魂不附体,及至看见进来的这一个人,不觉魂飞天外,头晕眼花,四肢气力毫无,咕咚一声,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心上恍恍惚惚,也不知是醉是梦,又不知世界上到底有我这个人没有。
你道为何?
只因这个进来的戴红缨帽子的捕快,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托销东西的连升。
到此方悟:他们串通一气,冒充长随,骗出赃物,自不小心,落了他们的圈套。回想转来,自觉无地自容,恨无地缝可以钻入。
坐了半天,方有点明白,门稿周老爷也进来了。
只见他陪着笑脸说道:“艾大老爷公事未完,又有堂事,倒教管带您老等候了!”说完了话,却朝着他笑。
张天德呆呆的望着他,也不知说什么方好。想了半天,才说得一句:“你们老爷坐堂,到底为件什么事?”
门稿周老爷道:“管带是做官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那里晓得?”说完了,又朝着他笑。
张天德到此,知道事情已破,有点熬不住,只得苦了他那副老脸,从凳子一站就起,跟手趴在地下,绷冬绷冬地乱磕头,嘴里不住地求道:“大爷救我!大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