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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金发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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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藏了一日,勒敏也不转醒,金小楼想念双双愈加烦躁,跳起身来道:“老子饿了!”这便要走,乌兰泰道:“你哪里去?”金小楼道:“摸鱼来吃!”乌兰泰道:“不是刚吃了,为何又要去?”金小楼想得双双不见踪影,更是忿恨,撇了句话:“我去死!”也不回头,气得便走。

    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出了乱石岗子,到得镇上,只看那里宁静的很,径自信步去了裁缝铺,买制了一套红衣喇嘛装,脱了衣裤穿了,将那脑后的假辫子除去,又将面皮搓了黄沙,以呈粗糙,令人不易分辨。当下单掌合十立在胸前,口里念念有词地出了店面,转至五台山下的银货店,买来一杆转经轮在手里摇着,又买了串紫檀佛珠捏诵,统共二两银子,金小楼嫌少,又塞了二两与那银店家。临行时,又杜撰了句藏语绕在嘴边:“路边的野鬼快走吧。”,背得熟练,自觉意满,方出了店门。

    徐徐来到了李家老店,见了那李老板问道:“那些臭喇嘛可曾来了?”李老板见了这个喇嘛浑身抖怕,不敢上前,颤道:“你……你……你们不是刚来过,我早说过,他们退了房钱,不知所去了嘛……”金小楼道:“你胡言乱语个甚么,不认得老子?”

    “你……你是金二爷?”李老板眨了眼,凑近观之,果然像极金小楼,忙叫:“哎呀!哎哟哎呦……你害苦了我……”

    金小楼坐定,却看那李老板痛哭流涕地扑在自己的大腿上阵阵埋怨,故吼了一声:“给老子滚起来!”

    李老板定了定神,大袖口抹了抹泪花,起身愣了神,却才醒神,便说:“他们割了……割了我的宝贝拿去下酒……”

    金小楼大奇,问道:“甚么宝贝,值得几文钱?”李老板又哭,好歹被金小楼劝了,起身说道:“我的命根……‘三十年来此一物,不曾沾过女儿红’……你说、你说可不可悲……我的妈儿……”

    金小楼心里笑他,面上却极为怜悯,又扶他起身,慰道:“不哭嘛。再过几年,由它生长出来,定然会比先前加以蓬勃,你只须再忍个三年五载,便不怕‘血染’阿毛的。”

    “真的?”李老板聚精会神,但听金小楼道:“路边的野鬼快走吧。我不曾骗你。”李老板半信半疑地去了厨房拿了酒肉给他吃,说道:“浴佛节那天五台山被你搅乱,喇嘛们拿不到你,便来了这店中向我要人,我说你们已经退房走了,他们愤怒,便割了我的宝贝,却不知我的宝贝被他们供在何处。”

    金小楼也没跟他讲那日事情巨细,开口便问:“中堂可有信?”李老板道:“有,但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金小楼不理解为何事情闹到了这地步,北京没有讯息,中堂像是将找宝书的事忘到了脑后。李老板解释道:“金二爷不知,中堂最近遇到了麻烦,宫里面有人暗中使绊子,把中堂气着了,没闲暇理会咱这边呢。”

    金小楼又奇问:“哪个当官的敢和他过不去,不要了老命?敢情吃了狗胆?”心里嘀咕:莫不是恭亲王?奶奶的,恭亲王好悬没死在山西,哪里有功夫去整理别人。

    李老板自去关了窗户,回来望着门外,见没异样,则低声道:“说出来没人信,她原先是个小得没品的贵人,也不知向当今的说了什么歪言,前些日子中堂被传进宫问话了,出宫时,见中堂面色……估计没得好——被训了!教步军统领衙门离户部远一些,教大老爷和闲杂人等撇开关系、教大老爷把持好洋人的关系等等。不过,金二爷别犯困惑,差使该干就干下去,不可半途而废,信里就这意思,也没特地嘱咐您什么。”

    金小楼本打消了找书的念头,如找到了双双,顺势南下,逍遥自在去也,何来讨这啰乱?只好奇问道:“贵人干政?皇帝老头不罚她么?”

    李老板笑了,道:“那贵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咒,居然怀上了龙种!你说奇怪不奇怪?”金小楼随他干笑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皇帝不睡贵妃难道睡别人的老婆?母以子贵那是自然的,说书的都这么讲,没想到是真的。”

    李老板道:“怪就怪在她是个贵人,不是贵妃。当今的后宫充实,皇后和贵妃都未怀上,怎地就偏偏教她怀上了,这不是奇怪?”

    金小楼道:“多怪是那贵人和我家双双、雪姐姐一般相貌:鱼也沉、雁也落。那皇帝老头见了把持不住,自当酥了身体,乖乖地爬到床前胡乱地摸了几把,和吸鸦片烟一个德行。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皇后和贵妃是大大的丑八怪嘛。”

    李老板一愣,寻思这话却有点道理,说道:“此言差矣。那兰贵人据中堂所说,是个尖酸的长相,并无出众之彩,此人心机极重,善于权衡,善于把持,而今母凭子贵,被皇上封为了懿贵妃。中堂说她终究是小家之道,只要对其慎行慎言,是不惧半分的。”

    金小楼道:“再如何,也不干我那屁事——我问你,双双回来过了没有?”李老板作了一顿,忙说:“有的,有的,找你不见,却又去了。我都没来得及询问她去哪便转身走了。”金小楼急问:“这回可曾留下书信一类?”李老板笑道:“可有,可有,她叫你去佛母洞。”

    金小楼听了,反手一巴掌掴得他一个霹雳,骂道:“你奶奶个雄的,敢情我陪你唱了半天闲话,有双双消息不早先告诉我?再晚了,非……”想到他的命根已无,没有第二根儿可令自己去砍,故改了口骂:“非剁了你的四肢,将你塞进酒罐子里去腌咸肉!”

