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042
蔺荷半夜被叫起来时,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事实上，在吴厨子那里的确是大事情：“今天晚上所有的米饭和炒菜都售之一空, 没想到他们吃是吃了, 结果剩的比吃的都多！”
吴厨子说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那么多浪费的粮食啊……李管事知道后肯定要责罚他，就是他自己看见了也心疼：“哎，炒菜混成这样子, 怕是不能再送去养济院，得全部倒掉。”
蔺荷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只能全部倒掉。”
“前一句。”
“额…炒菜混成这副样子, 不能送……”
蔺荷打断他的话：“你也知道这么多的炒菜混合在一起没法吃, 那在打菜的时候为什么不注意呢？”
只看还没收拾的饭盘里，酸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和炖到酥烂的粉皮炖肉混合一起，里脊被炖肉的汤泡的过软，而粉皮又沾染了糖醋里脊的酸甜汁，竟是看起来就没有食欲, 更遑论用嘴品尝了。
“所以, 这件事想解决也简单，打菜的时候注意不要将两种菜的味道掺合在一起, 而且也要提醒学子, 不过……”
问题也很大, 蔺荷叹气：“想必今天的学子已经认定盖饭不好吃，这部分流失的客源很难带找回来。”
吴厨子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呢：“知道问题所在就行, 好歹有方向去努力。”
当天晚上，蔺荷返回暂住的小院,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升起睡意, 又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晚还不睡。
……
之后的几天，吴厨子他们吸取教训，努力拉拢离开的学子。蔺荷出于关心，询问过几次，但并没有插手，等到学子们年前的最后一次常假的这一天，她自己也忙碌起来。
一大早，蔺荷便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室内的冷气一吹，整个人都激灵了。
换下平日的厨师服，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绯红色的袄裙，这是她刚买的新衣裳，腰间束着，外套一藕棕小坎肩，极其显身形。
将头发绾成百合髻，照着铜镜左右环视，总觉得似乎缺点什么，想了想，从妆奁里取出一支木白桦簪插上，乌黑浓密的发髻中突然出现一抹青白色，犹如雪中踏梅，一枝独秀。
蔺荷满意极了，想不到她这个编发残手，有朝一日也能绾复杂的发髻。
带上准备的七罐山楂罐头，出门赴朱家的宴。
这一次，朱家的宴席没有再借赏花的名头，而是特意邀请众人去听曲儿。
而宴席不仅邀请了女子，也邀请了京城正当年华的男子，说明白点就是古代的男女相亲会。
蔺荷去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一点，她是步行去的，一路赏花赏雪，等到了朱家门口时，正巧碰上一辆马车。
她避开让行，那马车停下，车上下来一名男子。
那男子大约三十来岁，面白无须，模样也算俊朗，最重要的是周身的气质，看着就很不好惹。他穿着厚厚的衣袍，肩膀上披着一身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草，最后脖子里围着一层毛茸茸围脖。
下车后，小厮又连忙塞给他一个手炉。
真就是……暖和啊。
一路吹着风走来的蔺荷羡慕了。
大概她的目光太有穿透力，那男人似有所感，忽然看过来。
蔺荷一愣，未反应，人已经收回目光。
简单的小插曲，蔺荷并没有放到心上，她递上帖子，被下人引着进入朱家，朱将军行兵，岳父大人却是文人，所以朱家的庭院布置的还算雅致。
一路走一路看，荷花湖水已经结冰，雪白的冰面上，时有几株枯色的荷叶孤零零立着，茎直叶卷，四周无所依靠，营造出一种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萧瑟意境。
蔺荷遗憾没有相机，否则她一定会按下快门，记录这一刻的美好。
朱夫人在前厅等待多时，听到下人传报，竟是亲自来门口接。
“朱夫人。”
“哎，你就是蔺姑娘？”朱夫人扶起蔺荷，拉着的手就没有放开，她只知道做出梅花树甜点的蔺荷年纪很小，尚未成亲，但不知道她居然有这样一副好相貌。
以她看人的眼光，便知道这位蔺姑娘的样貌，在今天的宴席上也是数一数二。
想起自己家的两个女儿，她突然有些担心，不过转念一想，蔺荷长的再好，身份也不过是一个厨娘，而京城的大户人家，谁也不可能娶一个厨娘做正妻。
转眼间心思已过几重，朱夫人笑容满面地将蔺荷拉到座位上：“蔺荷姑娘年纪轻轻就这样的手艺和巧思，实在让人敬佩，说来上次的甜点真是帮了我大忙，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
“夫人客气了，令公子已经给了我报酬，不必太挂怀于心。”
“呵呵，那小子做事毛毛糙糙，也就这件事情没有拖后腿。”谈起儿子，朱夫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曲班子已经准备好了，蔺姑娘和我一同过去吧。”
之后便是继续和其他人打招呼、听曲儿，一曲结束，蔺荷的脸已经笑僵了，朱夫人见她的样子，体贴道：“你们小姑娘不爱听曲，强行把你们留下也是不妥，正巧云云她们在前面玩，你们也一起去吧。”
说完，朝着自家的大女儿递了一个眼神，朱云舒便上前拉住蔺荷的手，温柔问：“姐姐喜欢玩投壶吗？”
蔺荷随着她起身，投壶应该和套圈差不多，遂点头：“还可以。”
朱云舒又问：“二妹他们应该是去投壶了，那咱们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蔺荷自无不可。
二人便沿着小径往前面去，路上朱云舒的话就少了起来，蔺荷几次搭腔，对方都有些心不在焉，路过某个别院，蔺荷忽然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与此同时，身旁的朱云舒停下步子：“蔺姑娘，我忽然想起有件东西没拿，要不你先自己过去吧，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那个假山了吗，二妹应该就在那边。”
不止朱家二妹，还有其他差不多的女子也在，以蔺荷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人忽视或者刁难，朱夫人的意思是让朱云舒陪着蔺荷，替对方撑腰，可一想到那个人离自己这么近，朱云舒就顾不上其他了：“拿完东西，我马上回来找你。”
蔺荷看了她一眼：“嗯。”
走出十几步后，她忽然回头，只在刚才的别院门口，看到一抹而过的衣裙。
远远的，少女黄鹂一般的笑声从假山后传过来，在冬日的阳光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朱二姑娘。”
“呀，你是谁啊？”人群中，一个火红衣裙的少女转回身，她模样娇俏，一看就是被家人宠的很好的女孩子，在看见蔺荷后，她显然愣了愣，眼底划过一丝惊艳，“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蔺荷。”
“原来你就是我母亲说的那个做甜点的蔺姑娘！”朱云云性格比朱云舒热情，当即出声夸赞，“你长得可真好看！”
“你也很可爱。”
“哈哈哈，”朱云云害羞捂脸，虽然她也觉得自己长的不错，但还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夸过她呢，这让朱云云更加喜欢蔺荷，她把把手里的箭分给蔺荷，邀请她一起投壶。
投壶是古代人常玩的一项娱乐活动，在蔺荷看来，其实和后世的套圈差不多，而且也有压头，她正想推脱说自己今天什么也没有带，旁边已经先有人替她出声：“投壶虽然是个游戏，我们女子也不如男子那边正式，但大家也都放了头钗玉镯之类的添个彩，蔺姑娘打算压什么？木头之类的玩意我们可瞧不上哦。”
其中意思，可不就是觉得蔺荷一个地位底下厨娘，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蔺荷看了她一眼，是个体态有些胖胖的小姑娘，并不认识：“那什么东西是你瞧上的？”
“至少要让大家都满足吧，如果没有，那还是不要参加了。”
朱云云皱眉，她这人脾气骄纵，人也比较护短，当即站出来：“蔺姑娘是我们家请来的客人，我这有一枚青玉，替她压头！”
“不用了。”
蔺荷出声拦住小姑娘，无所谓道：“今天出来匆忙，我身上的确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就不参与了，几位继续玩吧。”
她没把小姑娘的挑衅放在心上，其次玩过后世各种游戏，对于这种小学生的动手游戏没什么兴趣，不过朱云云却认定是她受了委屈，把箭往地上一扔：“算了算了，本小姐也不玩了！”
众人一看，主人家都不玩了，她们哪里好意思继续玩啊，最后只剩下方才胖胖的小姑娘独自拿着箭，可把她气死了！
那边，朱云云已经凑到蔺荷身边：“你做的甜点特别好吃，我最喜欢蛋挞了，有时候饭都不吃也要吃蛋挞，但是不知为何最近长胖了，我娘便狠心断了我的甜点。”