    “哎呦二爷……你你也没给我机会说起……我苦矣唉……”李老板叫苦连天,磕头如捣蒜,金小楼看不上他卑躬屈膝,浑似奴才相,也没多说,还了酒肉钱,摇着经轮颠步去了。行到半路,只觉自身携带了一本顺天指引很危险,便倒转了路程,调头回了李家老店,准备将书藏在客房里。

    回时入门一看,又吃了一惊,正撞见另一群喇嘛在那盘坐,中间簇了一个老喇嘛,却是不识得,最亮眼的则是他身边坐了一个金发女郎,少说有十岁的年纪,扑鼻的香味流了过来,令金小楼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步入进去,嗫喏了一下,反倒坐了上去。那群小喇嘛见了金小楼不打问讯也不知礼节地前来凑趣,忙呵斥:“哪里来的野僧人,也好在这陪坐?”

    金小楼盯着那洋女郎目不转睛,一边说道:“路边的野鬼快走吧。”那群小喇嘛一愣,道:“你说什么?我让你走开,你快走开,不走开时,我就打得让你走开。”

    护经轮不知觉地停止了,金小楼对那女郎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刚吐出口的话便欲收回,忙说:“不,不,你不会说咱们大清朝的话,”指着那黄衣老喇嘛道:“你快给这女贵人讲解讲解,我在问她的名字。”

    黄衣老喇嘛不答话,只顾眉头紧蹙,但见那洋女郎开唇笑说:“是我么?我叫伊丽莎白,如果真是问我的话。”

    金小楼笑逐颜开:“我最喜欢外国人!因为他们清香怡人,不像咱大清的老奴一身土腥味,不检点,咳出一口痰来能溅得人满身都是。我大大不喜欢英国人法国人,他们是邪灵,在老家,只要一听到有那黄毛子来,都要闭窗拜佛祈祷福佑,可怕至极!”

    那洋女郎捂嘴不语。金小楼聊得尽兴,便问:“你是外国人还是英国人?”顿时,双肩一紧,腰被人一圈,活生生地被抬了起来,金小楼不知怎地,忙喊:“啊啊……你们,你们干什么?洋贵人、洋贵人救我!”身子一颠,被人扔到了街上吃爬了几圈,再往里看时,那洋女郎指着自己笑得合不拢嘴,就连她身边的黄衣老喇嘛也忍俊不禁了。

    这个时候,李老板从内厨出来,见了,放下算盘奔上去扶了,口里连说:“啊呀!小师父,斋饭都送到你的屋子里去了,你为何不回去受用偏要在这?快回去吃了饭菜!”金小楼随他上楼,又敷衍他下去招待那些喇嘛,独自一人将窗台的茉莉花挖了个底空,将《顺天指引》按在盆底,又将土抹了进去,茉莉花完好无损地样子,如此,便将书藏了。净手后下楼,见人去楼空,唯留下那洋女郎的余香,好不寂寞。

    辞了李老板后,径往五台山去了。那里的香火至今未散,尚有外方大和尚在超山,道士野渡,居士拜忏,似比浴佛节当日还要热闹。到得佛母洞,金小楼见其有趣,缩着身子便往洞里钻,钻出来时已满身烟灰,却闻得清香绕鼻,心下大奇,抬头看时,原来身前满满地喇嘛将自己围住,也在打探着自己。抬头张望间,正看到了那伊丽莎白也在其列,忙跳起来道:“洋贵人也在!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逢。”

    “你为什么跟着本座?”

    金小楼见是黄衣老喇嘛在问自己,说道:“我哪里有跟你!我只是受佛主加持,命里要与伊丽莎白相会,故摸索地来了,哪知佛主不骗人,正巧教我遇到了她。”

    黄衣喇嘛道:“佛主不会骗人,早知道你我有缘,便叫你来跟着我,本座愿收你作徒弟,你可愿意?”

    金小楼心想:“我偷了臭喇嘛的宝书,反之又来一个喇嘛要收我作徒弟,敢情你们是一路的来套取我的宝书。”说道:“我有师父,是个大大的活佛,你若有得他大,我便当你的徒弟。”黄衣喇嘛道:“你师父在哪里修行?你带我去见。”金小楼胡言乱语道:“他是西藏大活佛,我都好多年没见了,常时,他也不会见任何人。”

    黄衣喇嘛道:“在西藏,除了法空堪布,便无人自称活佛,你勿要骗我。我见你比我一般徒儿灵巧,是块可塑的石头,日后随我多行善事,必有你好处。”

    金小楼见异思迁,说:“早有好处为何不早与我来说?我要无时不刻陪在洋贵人身边,只如此,我就跟你。”

    伊丽莎白惊讶道:“哦!我要回家的!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至少现在不会。”金小楼道:“‘待到扫清宇内日,天涯何处不是家’。我忘记这是哪个名人说的,却好比喻!”伊丽莎白叹道:“这是大使馆的一个外交官说的,这句话不怀好意,你还是不要说了。”

    金小楼学她捂嘴,溜着一双圆眼,嘴上不知笑的多开怀,一时想起了双双还未见到,旋即收了手,问道:“师父,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姑娘,头上扎双髻,腕子上系贝壳的?”黄衣喇嘛欣喜,道:“有见。她在我大徒弟下处做客,也就是你的大师兄,你随为师来,带你去见。”金小楼更喜,叩了三个响头,拜了师父,尾随去了,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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