蔺荷了然：“蛋挞尝起来不甜，热量却是很高，吃多了会使人发胖。”
“天啊，真的吗？”
其他年轻女子听到谈话，陆续凑了过来，这种涉及体重身材的话题，自古以来都能引起女子的共鸣。
蔺荷笑了笑，被一群人围着也不慌张：“是真的，不止蛋挞等甜食，日常生活中油炸的食物、动物内脏、坚果以及精制米面的热量都很高。”
“这……我为了瘦身每天早上只吃核桃和杏仁粥，结果一直没有瘦下来，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我和你一样，不过我是每次只吃米饭，不吃菜，没想到米饭的热量更大！”
蔺荷点头：“主食热量很高。”
那人气恼道：“我以后不吃米面可行了！”
结果蔺荷还是反对了她：“不吃米面更不行。”
“为何？”
“因为主食中有我们身体所需要的碳水化合物，长时间不吃容易导致肌肉无力，引发低血糖，严重者甚至直接晕倒。”
“这个我知道，听说林家的二姑娘便是不吃饭，结果晕倒了！”
众人听到佐证，更加信任蔺荷的说法，有个姑娘问她：“既然什么也不能做，那该如何瘦下来？”
然后她补充：“不用太瘦，像你这样便行。”
觉得自己有点过瘦的蔺荷：“……”
不过她属于吃不胖的类型，还是不要说出来找打了：“一味追求瘦并不好，但是诸位小姐若想在合理范围内瘦一些，我这里倒是有个三餐单子……”
“那快点告诉我吧！”
“加我一个，我也要听！”
“别挤别挤，哎呀是谁踩我鞋子啊——”
蔺荷微微一笑，她只用一个减肥食谱便成功打入众小姐之间，而且轻而易举成为焦点。
连最开始找茬的那位姑娘，也红着脸挤过去，竖着耳朵认真听蔺荷讲话。
后院厨房，朱府的厨子正在检查糕点。
一共准备了三样糕点，梅花树自然是有的，但来了这么多人，两棵梅花树显然不够，朱厨子便带着手下的帮厨一起做了豆沙糕和栗糕。
这两样都是他的拿手甜点，很快就准备妥当，除了极个别脱模，大部分糕点都很精致。
再尝一尝，味道也不错，今儿这赏赐肯定是手到擒来了，朱厨子让其他人看着点儿，他解下围裙，准备去夫人处汇报一声。
这时候，有下人拿着几个白色罐子匆匆进来，差点儿没撞到朱厨子，气得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训斥道：“什么东西就敢随便往厨房带！”
下人吓了一跳，畏缩道：“是前面来的客人带的礼物，管家就让奴才拿过来了。”
闻言，朱厨眼睛转了转，忽然改口：“拿过来看看。”
他心想客人带来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结果打开后，白瓷罐子里盛着十几颗泡在水里的山楂，甚至水都泡红了，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子酸味：“呸，我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听说是国子监的厨子带来的礼。”
“哼，国子监厨子又如何，都是从民间找的人，做大锅饭起身，要不怎么会送山楂？”
朱厨嫌弃地把罐头放一边，不以为意：“放起来吧，毕竟是礼，不过收远一点，我闻到那味儿就想吐。”
下人赶紧点头……其实他闻着还挺香的，但朱厨子的话不敢不听，找了半天，最终找了个地方——柜台最顶上。
那边，朱厨子出去转了一圈，在朱夫人面前露脸夸下海口，回来后，发现厨房居然进了猫，满厨房的人都在捉猫！
他心下一惊，连忙去看做好的糕点，这一看不得了，差点儿没晕过去。
只见摆放整齐的豆沙糕和栗糕早已被猫踩得不成形状，且到处都是，东一榔头西一锤，根本不能再盛给主子。
恰逢屋漏偏逢连夜雨，前院派人过来催，说是公子小姐们已经要去玩投壶比赛，让他们快点把糕点茶水端上去。
“今儿来了许多大人物，老爷夫人特意嘱咐，千万不能出差错。”
“晓得了。”朱厨低头哈腰送走朱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等人看不到，他又立刻变了一副表情：“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朱厨，现在可怎么办，豆沙糕栗糕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来不及了啊！”
“蠢货，你以为我不知道嘛！”
朱厨背着手在厨房走来走去，他已经和夫人保证，今日会有三道糕点，绝对会让客人们满意，而当时其他人也听了去，如今少拿一道，就相当于打主人家的脸，到最后遭罪的还是自己啊！
“先把梅花树端上去，然后现在你们几个立刻去和面炸猫耳朵，至于第三道……”
他一咬牙：“之前的山楂呢，一同端上去，就告诉客人是国子监厨子的心意，既然是心意，我们作为主人家当然要拿出来！”